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2年的工作生涯中，有22年是在军旅度过的，有20年是在地方度过的。42年中，自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平凡和不平凡的经历，对于那些有一些意义的经历，我大都写过回忆文章。这次，我要写的是曾经的几次被临阵点将的故事。
　　 《礼记·中庸》中有这样一句话，叫做，“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就是说，人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事先做一些充分的准备，才可能取得成功，否则，就可能造成挫折或者失败。正是由于人们大都懂得一些这方面的道理，所以在做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前，都进行事先的策划或者比较充分的准备。而在我的42年的工作生涯中，就经历了四次被临阵点将，因为没有思想准备，因此每一次都弄得比较紧张，好在还都算是比较顺利地应付过去了。
　　 第一次被临阵点将，是1971年6月11日。那一年我还不满21岁，正在外长山要塞区海洋守备区炮二连当一班长。这之前，我在守备区政治部宣传科做战士报道员，因为我表现比较好，也入了党，守备区党委准备提拔我当干部，而那时上级有个规定，战士提干必须要有当班长的经历，否则不能提干。于是，这一年4月17日，我就被安排到炮二连来做一班长。这个炮兵连队是一个130大口径加农炮连，这种炮是前苏联制造的，一个弹药箱子（包括药筒和弹头），就有170斤的重量。大炮炮架要打开，必须全班8个人同时喊号子用力方才可以。这种炮口径大射程远，最大射程是2.7万米，有效射程是1.35万米，与山东的内长山炮兵联合，可以封锁黄海和渤海航道，因此被称为“京津门户上的锁钥”。
　　 当时那个炮一班有一个班长叫程金生，是1968年本溪入伍的，比我当兵还早一年，当时在辽宁省新金县支农。我便暂时顶上这个班长的位置。我刚下连队时，对全班的要求比较严格，有的老兵就给我编一个顺口溜，说“炮一班长修成国，新官上任三把火。学习训练不放松，紧张有余不活泼。”到6月11日，我下连队当班长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连队因执行施工和建营房等任务，只是断断续续地搞一些训练，我虽然已经了解了一些操炮的相关知识，但对班长指挥业务还不是很熟悉。6月11日上午，副连长殷殿福把全连集合到我们一排一班的炮阵地上（全连共有两个炮兵排，一个指挥排。每个炮兵排排两个炮兵班，每个班一门大炮，共四个班四门大炮），我们大家都以为他要给全连上军事技术课呢。这时候，只听殷副连长宣布：“今天的训练科目内容是，请一班长修成国指挥炮一班给大家做操炮训练表演。”我听了殷副连长的话，当时就有些蒙圈，心想，这个操炮训练表演应该由其他三个业务熟练的老班长来指挥啊，怎么点将点到我这个新班长头上来了，再说，你事先一个跟我打个招呼，我也有个准备呀。可在当时，我连产生这些想法的时间都没有，副连长紧接着大声点着我的名字：“一班长修成国，请立即开始。”
　　 蒙圈归蒙圈，可我还没有到茫然不知所措的程度，因为我在学校时期做过学生干部，毕业以后当过公社组织的农村工作队组长，当兵以后也做过图片展览的解说员，在众人面前讲话并不打怵。于是，我凭借当班长这一个多月获得的基本知识，按照班长指挥的基本要求，指挥全班，从打开炮架、各自就位、扬起炮管、目标正前方、间接瞄准、射程1万米、装填弹药（训练弹）、预备——放！总之，我在短短的一分多钟内，把目标指示、装定诸元、装填弹药、发射命令等各个重要环节，都准确无误地发布出来。虽然我对炮班的指挥业务不是那么的精通熟练，但是，由于我并不怯场，加之我的声音特别的洪亮，所以效果还算是不错。全班战士也因为这是在为全连进行表演，也都表现得非常严肃非常积极非常认真，使这次操炮训练表演完成的比较圆满。副连长殷殿福在做总结讲话时，对我们炮一班的这次训练表演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说：“炮一班今天的训练表演完成的很好，基本上符合实战要求。一班长修成国来到连队还不到两个月，对班长指挥业务能熟悉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很好了。”后来，我才知道，连队所以对我来一次临阵点将，原来是守备区首长要求营连领导对我这个下连队锻炼的人，一定要严格要求，不能敷衍迁就。
　　 第二次被临阵点将，是1979年2月1日。那时我正在海洋守备区政治部宣传科当干事，具体工作是做党委理论秘书，负责给党委和部队辅导马列著作《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等，从1972年开始，至1979年，已经有8年时间了。到了1979年2月初，国际形势，风云变幻。曾经是中国人民同志加兄弟的越南，开始在中越边境频频制造事端，侵我领土，杀我边民，中越边境形势顿时紧张，战争一触即发。按理说，一个云南边境小仗，跟我们北方守岛部队关系不是太大，但因为越南当时是在苏联的怂恿支持下，才敢于如此嚣张。因此，我们要反击越南，必须防备苏联动手。根据上级命令，从我们守备区抽调200名新兵，补充野战军队。军令如山，五天之内，必须赶到。我地被指定为这个临时连队的指导员，司令部的军务参谋刘成昌任连长。两天后200名士兵抽调完毕，接运的两艘军用运输船已及时赶来拴在码头上，就在我们作了政治动员后准备登船时，海面狂风大作，顿时八级北风推着座座小山似的大浪涌入海岛港口，上级考虑到时间还略有宽余，命令推迟一天登船。第二天各个营连领导带领准备移交的200名新兵来到守备区机关大院的操场上，集合后准备登船。当时站在台阶上的李树臻政委点名要我来整顿队伍。我当时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又一次有点蒙圈。
　　 按照常理，这里我还是要说按照常理，整理这个队伍，应该是由临时的新兵连连长刘成昌来做，而我这个临时政治指导员是做思想保证工作的。这个时候，操场上除了已经聚合了200名准备调出去的新兵，四周还有二三百名来送行的营连干部和守备区司政后机关干部，守备区首长，除政委李树臻外，司令员王诚、副司令员张德庆、副政委高孟卿和李泽民、参谋长赵忠良、政治部主任张德林、后勤部长李海森等首长也都悉数站在队伍前面。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容不得你去想什么常理不常理的，只能服从命令，坚决执行。听到李政委的指示，我立即敬礼并回答：“是！”之后立马来到聚集在操场的队伍之前，大声喊道：“全体注意！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于是，刚才比较松散的队伍，立马整齐划一了。这时我环顾一下整个队形，看到整个队伍不是居于操场正中的位置，应该向左移动五步才能居中。这时候，我应该喊出“向左转，向前五步走”的口令，可我因为一时疏忽，急中出错，却喊出了“向右转，向前五步走”的口令，于是，队伍越走越偏了。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整拧巴了，全场的人当然也都意识到我整错了，都为我捏了一把汗。可我当时并没有紧张，军旅之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句话，叫做“在队列前，只有做错的动作，没有下错的口令。”就是说，指挥员怎么下口令，你就应该怎么做，口令对错是指挥员的事情，队列人员照着做就是了。于是，我很快就下了个新的口令：“向后转，向前十步走。”之后，我又下达了一个向右转的口令，这样，就把队伍调整到理想的状态。之后，需要向守备区首长报告，待首长指示后，就带队出发。于是我又一次大声发出口令：“稍息，立正！”整个队伍这时候整整齐齐，威武雄壮。这时，我来了一个向后转，面对首长，要喊报告。可是，我又蒙圈了，我知道这时候应该向最高首长报告，可对面站着两位最高首长，一位是行政最高首长司令员王诚，一位是党内最高首长党委书记、政委李树臻。按道理，还得说按道理，军事行动，应该是给行政最高首长司令员王诚报告，可是，刚才让我整理队伍的分明是政委梨树臻。在我正处于这样的一个两难的瞬间，政委李树臻伸出右手往王诚司令员站立的那个方向一挥，我立马明白了，便向王司令敬一个军礼，大声说：“报告司令员同志，队伍整理完毕，请您指示！”王诚司令员立即回礼，并高声命令：“立即出发！”这时，200名生龙活虎的年轻战士纷纷登上早已经停在操场旁边的六台解放牌大卡车，直奔码头而去。运兵船当天顶着海上8级北风和巨浪赶到大连港，破冰靠上码头，用过晚餐，立即登上代客车（闷罐）奔向祖国的北疆。
　　 那次被临时点将，我心里十分清楚，就是政委李树臻有意在那样的场合锻炼我，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在他的身边当了8年的党委理论秘书，而没有在连队做过主官，缺少管理基层的锻炼和经验。之前，我几次跟他在连队蹲点时，他都有意识地让我评价连队领导班子的工作，考察我观察和分析问题的能力。这一次也不例外。好在我长时间在首长跟前工作，在首长面前和大场面前并不怯场。即使出了点错误，也会沉着应对。
　　 还有两次被临阵点将，是在我转业到地方工作之后。一次是2003年10月2日，我所在的大连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局筹备的一次全系统（包括所属区、市、县）参加的书法、绘画和摄影作品展览，目的是为了检验和展示全系统的文化艺术水平，活跃干部职工的文化生活，提高精神文明建设水平。经过近三个月的征集布展，与2003年10月2日在大连市老干部活动中心正式开展。那天上午9点钟，在参展的市局机关干部，各区、市、县局领导和参展的作者200多人都聚集在展览大厅，准备举行开展仪式时，事先没有商定由谁来主持这个仪式。在场的局党委书记李长吉便指定说：“老修，由你来主持。”我是这次展览的组织者之一，但是，不是主要的组织者，我只是参加了几次会议和部分征集工作，对全过程了解不多。党委书记突然叫我主持开幕仪式，还真的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感觉很突然。但是，我是军旅出身，领导指示就是命令，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既不允许你去与领导商量，更不允许你说不。好在我当了多年的教员，在部队给军师团营连领导和军事院校学员讲过课。到地方后，也在电视台做过节目，也给大学生讲过课，也给市委宣传部组织的几百人的培训班讲过课，因此，主持一个活动并不打怵。于是，我立即来到队伍前面的立麦前，大声宣布：“大连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局系统书法、绘画和摄影作品展览，现在开展。”之后，我简单说了一下组织这次书法、绘画和摄影作品展览的目的，筹备过程，参展作品的数量，以及评奖的办法。然后，请党委书记李长吉讲话。之后，参观开始。展览结束后，我跟李书记说，不应该叫我主持，而应该叫另一个主持筹备的处级干部来主持。李书记说：“这么临阵点将，我只能点你，我知道你是可以的，不会出丑。我敢点他吗？点他他现场出了洋相怎么办？”李书记说完呵呵笑了起来。我说：“你就不怕我出洋相？”李书记说：“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出洋相的。怎么叫知人善任呢。”他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还有一次，是2008年5月。这一次是辽宁省国土资源厅和大连市国土资源局一起协办中国国土资源报第八次全国记者工作会议。会议全体人员5月14日从沈阳经丹东来到大连，当天晚餐安排在大连开发区金石滩旅游度假区新建的国际饭店。与会人员连同省厅、大连市局、开发区区局的陪同和工作人员，大约有100余人，摆了10桌。人员就位后，我问市局党委书记林久平：“应该由谁来主持今天晚上的这个欢迎仪式？”因为在场的有市局行政办公室主任、党办主任、还有开发区局的局长，林书记可以指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谁知林书记未加思考，当即说：“你来主持。”
　　 这又是一次临阵点将，凡是临阵点将，被点者都是只有立即执行的份儿，而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一是根本没有时间让你商量，二是那个场合也根本不允许你去商量。于是，我便跟书记说：“好吧。那就立即开始？”书记点头表示可以。于是，我健步走到大厅前方中央的立麦前，大声说：“请大家肃静！欢迎晚宴现在开始！”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我开动脑筋，立刻组织几句开场词：“尊敬的中国国土资源报顾龙友副总编（蒋亚平社长到会，但因事未来大连）！亲爱的全国记者朋友们！在座的各位领导嘉宾！大家晚上好！在这春暖花开海碧天蓝的艳阳五月，参加中国国土资源报全国记者会议的同仁们，今天风尘仆仆，从辽宁省会城市沈阳出发，经边境城市丹东，辗转来到滨海城市大连，我们大连市国土资源和房屋局表示热烈的欢迎！大连市局党委书记林久平同志，率领机关行政办公室、党委办公室等的领导以及大连经济技术开发区国土资源部门的领导，亲自在这里欢迎大家的到来！”我虽然也是中国国土资源大连记者站站长，但是，此刻，我的身份是代表大连市国土资源局来主持会议的，而不是记者站站长的身份。我的开场白结束后，分别由领导们致辞，之后开始就餐。
　　 事后，我也有点不那么自信，虽然只是那么几句话，可那是在瞬间组织起来的，而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甚至连一点点的思考时间都没有，只能说即席的想到什么顺嘴说什么，这种情况下丢丑常常是必然的，而不丢丑才是偶然的。我在跟林书记提起这件事情时，有些后怕地说：“书记临阵点将，就不怕我出丑。”林书记笑呵呵地说：“这点事情，对你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我只能说：“谢谢领导的信任！”
　　 说来，我的这几次被临阵点将，都算不得什么太要紧的场合和太大的事情，即使自己真的被点蒙圈了，当场卡壳了，顶多是尴尬一些，或者是丢一点面子，倒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更谈不上会给工作或者事业造成什么损失。好在我都比较顺利地完成了，或者说应付下来了。说实在的，我不赞成在大的事情上搞临阵点将，大的事情，只要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应该事先做好各种充分的准备为好。但在一些不是太重要的情况下，搞一点临时点将，我还是赞成的，因为这也是检验干部的能力和水平一种办法，也是锻炼和考验干部临机处理紧急事情的一种方式。否则，一些干部（包括一些领导干部），整天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夸夸其谈，没有一点真本事，到了关键时刻就磕磕巴巴战战兢兢手足无措。
　　 当然，临时点将，也不要对被点将的人要求太苛刻了，应该说，被临时点将的人，能够把被点到的事情顺利做下来，不出什么差错就算可以了，没有理由要求人家做得十全十美天衣无缝。
　　 （20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