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花香】妗子的周年(散文)
妗子周年到了,今年是一周年,用陕西关中的俗话说是头周年,也就是从去世到现在整整一年了。前十天,表弟就打来电话告诉我,妗子周年时间没变,按阳历是10月4号,按阴历变了,就按阳历来吧。国庆节娃娃们上班都放假了,都来做个头周年,祭奠一下。
我马上记在我的台历上,只怕不小心忘记了,我是个大外甥,一定要去,俗话说得好:“一个外甥半个儿。”
今年不知道雨为什么这么多,天没黑没明地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忽大忽小,下得就连小鸟也飞得无踪无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放假回来的游子、儿孙,在节日里陪陪父母,替父母做些好吃的,小孩子也围着爷爷奶奶,一家大小沉浸在一片天伦之乐中。
上坟时间快到了,我看到队上群里的通知,村里有一位在外的游子,趁国庆节假期,给他父亲做三周年,事还办得很大,叫了大班乐人,用农村话说:“大办呢。”当然,妗子头周年事大,无论如何我要按时赶到舅家。按我们这儿的风俗,老人去世后,头周年、二周年,最后三周年一过,以后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我提前在街上订了“拐头馍”(一种专用祭奠的馍)。那天早上,我在我们队上过事的那家吃了早饭,然后给大总管说了一声,在村上街道买了一卷烧纸、纸钱。恰好我姑娘也中秋节回来看我,我就让姑娘开上车,把我和我弟送到舅家门口。
表弟在门外接了我和我弟,我进门在妗子灵前上了香,点燃了几张黄纸,磕了几个头,算是向妗子报到。
客人不停地来着,房子坐满了人,院子搭的棚下的桌子旁也坐满了人。我看着这么多人,心里也高兴,妗子八十八周岁仙逝,儿孙满堂、四世同堂。今天,她的两个女儿的女儿带着孩子来了,儿子的女儿也来了,还有娘家的弟弟和侄女也来了。我看到这一切十分高兴,想必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知道来这么多人,肯定高兴坏了。
早上的臊子面,在蒙蒙细雨中开席了。——臊子面是陕西关中西府地区的一绝,凡是过红白喜事,早上都要吃臊子面,上午的菜不过是应付一下场面。三个表弟媳妇,加上本家的妗子,可忙坏了。臊子面浓浓的酸香味,飘满了院落,透过不大的彩棚,飘向了大街小巷。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表弟让我坐上席,说哪怕吃一碗也行。盛情难却,加之这面看起来就香,我坐下吃了两碗,便起身让出了座位。
原本准备了两席,一席十人,可我看了看,坐下的人还不到一半。今天是国庆长假,院子里来的小孩最少有幼儿园一个班那么多。这些娃凑在一起,虽然互不认识,用农村的土话说:“简直猴疯了。”
吃过早饭,客人们端着表弟泡的浓茶,坐在一起聊着今年的干旱,议论着一个多月的阴雨,又谈论着今年的收成,还侃侃而谈地说起了本地的各种新闻,时不时笑声连成一片,笑声中满是喜悦。
早饭后,按风俗,前来的客人都要去坟里祭奠。看着天下雨,去公坟的路远,还有一段是土路,一下雨更是泥泞不堪。我和表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一部分人,小孩和身体不好的就不要去了。
我们打着伞,挑着花圈,用杈挑着长钱纸和其他纸钱,表弟端着盘子,里面放着香、蜡、一碗供饭,还有月饼、香蕉之类的食品,向坟地慢慢走去。
雨还在下着,街道上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走着,乡村街道上停满了车,雨水打在车上,噼里啪啦地响。不一会儿雨点大了,雨点打在街道流淌的水上,溅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泡。公路两边的风景树上,雨水顺着树叶流着;没收获的玉米,苞皮都白了;不知谁家栽的甜柿子,已露出了红红的笑脸;大田里的苹果,有的卸完袋子正在上色,有的因为阴雨还没卸袋子。
表弟在前面走着,我们一行近二十人跟在后面。男的穿着白褂褂,女的穿着白孝衫,有老有少,浩浩荡荡,冒着雨向坟地走去。走完水泥路,我们又沿着崎岖不平的小水渠岸走。进入公坟后,长长的野草把小路全遮住了,如果不是表弟领路,我还真找不着。表弟用锨拍掉草上的雨水,又铲掉高高的野草,终于让人看清了路,走到了妗子的坟墓前。
我和表弟清理坟两边的草,其他人把铲下的草拉到一旁。妗子的两个女儿和侄女在坟前铺着要烧给妗子的纸衣服,几把伞在头顶遮着雨水。
抬头望天,乌云还黑沉沉地罩着天空,仿佛像一个大包袱,裹着无情的雨水,时不时洒落下来。
花圈插在坟上,显得庄重严肃。虽然有伞遮雨,但纸和纸糊的衣服还是被打湿了,点起来相当困难。好不容易点燃了衣服和纸钱,等完全烧完后,我这个大外甥招呼所有人,向妗子的坟三鞠躬。
从坟地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听表弟说,现在人的寿命虽然长了,但妗子活到八十八周岁,在村里还是少有的,这也是个多么吉祥的数字。
那年收完麦子我去看妗子,给她买的都是她喜欢吃且容易消化的食物。我爱妗子,妗子自小也疼我,毕竟我是大外甥。小时候她常常偷偷给我东西吃,每年过完年跟母亲去舅家,妗子总要悄悄塞给我几毛钱的压岁钱。
妗子去世后,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虽然早有预料,也八十多岁了,但毕竟走了一位可亲可敬的亲人。
去舅家时,我专门穿了一双球鞋,从坟地回来,球鞋湿透了,穿的白褂子也湿透了,裤子也被路边野草上的雨水打湿了,但我心里是暖烘烘的。这老天好像在考验我一样,看我对妗子的心诚不诚。
我和妗子关系好,和表弟关系也处得相当好。早上吃完饭往坟地走的时候,表弟偷偷告诉我,原本估计头周年能来两席多(二十人左右),就准备了那么多。可早上一吃饭,大小人来了四十多个,压的面不够,吃了几把挂面。上午他悄悄打发人开车去超市买菜了,当然人越多越好,他心里也很高兴。
说实话,我知道妗子的为人,用农村土话说:“她一辈子是个实在人,不管对亲戚、儿女还是村里人,多少事她宁愿自己吃亏,也要把方便让给别人。她一辈子喜欢做些花花草草的针线活,谁家姑娘出嫁、儿子娶媳妇、小孩满月,很多活都是她做的,有的做好直接送给人家,分文不取。”所以说,她口碑好,在方圆几十里都有名。她老人家去世后,一传十、十传百,除了亲戚,队上和附近队上有几十个人都赶来了。本来预计五十席,结果待了七十席,最后厨师说,幸亏你们离街道近,不然还真赶不上趟,菜就买了三次。
妗子去世后,凡是过各种七、百日,我一次都没缺席过。即使有重要的事,我都会提前安排好。我把妗子屋里阴阳先生贴的七单(定的日子)拍成照片,也写在台历上。我知道这不敢耽误,更因为我和妗子感情深。
上午表弟安排的桌子,正经有四席,用表弟的话说,如果把小孩再分开坐,五席也可能坐不上。
我想今天这么多人来,妗子在九泉之下肯定高兴,说明她老人家人缘好。
吃完饭,雨还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客人们都打着伞,开车的开车,叫车的叫车,陆续离开了。表弟让我们再喝些茶,我握着他的手说:“客不走,主不安。”说完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妗子的头周年在雨中圆满结束了,接下来我要等的,是一个多月后的“十月一”上坟。
(原创首发)
文笔皆有情。
见过字词句,
默默躹三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