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收获】我收到了《收获》编辑部老师的退稿信
【家园·收获】我收到了《收获》编辑部老师的退稿信
张凤英
1
每年的秋天,我都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投稿数量和分类,都是汇总一下自己的发表文章目录,分析一下自己投稿失败的原因。这是一个长期养成的习惯,也是一个比较艰难的的工作。因为退稿的数量可以统计,但是退稿的原因却不容易分析。因为现在纸媒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不用的稿子,就不给退稿,更不会有退稿信。我们很难知道,自己的投稿为什么没有被采用?更不知道自己稿子有什么不足。因此我在自己的网易邮箱办理了一个功能,就是我投出去的稿子,编辑部老师有没有读,邮箱会自动反馈给我,这样,凡是编辑部没有读过的稿子,我就会知道自己的稿子从题目上开始就不受欢迎。但是编辑部如果已经打开读过的稿子,最后没有用,我就知道自己稿件的内容不符合编辑部的要求。标题还是不错的。
当我收到的《收获》编辑的退稿信,首先就感觉非常珍贵了。因为编辑老师不但阅读了我的文稿,而且提出来针对性很强的指导意见。所以,那个秋天里我的最大收获,就是收到《收获》编辑的的退稿信。我那一年在纸媒发表41篇,其中短篇小说11篇,都是省级刊物;散文30篇都是本地刊物和报纸。其余投出去的稿件100多篇,都石沉大海了。秋季收到了一封退稿信。是我写的一篇12000字的小说,题目是《往事如烟》编辑老师不但看了稿子,还提出一些很有针对性的意见和建议,我看了心情格外激动。
首先,退稿信不是电子版的,是一份手写的信件,通过邮局挂号信寄来的,编辑老师指出:我的小说缺乏系统的故事性,没有一个自始至终的主线和精彩的故事,整个文章比较散漫,更像是散文,不像小说。其中“买粮食”一段写得比较精彩,但是与整个主题不是太相配,像是有点偏离主题。没有用人物形象的命运说明那段特殊历史时期内的主要课题。其次,语言的应用上没有特色,过于书生气,看不出是哪个区域的风土人情。再次,就是故事的结构不尽合理,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或者故事的内在联系写作的,给人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
这就给我提出来明确的修改方向,同时也是的我对小说写作中应该注意的基本问题有了明确的认识。我认识到自己在小说中写了几个小标题:第一检讨书,第二买粮食,第三下乡镀金,第四欠老师一个道歉。互相之间没有联系,主人公也不确定。这些材料科以分别写成四个短篇小说。于是我采访了当时的经历者,分别写了四个小短篇。将其分别发给不同的刊物上,都获得了成功。这是我提高了对写小说的一点正确认识,在这个基础上,我又写了《草原恋情》《乌兰察布之恋》等中篇小说,都是怀旧类型的,写的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事,分别被河南省和烟台的文学期刊全文发表,还获得了当年的文学奖。这都是因为我学习了《收获》编辑部的老师来信引起的连锁反应。
2
我反反复复把那封信读了好几遍。说来也怪,明明是退稿信,读完后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哪里写得不好,为什么不好。
《往事如烟》确实写得很散。我分了四个小标题:“第一检讨书”、“第二买粮食”、“第三下乡镀金”、“第四欠老师一个道歉”。每个部分都来自真实的采访素材,但就像编辑说的,它们之间缺乏有机联系,主人公的形象也模糊不清。我太想把这些好素材都用上了,结果反而破坏了整体的完整性。
那段时间,我正好在内蒙古采风,收集了不少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事。被退稿后,我重新走访了当年的亲历者,把原来的四个片段拆开,分别写成四个独立的短篇。奇迹般地,这四篇都发表了——其中《买粮记》还被省刊选为当期的重点推荐。
这件事让我对小说写作有了新的认识。小说和散文最大的不同,在于小说需要一根“脊梁骨”。这根脊梁骨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有头有尾,有起有伏。好的小说家不能只是材料的收集者,更应该是建筑师,要把零散的素材建造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就像盖房子,砖瓦再好,也要按照图纸垒砌,否则就是一堆建材,成不了能住人的房子。
再说语言。编辑指出我的语言“过于书生气”,这句话点醒了我。我们那一代人,很多都是从书本上学写作的,不知不觉就染上了学生腔。真正有生命力的语言,应该带着泥土味,带着方言的韵律,能让读者一听就知道这是哪里的故事。后来我写《草原恋情》时,特意在对话里加入了一些当地方言的表达,比如把“聊天”写成“唠嗑”,把“突然”写成“冷不丁”。这些细微的调整,让整个故事立刻生动起来。
结构更是如此。生活本身是碎片化的,但小说不能是生活的简单复制。它需要重新组织,让杂乱的现实在文字里获得秩序和意义。可以倒叙,可以插叙,但一定要有内在的逻辑线索,让读者能顺着这条线索走进故事深处。
这些感悟,都源于那封退稿信的启发。后来我写的《草原恋情》、《乌兰察布之恋》等中篇,都特别注意了这些方面。它们先后被河南和烟台的文学期刊发表,还意外地获得了当年的文学奖。领奖时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那封信,我可能还在原来的圈子里打转,写着那种“像散文的小说”。
如今,我也开始带一些年轻的文学爱好者。每次他们问我写作的秘诀,我总会讲起这段经历。我告诉他们,退稿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为什么被退稿。如果有人愿意花时间给你写退稿信,那绝对是这个浮躁时代里最珍贵的礼物。
时光荏苒,直到如今我依然珍藏着那封信。它用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装着一个写作者最需要的清醒和方向。每次重读,都能感受到文字背后的责任和温度——那是对文学的敬畏,也是对后来者的期许。在这个即时通讯的时代,还有人愿意用最传统的方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作者手写千字长信,这本身就是关于文学精神的最好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