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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星】赶集——艰辛的“旅程”(散文)


作者:谷在亮 白丁,18.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11发表时间:2025-09-28 14:00:57
摘要:回顾插队山区赶集的艰苦历程,展现人性的淬炼。

“赶集”这个词对城市人来说很陌生,但对于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就是重要的时间节点,这是定期聚集交易的日子。在我插队的头陂公社,农历逢五,逢十……每隔五天才有集市。一般上午八点到十点是最热闹的,交易最火的时间段,因此要赶早。
   我们插队的边界大队曹家边生产队,是离开公社头陂集市最远的地方,单程25里,其中17里山路,8里机耕道,来回50里,步行最快也要五六个小时。
   记得我们第一次进曹家边,8里平路是拖拉机送的,17里山路则爬了五个多小时,累得够呛。
   一起下放头陂的其他上海知青,都分得比我们近,离公社集市最近的只有3里路,最远的才10几里平路。我们够背运的,竟然分到深山老林。
   人家赶集高高兴兴的,我们赶集却是高兴且艰辛。一出门,就是翻山越岭50里。自打娘胎出来,20年也没有走过这样长的路,这样艰难的路。
   如今事已至此,只好咬紧牙关熬吧。想想边界曹家边的老俵能生存,我们也能生存。再说,艰苦的环境最能锻炼人,说不定是好事,俗话说有利有弊嘛。以后的人生倒是佐证了这点。
   思想上想通了,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笨鸟先飞”,每次赶集我们都比老俵先出门。老俵一般7点出门,我们6点半就出门了。就这样,老俵凭好体力,最终也能比我们先到集市。通常我们到了集市,他们已经准备返回了。
   从曹家边出发赶集,第一段艰难的是登上有200多级陡直的台阶的鹰头嘴,这是出门的最高点。之所以叫“鹰头嘴”,是因为远看这山头像老鹰的头,这200多级台阶划出的一道弧线,就像它的头颈,顶端是一块尖尖的石头,这就是鹰的嘴。站在鹰嘴可以俯瞰整个曹家边村落,但我们更喜欢朝北方看,那是上海方向,是我们荡马路的南京路、淮海路方向,如今虽已相隔千里,但仿佛仍然能闻到香味,自我陶醉。
   登鹰头嘴会让你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目眩。如还扛着40多斤准备卖钱的毛竹,那就一步一颤,大汗淋漓了。
   上山难,下山更难。这话一点不错。回程下这200多级台阶,也不轻松,膝盖会撞得生疼。
   登上鹰头嘴,我们会休息一会儿,顺顺气,向前走二三里平路,便到了福善亭。这是一座建于清朝年代的石亭,它能为行人遮风挡雨。每到这里我们都会到亭子里坐坐,歇歇脚。亭子旁原来有一座土地庙,文革中被毁了。现在这里修好了路,建起了规模不小的龙华古寺和三圣庙,据说来朝拜的信众还不少呢。
   接下来的五六里路,有上有下,景色特别好,经常会看到云海,白色的云层,漂浮在半山腰,如梦如幻。每年的四五月,漫山的映山红开了,把山坡染成了红色,在白云的衬托下,好像进入仙境。
   这段路的中间有一个盘旋上升的好汉坡,有二百五十多级台阶,不但台阶多,而且林密。走到这里总担心林子里会窜出什么。走多了自然会碰到一些,最多的就是麂子,总是一打照面它就灵敏地跑了。
   有一次突然听到“嗷嗷”的猪叫声,我的心一紧,坏了,碰到野猪了,若被它尖尖的獠牙顶一下,岂不小命不保。不过,我听说,野猪是不会主动向人进攻的,正常的情况下野猪和人互不侵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状态。但我还是闪进了树林,捡起一块石头,严阵以待。不一会儿,山那头转出两个老俵,抬着一头一百五六十斤的猪,要把猪卖到头陂街上收购站。原来如此,一场虚惊。
   走过好汉坡就到了第二座亭子——云连亭,它和福善亭建于同一时期。这是从头陂到曹家边的第一座亭子,因为是从平路一路登上来,所以处在高处亭子好像连接着云了。好心人,会在亭子里摆上茶桶,让行人饮茶解渴。这茶是村民采自山上的土茶,然后用锡壶煮制而成,茶味清香,茶汤甘甜,当时的人摆茶桶是为了行善积德做好事,非常淳朴。若在夏天,这亭子穿风,比风扇,空调都凉爽。
   站在亭前往下看,都是下坡路,一马平川,往前看,可以看到头陂,往右看,可以看到双西大队的上西村,中间都是梯田,层层叠叠的辛苦田。
   走到这里已耗去一个多小时了,扛着竹子的大队曹家边村民也已赶到,他们在亭子里歇脚,有的喝水,有的抽烟,不一会儿又鱼贯上路了。
   我们也紧随其后,继续前进。不到半小时,便来到山脚下的第一个村子——村前生产队。篾匠早已在此等候,若扛竹子卖,在这里可以交易了。
   村口草棚里有一口大井,井水清冽,村前村民对我们山里人还是很友好的,我们可以在这里,涮手巾擦脸,那叫一个舒服。
   稍作休整,我们走上了机耕道,到头陂还有最后的8里地。在机耕道上我们可以大步流星向前,感觉好多了。有时会遇到羡地大队的拖拉机,那时拖拉机还很少,没几个大队有。我们和开拖拉机的小青年打招呼,想搭一程。没想到这个臭小子挺摆谱,一副傲慢的样子,像开豪车。我们不禁怒火中烧,用当地的土语相向:“刮查理(腹泻)”、“老虎恰(吃)了个”……这小子想不到上海佬会用土话骂他,像受惊的兔子,刚才还优哉游哉,一下子加大油门,夹着尾巴一溜烟逃跑了。以后,他看到我们再也不敢摆谱,再也不敢优哉游哉,赶紧离开,省得再讨没趣。用上海人的话就是“勿拨伊吃生姜,勿晓得辣”、“辣烛勿点勿亮”、“戳气”。
   走了将近3小时,总算到了集市,买卖高潮已过,我们赶紧买所需要的蔬菜和鱼肉,买的最多的是甲鱼和猪脚,便宜5毛钱一斤,吃它可以补脚劲。夏天就不好买鱼肉,怕路上时间长会坏掉,就会多买点黄瓜、菜瓜、葛薯之类的水分多的瓜果,回程路上既能解渴又能充饥,一举两得。
   到秋天,我们则会买上5斤南丰贡桔,2毛钱一斤,不贵,一路走一路吃,可以解乏。到家已经吃掉一大半。还会买2毛一斤的板栗,回家放点糖精水,炒糖炒栗子,自得其乐。
   在集市上还能见到上海知青,尽管面熟陌生,还是很热情地嘘寒问暖,互通情况,互相安慰。久而久之,大家成了朋友,如果赶集没见到,还会惦记。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风风火火去好菜市场,赶紧去邮局收寄信,这可是精神食粮,是赶集的重要内容。邮电所的老陈是个明白人,早早就把我们边界知青的信整理出来了,一到就能取,用不着翻找花费时间。时间一长,就成了朋友,他还托我买过一只上海牌手表。如要理发那更要抓紧时间,理发至少要半小时。理发店的师傅也很好,看到我们来理发,知道是曹家边的,总是让我们先理,对此我们很感激。
   接下来,就得去粮管所买米。我们下放的第一年还是吃商品粮,一人每月38斤。这本来是好事,但对我们来讲,就增加了负担,因为要挑上山,好事变成了累活。开始几个月,我们就这样傻傻地挑米上山。后来,和粮管所商量,把我们的定量粮抵充公粮,队里给我们发定粮,这个双赢的办法,让我们得到了解脱,再也不要挑米上山了,减轻了好大的负担。
   赶集到此,任务基本完成了。人家赶好集已回家了,可我们却有25里的翻山越岭在等着我们,必须吃个中饭,垫好肚子。一般我们会到公路边的头陂饭店用餐,花三四毛钱吃半斤米饭,加一个蔬菜,来一碗猪肝汤之类的。虽说饭店,其实很简陋,二层的板屋,上面是客房,下面是饭堂。饭堂里摆了两张八仙桌,客人在桌面上吃,狗在脚边蹭,猪在桌下拱。他们这里的猪是放养的,在街上随便转。开始我们不习惯,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匆匆吃罢,就往回赶了。一般来讲,又得三个小时左右。若是空手还好点,譬如游山玩水,可是肩上还要挑几十斤重的担子,这就不是闹着玩得,得出几身大汗才能到家的。
   一次,我队的小林心血来潮,一块钱买了个十斤重的大西瓜,“哼哧哼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头陂背到了曹家边,连忙放到了村中间的井里,想请大家吃冰西瓜。
   吃好晚饭,小林便兴匆匆地去取西瓜,可半天不见他回来。等了好久,才见他气呼呼地回来了,说西瓜不见了,肯定被贪小的村民顺手牵羊了。虽然没吃到西瓜,但我们心领了。小林属于比较懒的,平时赶集回来,空手的多,能不挑东西,绝对不挑。这次千辛万苦背了一个大西瓜回来,竟被偷了,气伤了。我们劝了好一阵,他才平静下来。想想也不是滋味,平时见面笑嘻嘻的村民里也有败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在回程的路上,我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早上出门时泡好的一大搪瓷缸茶叶茶,这缸茶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回到家,喝上它多惬意啊!如果是夏天,我则会泡酸梅晶。每年我都会到食品一店买不少酸梅晶之类的回来。给自己增加一点动力,这也是力所能及的。
   我们曹家边共来过15位上海知青,2位来了三个月吃不了曹家边的苦,便投亲靠友去了安徽,还有两兄弟第二年的11月调去了广昌青桐水库。剩下我们11位,4女7男,还比较团结,经常一起去赶集,一起回家。因此,回程的25里不寂寞,大家一路上吃吃,聊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前,用井水洗把脸,上山。
   翻山越岭2小时,4时许才能到家——曹家边。
   从清晨6点半出发,到下午4时到家,赶个集竟然花了近10小时,赶集成了艰辛的“旅程”。
   1975年9月我被调到广昌县翠雷山垦殖场知青农机修造厂。在曹家边的六年半里,赶过无数次集。经历过风和日丽和春雨绵绵;经历过夏日炎炎和疾风骤雨;经历过天高云淡和萧瑟秋风;经历过寒风凛冽和白雪皑皑。春夏秋冬,甜酸苦辣都尝遍。
   每次赶集对我们曹家边人来说都是不小的体力考验,对我们上海知青来说那就是体能的强健,意志的磨炼。对于4位上海女知青,尤其是六九届3位十六七岁的来说,赶集,对她们来说无疑是艰巨是考验。若让她们来讲述赶集的经历,肯定有吐不完的苦水。
   可喜的是我们经受住了考验,善始善终,都回到了上海。有曹家边淬炼出的吃大苦耐大劳的坚韧毅力这块精神基石,在各自的岗位上都干得很顺心,很出色。有的还出国创业,到美国,到肯尼亚等。我曾问他们在国外创业苦不苦?他们的回答不约而同:吃过曹家边的苦,就不感到什么苦了!
   倘若说曹家边艰苦的插队经历使我们脱胎换骨,那么,“赶集”这艰辛的“旅程”,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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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当城市用快递丈量生活时,这些文字带我们回到用脚步计算时间的年代。这篇《赶集》以五十里山路为经,以四季轮回为纬,编织出一代知青用血汗写就的生存史诗。作者用毛竹扁担的吱呀声、鹰头嘴台阶的汗渍、福善亭土茶的清香,将那些被现代化进程遗忘的坚韧重新淬炼成青铜器般的记忆。这些文字拒绝浪漫化的乡愁,却擅长在苦难的褶皱里发现金矿。从凌晨六点半的笨鸟先飞,到井里失踪的冰西瓜;从野猪虚惊中的土话骂阵,到粮管所的精明谈判——作者用手术刀般的精准,将知青与老俵的共生关系解剖成标本。我们特别推荐好汉坡段落中对麂子与野猪的描写:当城市青年在动物园隔着玻璃观察自然时,这些年轻人早已与山野签订了生死契约。散文的本质是疼痛的结晶。当消费主义承诺即时满足时,这些文字固执地展示延迟满足的尊严。正如编者始终相信:所有值得被铭记的赶集,最终都是生活发给我们的录取通知书。编辑:紫云朵朵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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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云朵朵        2025-09-28 14:05:06
  祝贺作者发表新作。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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