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大队来了地方戏(散文)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生产队时代,一天下午干活的时候,听说大队今晚上唱戏,还说是县里来的剧团。这时候是立冬时节,大地里的活基本完成了,队里已经开始执行吃两顿饭的作息时间。日头刚贴地面,队长就宣布收工了,这比每天至少得提前半个小时。
回到家里,挑水关仓抱柴火,喂猪圈鸡烧炕洞。正忙呢,我的两个同龄伙伴找我来了。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喜欢看地方戏,凑这类热闹的时候很少,他俩也知道。
“走吧,去吧。在家干啥,溜达溜达。”
“再穿一件衣裳,夜里冷。”我娘见我同意去了,嘱咐我。她看见人家都披着大衣,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心里未免觉得寒酸。
小学校的院子里搭着一个台子。台前上方一条铁丝上吊着两个正在燃烧的棉花球,把院子照得通亮。人来了很多,闹哄哄一片。
烧棉花球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发明,在这以前,是点煤油罩子灯,嫌它不亮,才改用这个办法。棉花球点一会儿就把盛着煤油的盆子端上去浸一下,使它保持亮度。
看到那两个火球,我顿时想起了批斗父亲的会场。心情骤变,我想回走。伙伴劝我:“既然来了,咋也不能一个节目不看就走哇。”
也有道理。好吧,看一会儿。
宣布开演了,大队领导讲话,剧团领导讲话,然后才是演出节目。人群也渐渐静了下来。通过领导的讲话,我才知道:来演出的是梨树县文工团。
“第一个节目:笛子独奏:扬鞭跃马送粮忙。”
一个小伙子手持横笛走到台前,向观众鞠了一躬。一阵静场之后,在他身后的十多位各操乐器的人在一人的手势指挥下,突然一起演奏了起来。前奏之后,笛声缓缓而起,就像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那笛声时而婉转,时而嘹亮,与伴奏乐曲交相映衬,各显高低,配合得十分和谐。没有一丝喧宾夺主和不协调的音调出现。认真,严肃,品位高调。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那笛声就像清风白云飘在高天,那伴奏就像旷野草浪,起伏盖地,组成一幅完美的风景图画。
一曲终了,打消了我看看就走的想法。多少年了,除了上中学时在榆树台镇剧院里的那么几次,我再也没看过这么正规的演出。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看的一次地方戏,两个拉胡琴的在台上吱吱嘎嘎不断地调弦。在伴奏的过程中,还要弄出点“花样”来,以博一笑。他们大概不懂得,或许以为台下的观众也都不懂得:在台上演奏,是既不能乱整声也不能错整声的。
当时的老百姓还没有鼓掌的习惯,演员们也不像现在的星哥星姐们这么能邀彩。但是我为台上的演奏者拍了巴掌。只可惜,我那几下响声显得太冷清了点。
台下的观众也确实口味不一,各有高见。站在我身旁的一位老哥就说:不是说笛子独奏嘛,怎么还有那么些家什也跟着拉呢?
那天晚上,尽管给我冻得瑟瑟发抖,我还是破天荒地看到散场。有歌曲,表演唱,男女声二重唱,快板,等等。最后的压轴戏是一出二人转《红管家》。那是我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见到董孝芳,他是我们梨树县当时最为走红的二人转名角大腕。赵本山本人曾坦言,他最初就是骑着破车子撵着董孝芳的场子偷偷学艺的。看人家那表演风格,那唱腔音调,绝不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唱蹦蹦的所能相比的。使我这个对二人转绝对外行也不太感兴趣的人心悦诚服了:这大师的称号真不是谁都能白捡来的。
这是我年轻时绝少的一次看戏,虽然没有鲁迅看社戏的故事那么有趣,但也给我留下了至今没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