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念】西陵峡记(散文)
一
不是第一次沿江漂流,没有什么兴奋度。而这次是在长江之中漂流而下,想想都觉得是件让人兴奋而又奢侈的事情。
一早便精神百倍地乘坐大巴车,穿行在山川之间,隧道与隧道紧密相连,几乎看不见江在哪里。隧道长得让人怀疑会永远钻不出来了,被昏暗灯光晃得晕眩,误以为黑夜还在笼罩着,不得不开灯驱散这些不尽的黑暗,就仿佛在走进一个又一个房间,在不停地开灯关灯,我的一颗心也因此没有泯灭,那份光明的存在,显得多么的重要。
每天的旅程都大同小异,所不一样的是,今天的旅程一直在脑子里执念着,笃定着,所有艰辛的后面,会有华贵的盛宴在等待着,让所有的付出都觉得那么的慰贴心魂。
就在昏暗的尽头,亮色的天空一下子扑面而来,一幢高楼拔地而起,依山岩扶摇直上。山岩庞大而黑灰,楼体青绿而典雅,好像是一根雨后春笋,钻破了意念,也打破了心里固守的执念。
这里是长江边的城市宜昌,既然是城市,所展现在眼前的,却只有零零碎碎,边边角角。这座城被一个个山体给掩盖住,好像是被一双翅膀给裹得严严实实,羽毛间露出的只是一个嫩黄色的雏头。每一块平地在这里都是弥足珍贵的,而且那大块的平地,需要挖山平沟才能获得。
车行的道路,把所有的建筑都挤到山边去了,如同我们被礼让着,可以率先通过。看见了这座城的大块建筑群了,空中密布着红色与黄色的机械手臂。一辆辆卡车,在封闭的挡板那边,慢悠悠地游动着,施工现场的紧张场面还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宜昌市位于长江中上游结合部、湖北省西南部,素有“三峡门户”、“川鄂咽喉”之称。宜昌古称“夷陵”,因“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得名。
起伏的地势让一座城变成一个个片段碎片,被收进眼底。我们停不下来,它也便像走马灯一般转个不停。有一所学校在公路一侧,有学生通过,我们的车方才停下来。上学的孩子们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在老师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通过。对面是一条条石阶,孩子们挤在一起不停地晃动,蓝白相间的衣服,瞬间变成一片摇曳的花朵。老师最后通过时,还笑盈盈地向我们摆摆手。石阶在此刻成为动感地带,构成了山城画廊里最美丽的线条。
我们没有登上三峡大坝,而是从坝下的公路桥穿过。那一刻,我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有依依不舍,更有众多的遗憾。有时候,出行的脚步是不随着自己的意识行走的,别人的意念在左右着行走的方向。三峡大坝是我心心念念的,近在咫尺,却不能前往,这是怎样失落的心情?
从三峡大坝向下漂流,虽然也是看点多多。我们买的是这段行程的票,就不能妄想着去逆流而上,走去别处。来这里之前,我以为行程里游三峡的路程是很快意的,因此才报名前来。谁知道,来到长江边,才知道我们的行程被三峡大坝拦腰切断,大坝以上的行程统统不是此次的行程范围,三峡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西陵峡。我觉得自己被人套路了,被所谓的文字游戏给愚弄了。不是吗?明明是三峡游,到了地方,才知道只有一峡。当初为什么不说清楚就是一峡游?让人心里明明白白,心情也不至于一落千丈。
三峡大坝以及巫峡和瞿塘峡,还有个著名的夔门,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了。想想来这里之初,我连要写的文章名字都想好了。《过夔门》,就是要过最精彩的门,过这一生最无憾的门。这是旅游的意义所在,也是追寻人生的一种酣畅与快意。还有门可过吗?我不由地有些沮丧。
来到码头,游人众多,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面孔都如一幅意识模糊的山水画卷,云水朦胧间,增加了其中的动感,虚化成单一的形态背景。
大船启动出发。头顶是蓝蓝的天,把一江水都映衬得无限湛蓝。柔顺而润滑的感觉,没有一点点的晃动。江面敞阔,两岸临水的坡地有横横竖竖的田垄,都是大块大块的,或是长方形或是正方形,青的深沉,红的火热,黄的艳丽。脑子里在极力搜刮着一些残存的印象,实在想不出那里都种植的是什么。一路狂奔而来,一闪而过的景物,与飘逝而去的风有什么不同?所有的景物都已经化为一块调色板,端于谁的手中,属于谁不属于谁,已经没有实际意义。
山峰排浪而来,此时的江水明显在加快流速,江面也变得狭窄起来。这里是三峡中的一个峡谷西陵峡。山峰临水而立,两峰对峙,像打开的一道门。有的门窄了些,船得绕些才能过去。我对三峡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夔门上面,原来啊,你可以任意去认可自己心目中的门。迈过一道门,就如同走进一个全新的天地,景色也全然不同了。山峰离得近,石岩的裂纹、凸起与凹进都分辨得清,生长在上面的树木大多是灌木,一丛丛、一堆堆、一片片,分列清晰而有序,近些的色彩浓重,远些的便清淡许多。没想到的是,一段段峡谷的排列,在不停地冲击着我的浅显认知,让我很快把先前的那一点点的不愉快,都丢弃到江水里,看不见一点点的影踪。
也好,专情于一峡,再怎么奔放的情感也无法怀抱一峡的风景。
二
西陵峡因宜昌市的西陵山而得名,西起巴东官渡口,东止宜昌南津关,全长120千米,是长江三峡中最长的峡谷。
西陵峡可谓是大峡套小峡,峡中还有峡,真的是峡谷大观了。船速不过是江水的流速,配上船上导游的解读,方才把这里的风光进一步读解。
兵书宝剑峡位于西陵峡的西段,湖北省秭归县境内,西起香溪河口,东止新滩,长约五千米,江面最窄处不过一百米。沿岸的岩壁多为石灰岩构成,峡谷的北面岩壁石缝里有古岩棺葬遗物,看其形状酷似书卷,相传是三国孔明在此藏的兵书。另有一块巨石,光面平整,直插江底,拄立其间,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也因此得名。
灯影峡峡壁明净,峡东南岸象鼻山头屹立着两块奇石,形似《西游记》里的唐僧和孙悟空师徒二人,每当晚霞透射峰顶的时候,影像便会现身。可惜,此时的时辰不对,日光强烈,照在上面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还是见识到灯影之说并不虚。
船拐过一个湾,右岸赫然出现了一栋栋古色古香的木质结构建筑。这里是著名的“三峡人家”景区。我的身边就有导游阿山,他是土家族人,对这里是很熟悉的,便如数家珍般给我们介绍起来。
这里是土家族人最古老的聚集地,就是从这里,土家人走去到更远的地方,以至遍布到西南各省地区。这里的建筑非常有特点,都是吊脚楼为主体,有着千百年来流传不衰的各种习俗风情。
一座座吊脚楼紧密相连,被现代建筑学家称之为“栏杆式建筑”。三峡人家的房屋多,依山势而建,木质结构,房前屋后,竹林芭蕉簇拥。遇到高坎地势,则要立柱或筑墙,才能与正屋跑平合檐。回廊九曲八折,在这里可以看清该怎么走动,如果真的上去,会迷迷瞪瞪找不着出路。三峡人家的智慧和才能,在这里有着充分的体现,面对这样无与伦比的建筑形式,真的让人叹服。
乌篷船安静地停在家门前,一位年轻的女人在石板上清洗衣服,不远处还有一条小船,有人在拾理着渔网。我们经过,他们没有抬头看一眼,显然已经对此太熟悉了。山的峻丽,水的湍急,地域的偏狭,无不在磨练人的意志,滋长着人的精神。虽然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去可以忖度到他们的心灵。
一条细长的瀑布从石岩中钻出,临近了才感觉到水柱的巨大。跌落江水里像有一朵花在绽放着。江水是绝美的衬托,蓝色的绸缎在阳光下,展现出丰富的质感,两边的山峰如镶进画框里,倒影之中有几许颤瑟,动态十足,愈发鲜活起来。充满动感的画面,就在眼前打开着,真的是美不胜收啊!
三
石令牌在前方的山巅出现了。它高达三十二米,顶部宽十二米,厚度达四米,重达四千余吨。抗战期间,著名的石令牌保卫战,就是围绕着这块大石牌进行的。为保卫陪都重庆,十五万中国军队与十万日军展开的殊死搏斗。
石令牌经常被人叫成石牌,其实,这个叫法是不准确的。石令牌是一个要塞,日寇之所以没有攻陷重庆,便与这个要塞有关。
石令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弹丸之地,1943年抗日战争期间,在这里发生的保卫战,让这里名声大噪。石令牌上面有个地方叫三斗坪,是当时的军事重镇。第六战区前敌指挥部、长江上游防敌指挥部都设在这里。石令牌下面有平善坝,是石令牌的前哨,也是中国军队的补给枢纽。
石令牌保卫战的作战区域主要在长阳、宜昌两地间的石令牌外围进行,在历时十天的战斗中,英勇的中国军队用血肉之躯,将残暴的日寇挡在了宜昌,保卫了陪都重庆的安全。
八斗方是石令牌之战敌我双方争夺的要点,是这次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日寇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肉的代价。两军在这里反复冲杀,展开了白刃战,我军将士誓与阵地共存亡,死战不退,展现出的英勇顽强,令日寇胆寒。阵地前沿敌我双方的尸体,摞成了高高的金字塔形。
日寇久攻不下,且伤亡惨重,进犯之敌不得不改变进攻态势,败逃而去。此次大战,打死打伤日寇两万五千余人,并缴获无数,是名副其实的大捷,同时,这场保卫战也提高了全国军民抗战的热情。至此,日寇的嚣张气焰被扑灭,也让他们一蹶不振,从此走向了穷途末路。
历史如同一块明镜,清透与光焰永留世间!此时再去看那块矗立在高处的石令牌,宛若一块巨大的丰碑。上面没有字,却觉得那上面镌刻在满满的碑文,所书写的中国军民抗战史,是那么的辉煌灿烂。我无限景仰的面对它肃立,两眼紧紧盯着它,任江水一点点把我送远,直到看不见为止。
要出峡谷了,虽然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站在高处回望,江流千转,永不回头。流水无意,落花有情。再回头,千山万壑依旧,峡谷腾起云岚,成为最美的点缀,远方那一个个山峰已然过目,还有熟悉的身影。身后之水变成一条白练,蜿蜒于山间,恍惚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我刚刚走过的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