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在垫脚处停歇
　　
　　 堂屋的风声是山顶压下来的雨声
　　 屋子在降低身价，仰望着山梁
　　 就像父亲仰望一株玉米
　　 山梁上长满了树，翠色欲流
　　
　　 在村庄里，石头是无声的
　　 室内凸凹不平的界面，总是需要
　　 薄薄的石块支撑，在一张方桌的腿脚下
　　
　　 偏厦房里的炉灶，在泥土里站着石头
　　 火焰荡开的瞬间，包裹着热量
　　
　　 村庄的四周是山，浑然天成
　　 东边的小路尽头被火炮炸裂
　　 赤铁矿的骨骼被敲打成碎块
　　 沿着铁索在空中运输
　　
　　 我是在翻开书页时才翻阅矿石
　　 赤色的胳膊、赤色的腿肚
　　 以及，石块划破的手指滴着的血
　　 一切会融为一体，一切也会分离
　　 矿石在炮声中运送，生命在成长中落寂
　　 一切情有可源，一切原有可源
　　
　　 我是在青石板上爬着的过客
　　 摔倒之后才站立起来
　　 看见一棵树沿着山的长势而长
　　 那落下的一枚枚树叶向着泥土
　　 就像庄稼必须从泥土里爬起来
　　
　　 石头垫在垫脚处
　　 向上而行的台阶通往山顶，衔接着云
　　 好在，晨雾早就把山头衔接起来
　　 否则，我迈出去的目光
　　 无处落脚
　　
　　 遍地石砾，挡住了土著人的脚步
　　 带着不寻常的温度
　　 在构筑着村庄的骨架
　　 以石墙挡住季节的风
　　 摇摇晃晃，光亮，却从此生生不息
　　
　　 ◎深夜里，对诉一棵树
　　
　　 在村庄，树是山的皮肤
　　 沿着春的萌动而换装
　　 混合的枝丫总会挑逗几只鸟雀
　　 吱吱呀呀地叫着，宣告要搭一个窝
　　
　　 燕子是讲究学问的
　　 总是寻找一家水汽旺盛的屋檐
　　 或者门前站几棵茁壮的树
　　
　　 我也是一只牙牙学语的鸟雀
　　 在月亮落尽的上旬
　　 爬上一棵树，发现，毛毛虫爬过的叶片
　　 有几只触角在警觉
　　
　　 生命的来源是复杂的，但不在于大小
　　 有时，一只毛毛虫的毒液就会让人
　　 丧失一个快乐的午后
　　 太阳总会落下去的，即使屋后高大的西山
　　 也无法阻挡
　　 天际运行，草芽生长
　　 一串串叮当作响的千锤万凿
　　 石窟中沉睡的老者，相伴着深度的年轮
　　
　　 千年之前，或千年之后
　　 还有谁，能准确地读出我腐烂的骨骼
　　 和月夜深处长大的几棵树
　　 从屋门启的缝隙望去
　　 黑漆漆的山树
　　 比屋内的豆灯，还亮
　　 不过，光色变成了绿
　　
　　
　　 ◎晨露在草尖上跳着舞
　　
　　 荒草萋萋，黄沙漫漫
　　 在一首首古诗里，而我站在古诗之外
　　 顺着山路盘旋的草叶
　　 打湿我的心肺
　　 我看见，风在绝句里旋转
　　 草叶在平仄的颠簸中呐喊
　　
　　 山头拥抱云海，草叶跳进海里
　　 心心念念庄稼的汉子
　　 在万亩麦田中，在和风细雨里
　　 唠叨草长莺飞，但他没有告诉我
　　 一只鹰起飞的地方在树枝上还是草垛里
　　
　　 我踏着朝阳的影子，踩着山的脊梁
　　 去迎接一滴露，压弯草叶的弧度
　　 细数显微镜透过目镜的载物台
　　
　　 村庄的另一类妆容来自于草叶
　　 铺天盖地，从山脚爬上山顶
　　 漫过树梢，那一滴晨露在阳光下
　　 熠熠生辉。我抚摸草叶的延伸
　　 尽头是一个个深冬的雪葬
　　 草根撬开岩石的硬度
　　 于一个春天，举起新的风骨
　　
　　 麦田里的汉子，心变成了显微镜
　　 要剖开露珠表达的播种和收割的物候
　　 一切光泽，包括露珠
　　 还有，草叶的承载，都是生活的模具
　　
　　 露珠，被阳光偷走
　　 他们发现，黑夜会为他们再造
　　 同样的晨露
　　 不灼灼光华，却深知轮序的好
　　
　　 原创于2025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