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秋梦春鲤(散文)
我曾梦中看见过一道美丽的风景,风轻轻的吹过,水面上顿时飘满了碎散的花瓣,他们从树上落下,带着朦胧的甜香,这风带来的香甜,并非那花香,反倒像极了童年时含在舌根里的冰糖,一种沉在心底,朦胧的甜。这甜,让飘落的花瓣也浸上了旧梦的味道。
它们从树上来,最终又回到水中去,让水也染上了这淡淡的香气。风轻轻地吹着这些花瓣,就浮在了氤氲水汽之上。我仿佛缩小了,魂灵栖身于一片最为宽阔的花瓣之上,随着水波轻轻荡漾。水中有鱼,那是闪烁着珠宝色泽的鲤鱼,追着我,一同地游动。
水中的鲤,悠然地摆尾,划破水面的平静。看着它,一个念头如水泡般浮起:你如此从容,是快乐的吗?而我躺在花瓣上,我的悠闲,又算不算是那快乐?我想到这里,心绪像是被扰乱的水面,荡起了层层的涟漪。载我的花随着风流,先飘过来,而又飘回去,好像无所归依罢;这珠宝色泽的鲤,沐浴在春的余晖下,跃出了水面,好似是在观我。于是,我大脑万千思绪涌出,胡思乱想,想的一团乱麻:那鲤是否在想,这漂浮在一片花之上的人,真是从容悠闲啊,这是人的快乐……
我终是理不清这团乱麻,最终也只能放弃了。风过水面,看似无痕,却终在那江水之面上,刮起了一阵阵的涟漪,也留下了一段若有若无的余音。
我看着这鲤鱼,也望着这微风的痕迹,这些都勾起了我的点点回忆。小时候啊,只需要放一个风筝,点一个灯笼,那便是快乐的。自在而又悠闲;简单而又直接。我在原野上奔跑啊,没有谁可以阻拦的了我。反倒是现在啊,我是不喜放那风筝,不喜点那灯笼了。因为我意识到,那只不过是片时的欢愉,却终无法慰藉漫长的人生。
于是,我又开始想啊,这鲤鱼的乐,与我童年的乐,有何不同?它的乐,是水的乐;我的乐,是风的乐。都是借来的,终将消散。万物本然是乐的,可这乐,也薄如蝉翼。
正这时,我的目光被游来的鲤鱼所吸引,忽的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的快乐了,因为他们乐的浅显,乐的被动,似是被无形的,影响着它。我又想起了童年无知的自己,童年时的乐好似也如这般,被动而又浅显。所以我愿触摸那无形的,感受那无意的,只为抚平童年时表面似自由,实则乐的浅显的自己;我的手向前伸去,试图抓住风(那无形的),指尖却只触到一片空无的凉意。
触摸那无形的,感受那无意的是做不到了。正当思绪缥缈之际,一尾悠然游近的鲤,却蓦地吸引了我的目光。那鲤似是不知被无形的影响一样,依旧的乐,悠闲而自由;童年的我,似是无知般,依旧的乐,而不知在乐什么。
那条鲤看来没什么精神,我亦一样。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山、平地啊全都不见了,就剩我和这条不知道该往哪儿游的鲤鱼。
水里的那些碎花瓣,还有我和这鲤,都只是这片江水的一部分,随波逐流地飘着,谁也说不清要去哪里。
不知何时,这江水长绸,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涟漪,因是没有了风的吹拂,似是静止了,而又好像在缓缓地流动。
“流吧!”我对着江喊,“纵使再缓,也留不住那些你那已经流入海的水。”
望着这似流似缓的江水,思绪飘荡,乃至于飘荡到小时候外婆家附近的小溪。是在一个黄昏,金光洒在碎水组成的水面上,我正蹲在溪边看落叶飘零。可能是好奇心的驱使,我把折好的纸船放入溪中,看它摇摇晃晃地顺流西下,渐渐地消失在水的转弯处。那时的我,以为它一定会流向遥远的大海,甚至夜里做梦,都梦见自己坐在那小纸船上,跟随着溪流漂游,经过稻田、越过山涧,最后抵达一片蓝海,那克莱因蓝的大海。醒来后还兴冲冲地把这事告诉了外婆,我要造一艘真正的船去那探那海,到达海的尽头。外婆抚着我的头,笑着说道:“傻娃呀,你开心就好啦。”
现在长大了,倚在花中,望着这水,才忽的明白:或许那纸船,根本没有到达大海,只是遇到了水的漩涡,并被它一并卷入了进去;当年坚信能够驶向大海的孩子,已在这平静的江水下,迷失了方向,唯有那记忆中的水流一直在荡漾。
正如这江水,看似是静止的,实则每一滴都在不觉的奔涌;人生中的每一次停留,不过是我们的错觉罢;我们的志向,所珍视的,不过是时空长流下一次偶然的凝聚。
此流,何尝又是那江水?而不是这时空本身。这,分明是时空的本身,它无言,无意。然后悄悄的蔓延,再荡出圈圈涟漪。我,早已不在那水面之上了,不知何时,我似已成了那珠宝色泽的鲤。
于是我不再观看,而是闭目倾听,感受水波荡漾的节律。我心跳的鼓点,仿佛应和着这水流深处无声的韵律,与之合为一体;我那心绪每一次的跳动,就像是时空江流之上孤独者洒下的涟漪,与我所产生的同频共振。那天上者的手之轻抚,桨的轻划,我的思绪、因缘也随之发生规律性的变化,不是被动,亦不是主动,只是那鳞与水波最自然的贴合。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追寻那“乐”与“不乐”的分别,就好像早上的朝露,遇到太阳便会蒸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诘问,仿佛蹲下,在问一滴水:“你是喜是悲?”--徒劳,却也是唯美的问。
时间不曾流逝,只是那川河在缓缓而流。于是我望着这江水,轻抚着这流淌而来的水波。水气荡漾,那云也坠落在了江上,把我包裹,而又渐渐消散。待到幻境褪去,我才悠悠转醒——眼前已经不是了那春光之下,而是点点金叶将大地铺成了黄金,与夕阳下的江水一起,连成一片暖黄色的汪洋。我竟然不知,我是游荡于江中,还是奔跑在地上。
恰是在这恍惚之际,朦胧细雨飘然而至,在泛着金蜜光泽的江面上,叠起层层涟漪。眼见得这里刚刚散去了,那里便又生了起来。啊!我的梦,大概是真的醒了。
这清凉的风又起了,带着初时春天才有的芬芳,带着小雨洒下的尘土之韵。只是那鲤,同我那梦一起,化入了梦中的江流之中,变成了一片片的涟漪。沉思良久,我将目光放远去,偶见那江面之上的,正游着几条鲤鱼,也不知它们在乐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