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一场露天电影(散文)
五十多年以前的一件往事,今天写出来,不知还有没有意义?
1968年挂锄以后秋收之前,我正在四平市为我们生产队淘大粪,当时住在铁东区黄土坑街老戴家。9月2号那天,我挑着粪挑子在街里走,听人们说:为纪念抗战胜利二十三周年,今晚要在八中广场放映电影,并且说片名是《铁道游击队》。
那个特殊年代,影院里除了《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这“三战”以外,其他影片都被封存。人们的精神食粮如同旱天甘露那样稀缺。
我本来就是个电影迷,看不花钱的露天电影岂能不去?
天刚黑,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我估算了一下,能有四五千人。广场中心架着两部放映机,对着一个银幕。
我领着两个伙伴,钻来钻去,占不着好地势。围墙上早已坐满了人,几棵大柳树上也都爬满了人,像猴子一样。我们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后脑勺。
天阴得很沉重,还没开演,已经是雨蒙蒙的了,但是人们没有散场的意思。第一本胶片刚放了个头,突然,放映员将机器关闭苫上了。随后一声巨雷,大雨骤然而降。人群大乱,二十米宽的大门过道被挤得走不出人。这时听前面有人大喊:电线断了,前面有电!顿时就听得痛喊号叫声一片。而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仍然使劲往前拥挤。
我一手抓住一个伙伴,反身向后面跑去。翻过高墙,就来到了一条马路上,我顿时就觉得真宽敞。头上的雨水真如倾盆倒下来一般,马路上的水汹涌地奔流,下水道发出震耳的轰响。两个伙伴中,刘平墀来四平时间较长,我不用管他;而李春山才来两天,我带着他跑起来。他蒙头转向的,老奔岔道,那晚若是冲散,他必然跑丢了。
我们俩跑回住处,进了屋里,脚下立刻淌下来一摊水。裤头都湿透了,简直就像掉到了河里一样。我们全脱光了,把衣服甩到屋外,钻到被窝里。这时,我的牙帮骨不停地敲了起来。
忽然我想起了刘平墀。他怎么没回来?丢了?不能,那一带是我们的老战场。受伤了?我耳畔响起了大门口的号叫声。那也不对呀?我们根本没从那走啊。翻墙摔坏了?不行!我得找找他去。
我穿上衣服,走出屋外。这时已经雨过天晴。天空出奇的碧净,一切景物都特别清晰分明,就像白天一样。我顺着来路找去,一直找到广场。那里除了几只被踩掉的鞋子,空无一人;高大的门垛倒了一面。我到了与八中一道之隔的市医院。急诊室外走廊里有很多人行走匆匆。经打听,当晚被送进来八名儿童和一名孕妇,其中重伤一人。听说当场还踩死一个儿童。没有像刘平墀这样的小伙子。我又四处兜了几圈,不见影,只好回来。待我回到住处,刘平墀已经坐在炕上眉飞色舞。我又气又急地问:你到哪儿去了?他得意洋洋地说:看电影去了!
原来,他是从另一条道走的。经过东方红电影院的时候,站在门口避雨,守门人好心地说:进去吧。这样他就进了放映大厅,免费看了一场《列宁在一九一八》!
第二天,我们仍然挑着粪桶串胡同。听人说,昨晚电线根本没断,是有人恶作剧瞎喊的,没想到造成这么严重的恶果。我看见一位妇女哭着在门外刷一双小塑料凉鞋。我想,她大概就是那个不幸小孩的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