入秋以来，雨，就没有断过，淅淅沥沥，到处湿漉漉的滴水。推窗望去，天色灰暗，黑云低沉，灞河水面高溢，一片混浊的黄色，那是从上游秦岭各峪里带来的沙土，我知道，秦岭的峪很多，据说有七十二峪之称。树在落叶，落叶铺满地面，粘着雨水，一片萧瑟之感。“萧瑟”，不再是一个书面上的形容词，而是眼前的景，心中的冷。
　　 手机里，一个小女子在街头接受一个男子采访，她说：“我大抵是病了，横竖睡不着，起床点了根烟，这悲伤没来由，听到外边的狗叫了，看着点着的烟，我大抵知道，我是被投诉了。”我知道她是模仿着鲁迅的口吻，说绍兴鲁迅故居那面墙上，画的鲁迅先生手指夹烟的画面，被一个女人投诉了的事。小女子的话和女人的投诉，似乎，都是讽刺。小女子在讽刺那个投诉的女人，那个投诉鲁迅吸烟的女人自身的行为讽刺社会“无厘头”的荒诞。当今世事，大抵如此。
　　 我昨天写的一篇文字《玛德琳蛋糕》里，也说过这事。我说，当女人要车要房要彩礼钱的时候，我们才想起了“八抬大轿，抬的是贤良淑德”；当一个女人控诉绍兴那面墙的图画，是“诱导青年不良”的时候，我们才想起鲁迅吸烟时的冷峻坚毅的“酷”。我的意思是想说，当我们吃预制菜的时候，我们才想起家乡柴火灶的烟火气来，妈妈的味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个“秋”字怎么写，是“天高云淡”？是“南飞的雁”，还是“桂花飘香”？我只感到得萧瑟的寒。
　　 自网上有农家妹妹发了山里“拾秋”的视频……前日里，我在《秋韵三篇》写到：雨后的草丛、山涧、林中，野果落了一地，核桃、山栗、紫黑的李子，树上结着八月瓜裂开了嘴，裸出饱满的黑籽。树下，蘑菇，地软……“看！一树桩的木舌好漂亮啊！”树的根部层层叠叠长着黑色的菌菇，如舌……
　　 好一幅农家秋色图。便有乌泱乌泱的城里人驱车进了山，赶集似的，如鬼子进村，鸡飞狗跳，树倾枝断，泥土奄草，落果四处，一片狼藉……
　　 我也想起鲁迅。他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任何事情，无论好坏，在中国这个地面上就会扭曲得不成样子。譬如，武汉大学，图书馆里，一学弟因皮炎，裆部瘙痒难捱而隔着衣服不时抓挠，被一学姐看到，拿起手机偷偷拍摄，并给男生看，威胁“我要告你！”此视频发帖网上后，导致那个男生遭遇网暴……小伙被校方处分。后，男主因此事抑郁，家长报了警。女主又起诉男主，指控“他在公共场所违背女方意志持续摩擦下体，应被认定为性骚扰”，被法院驳回，一审二审三审……舆论又开始倒向男生，后，女主被网民爆出不少无德不堪的事来。后，校方迟迟不作为，不撤销给该男主的处分，引起公愤……反转，再反转，再再反转……本来，应是一瞥脸红的事，却闹出如此的动静。
　　 “违背妇女意愿”……这词很恐怖，警察叔叔会来敲门的。搞得男生都有了心理阴影：“一旦女生不高兴了呢？”好吧，要么憋，要么铐，你选。于是，性冷淡。于是，剩女多了起来。于是，有了“女权”和“反女权”。
　　 “卿卿我我”呢？“琴瑟和鸣”呢？“举案齐眉”呢？曾有过的相约：“月上柳梢头”。黛玉葬花、貂蝉拜月、红拂夜奔……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秋天的风都是从往年吹来的。”‌木心在他的《素履之往》中说。‌‌
　　 所以我说，“秋”字，不好写。春天是清明的，夏天是热烈的，秋天是萧瑟的。当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时，冬天将至，寂寞如雪。自己告诉自己，落叶不是告别，是换个姿态陪你。
　　 秋风起，草木摇动，山岛竦峙，洪波涌动，涛声轰鸣……几度回首，“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待晴，寻秋去，或，菊花已开满枝头。
　　
　　 2025。09。21。浐灞半岛云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