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卸套仍拴不了情(散文) ——我的电工履历之五(二则)
一、安全与自觉
假如你是一个司机,在你出车上路的时候,肯定会轻踩一下刹车,试验一下制动系统灵不灵;你若是个护士,你给患者注射青霉素的时候,肯定要先做一下试敏;甚至,你就是到哪儿落座的时候,也要先回头看一下凳子,免得闹个腚蹲……所有这些做法,是受什么东西支配?安全意识。安全意识只有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做什么事情才能自觉地把安全放在首位,才能不蛮干,才能不马虎。
我们是电力行业的前沿尖兵,整天和电打交道。电最危险,谁都知道。而且电又是无影无形的,一条导线,带电与不带电,在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危险是潜在的。它不像即将倒塌的大楼,淹没头顶的洪水,迎面扑来的野兽,劫匪手中的匕首,那样明了。这就更需要我们提高一层认识,多加数倍小心。要做到这一点,那又是无数的无影无形的付出。
往往是事故发生了,才醒悟和悔恨。甚至都没有醒悟和悔恨的机会,只是给别人留下了谈资和教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都作为一个一个的案例封存在档案里。倒是无数由于细心或者由于侥幸而避免的灾祸,因为没有制造出惊天动地的事件来,使人们看不出来,感觉不到,只能保留在一些人的记忆里。
我想提一件旧事。1987年4月5日,我们梨树县农电局调动了全县的电工,更换榆小线(榆树台镇至小城子镇)66千伏线路的备线和电杆上的金具,清洗瓷件上的污垢,工作计划两天完成。我是当年的参战者,是现在我们所里唯一的“剩存”者了。
当时,我们站分来五根杆子的任务。全部完活以后,我发现剩余了一枚销针。这时天色已晚,全线大体将要收工。我将这一情况向全体成员通报,遍问是否有谁忘了插销针,没有人给我确切回答。我仅仅是一个工作班的普通成员,也不是这枚销针的直接责任者。但我却知道(别人当然也都知道),那吊在横担上的一串串沉重的悬垂片,如果缺了销针,将是什么后果。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我也没请示领导(我的直接领导就在现场,却没表态),就爬上了电杆。一根,两根,五根杆子我全爬了一遍,结果没有问题,那枚销针是备用的。事后,没人给我报功,我当然也就没受到什么嘉奖。相反,倒是令同事们很不愉快,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有责任心。
过后,我品味这件事:假如我不重爬这五根杆子,倒是也不会出事。领导也没打算派人复查,这样别人也就根本不能主动去爬(因为当时,在我爬这一根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人去爬另一根)。我不就多此一举了?可是,有多少隐患,甚至是重大隐患,不都是由这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而埋藏下来的吗?
看待安全,我们电力战线上的各级领导,那可真的是“高度重视”(当然别的战线也不含糊),但是往往总把重视的视角放在了外表的宣传上,马路横幅,墙上标语……高潮时铺天盖地,结果是熟视无睹,并没在人的深层意识里扎根,至少,在我们站当时的那几个人的心里是这样的。
当然,在我们电力战线上,确确实实有千千万万个类似不放过一枚销针的人在工作,才使得那股无影无形的电流平安地输送到了各个角落。同时,这千千万万个找销针的人必须是默默无声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干活,才能使我们这个行业的办公经费不至于都用来购买白花和红花。
二、自解《卸任三首》
我曾是电力战线属于农民合同工队伍中的一名老兵,从电二十多年,2003年因年老被辞退。临回家时作有《卸任三首》,未曾拿出示人,仅自我欣赏而已。
第一首、《衣兜虽阔没藏钱》
自行车上争分秒,脸皱头霜不觉间。
已尽股肱精和力,衣兜虽阔没藏钱。
我家距单位四公里,我的代步工具就是自行车。县局距我家三十公里,我去开会办事,也骑自行车。不管远道近道,我从来没有迟到过。但是我也不从家里早出来,因为我的家务也很重。不管是在班上还是在家里更包括在路上,我都不浪费一分钟;而且,很多稿子还都是在路上构思好的呢。我自以为抓住了时间,然而时间却在我的不知不觉中,将我从“雄姿英发”的小伙演变成了脸皱头霜的老头。
我从上班第一天起,一直到最后,始终掌管单位的财务和后勤。这个岗位,“衣兜”可算挺阔。但是天地良心,我没贪占公家的钱和物,甚至应该享有的,我都没要。二十年来,局里和所里的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却始终没有动过我。
第二首、《休评廿载功和过》
休评廿载功和过,大浪淘沙嗟暮迟。
愿将真情留最后,精卫至死口衔石。
农电系统一年年的体制改革,对我们这类“伪军”身份的“农电工”的饭碗,正越来越明显地形成威胁。也别说你干得多好,作用有多大,只要是有哪个“皇军”需要安排,相中了你的岗位,那你就很可能要被刷下来了,特别是年龄大的。1998年和2000年我曾两次坐以待毙,后又苟延到2003年末才寿终正寝。我曾多次表示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并坦然面对明天。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像诸葛亮安排后事一样安排了我的后事。甚至在我办完了交接,已经离开了农电以后,还应单位领导的请求,为单位“白帮忙”,代管了一个月的事务。
第三首、《卸套仍拴不了情》
温衾热炕报时钟,卸套仍拴不了情。
脚下杆端手中笔,行风所貌万家灯。
国家干部、产业工人告老还家称退休,而我只能自嘲地称卸磨,因为我们这类人没有退休金。我这头“革命的老毛驴”被卸下来以后,虽然既不给添草,也不给加料了,但是没有被杀肉吃,我就感恩不尽了。在诗中不能用卸磨,可以用卸套,拉革命车嘛。如今不用咱拉了,回到家里,温乎乎的被窝热乎乎的炕,为什么睡不着觉听那报时钟一声声地打点呢?挥之不去的就是那我为之倾心献力近半生的电力事业。我虽然管的是财务与后勤,但是外线的活我全都干过,全所管辖的所有高压杆基都曾是我的脚下之物。由此而引起的自豪感大大超过了我为单位写出的那些文秘材料而受到夸赞时所产生的荣耀。我关心我们的行风和所貌,但我更关心的是广大的用户。那些年,每当我看见万家灯火通明的时候,我心里就会由衷地生成一种愉悦感。而今,万家灯火照样通明,可与我还有关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