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忆】离婚冷静期(小说)
吕庆摁了几个数字后,锁就自动弹开了。他推开门,忽然看见卧室里的灯亮着,自以为早上出去忘记关了,于是来到卧室,却看见新交的女友婷婷,正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他很惊讶,便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婷婷抬头一看,忙笑着过来吻了他一下,说,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等会儿。吕庆推开她,又问,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当然是开门进来的。婷婷眨着眼睛。
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密码?吕庆说。
你开锁时我偷看过。婷婷得意道。
你本事也真大,没经过我同意,就自说自话进来了。吕庆有点不高兴。
噢,我跟你关系这么好,你还计较这个?如果不放心,你现在就可以查查,看看少了哪些贵重的东西?婷婷噘起嘴。
见女友生气,吕庆心软了,过去搂了一下她,微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别生气,你今天来是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我只能来你家。婷婷说。
哦,对不起,今天店里特别忙,看手机的工夫都没有,你有啥事情吗?吕庆问。
啥事情,你心里不清楚吗?婷婷鼻子嗤了一声。
吕庆拍了下额头,噢,我想起来了。不过是这样,今天上午我跟她去办离婚,没想到民政局现在有了新规定,不能当场办离婚,要隔一个月才行。
要隔上一个月?你骗我的吧?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离?婷婷嗔怒。
真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管这叫离婚冷静期。
离婚还有冷静期?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婷婷说。
没办法,来办离婚的人,都得过这一关。吕庆耸了耸肩,说,不说这了,我去给你煮一碗汤圆,你曾经说过,你爱吃汤圆。
都啥年代了,谁还吃这玩意?你想让我成为胖大嫂吗?婷婷白了他一眼。
那我去给你削只苹果。吕庆说着又要走,婷婷用话拦住了他,别去,拿来我也不会吃,我吃你就够了。说着,她将吕庆扑倒在沙发上,疯狂地亲吻起来。
吕庆今晚本来是没有心情的,离婚的事,加上干活的疲惫,让他提不起精神来,但架不住婷婷的撩拨,也疯狂地亲吻起她来。正当他有进一步动作时,婷婷忽然又推开了他,迅速坐起来,喘着气说,不行不行,等你离了婚再说,否则这算啥名堂?
这无疑是给奔驰中的汽车来了个急刹,吕庆骤起的荷尔蒙顿时没了,他不满地看着婷婷,没好气地说,对,你说得对,我不能害你,你还是黄花闺女,我要对你负责,说完,他将头扭在了一边。
婷婷理了理衣服,将吕庆的脸扳过来,说,冷静点,到时候还不是你的?说完,她又嗲嗲地将头依偎在吕庆的怀里。
说是吕庆的女友,其实婷婷只能说是他的地下情人,偷偷摸摸的见不得阳光。
吕庆今年35岁,比婷婷大6岁,俩人是在餐馆里认识的。去年有一天晚上,吕庆在自己开的餐馆,正与收银员核算着营业额,此时已经临近营业结束,大堂里顾客寥寥无几,只见一位女服务员跑来告诉他,说某包间里有一位女孩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板上没有动静。吕庆赶紧过去,果然,一位衣着时尚的女孩躺在地板上,一只精致的小包扔在一边。吕庆凑近她连喊了几声,又拍了拍她胳膊,她才动了一下,之后又没了动静。吕庆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他挠着头想了想,只好将她抱到旁边的沙发上,然后翻了下她的包,在包里找到了手机,通过一阵寻找,联系上了她的姐姐,姐姐姐夫赶来接走了她。从她姐姐的口述中,吕庆得知,原来婷婷是因失恋才这样的,谈了两年恋爱的男友,因喜新厌旧抛弃了她,于是她将酒当成了解愁药,经常醉于其中。吕庆有些同情,在以后的日子,只要婷婷再来喝酒,他便多次劝她少喝,谈一些大道理。这交往多了,时间一久,干柴烈火,两人便有了微妙的情感。但吕庆明白,这种情感是见不得人的,因为他早已结婚,而且有一个刚上学的女儿。虽然妻子桂芬相貌平平,且比他大1岁,但对他很体贴,也很勤奋。
吕庆对妻子不能说没有感情,但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就有了一种麻木的感觉,不新鲜了,于是渴望尝鲜,成了他潜在的意识,所以,婷婷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这方面的空缺。吕庆不得不承认,婷婷既年轻又漂亮,正是妻子所欠缺的。他自以为与婷婷的交往很隐蔽,没人会知道,但后来还是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出卖了他。那是4月份的一天晚上,吕庆回来,照例睡觉前先去洗把澡。桂芬还没睡,还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与妻子聊了几句后,把脱下来的衣服,往沙发上一扔,便匆忙往卫生间走去。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桂芬喊他了一声,吕庆,你衣服上怎么有香水味的?”
吕庆一怔,心想:坏了,今晚与婷婷约会时留下啥痕迹了?但他霎时镇定自若,装着茫然的样子,说,我衣服上除了食品味,怎么可能有香水味?你肯定搞错了。
我搞错了?你大概忘了我曾经做啥工作?桂芬冷笑道,一款法国的兰蔻香水,怎么能骗过我的鼻子?
吕庆这才记起,桂芬曾经在某百货公司,当过化妆品柜台的营业员,只不过仅做了一年多点时间,就不做了。面对妻子的冷笑,他显得有些尴尬,陪笑道,也可能是我不小心,碰到了哪位女顾客的衣服。
你当我是3岁小孩呢?你在店里穿的是工作服,即使碰到,也是碰到工作服上,怎么会在夹克衫上的?你啥时候穿夹克衫烧菜的?桂芬紧盯不放。
吕庆顿时张口结舌,满脸通红,他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就自顾洗澡去了。
夫妻的感情,从这天起有了裂痕,夫妻俩开始分房睡,整天没有一句话,形同陌路。随着有一天,一位女邻居悄悄告诉桂芬,说,她今天看见吕庆,跟一个娇艳的女孩在逛商场,桂芬大怒,跟吕庆大吵了一顿,夫妻俩的感情,从此彻底撕裂了,桂芬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再说,吕庆与婷婷,暗地里交往了一段日子后,她身上的大小姐毛病,也逐渐暴露出来,譬如懒散、爱虚荣、花钱大手大脚等,让他很反感。因为在这上,妻子正好与她相反,桂芬不仅不会乱花钱,而且对自己很抠,一件结婚时穿的衣服,女儿都8岁了,她还在穿,舍不得买新的;另外,除了冬天喜欢抺些雪花膏外,她也从来不买化妆品,一直是素面朝天。不过,吕庆有时候想想,婷婷身上的毛病,也许是不少年轻女人的通病,只要以后给她慢慢调教,或许会好的。
可让吕庆没想到的是,今天他刚去过民政局,婷婷就用这种方式进入他家,令他非常不快。在沙发上默默坐了一会儿,他瞅了婷婷一眼,问,你今晚来就是要问离婚的事?
当然,不过,还有第二件事情。婷婷说。
啥事情?
我看上一款香奈儿包,很适合我,你能不能给我买?
这款包要多少钱?
不多,才两万多点。
啥,要两万多块?吕庆吓了一跳。
两万块真不多,还有十几万的包呢!婷婷不以为然道。
吕庆对女人用的包包,多少还是知道点的。大牌的包包,大多是来自外国的奢侈品,譬如香奈儿、爱马仕、普拉达等等,包包和化妆品一样,成了很多女人身份的象征。但他与妻子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这么贵的包,桂芬背的包,都是淘宝网买的几十块钱的货。今晚婷婷提出要买这么贵的包,他有些不情愿,眉宇间不禁拧起了疙瘩。
怎么,你不会不同意吧?我至今可没拿过你超过一万块钱的东西,你可不要小气哦!婷婷白了他一眼。
吕庆心想,婷婷说的也没错,与她认识至今,东西送了不少,什么时装、手表、化妆品等,但每一样的价值,确实没超过一万的。可他一个小餐馆,一个月也挣不到多少钱,所以他一直在犹豫。
哎,吕庆,你给个态度,到底愿意不愿意给我买?婷婷紧盯着不放。
好吧,给你买。吕庆咬咬牙说,他不想因为一个包包,失去年轻漂亮的婷婷,好不容易得到她。
不过,婷婷,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吕庆说。
你是不是要说,因为钱不够,要给我晚些买?婷婷瞅着他。
不不!是这样,最近店里生意比较忙,有两位女服务员,都提前回老家过年了,人手不够,我想请你,能不能帮忙做几天服务员?吕庆说。
啥,让我去做服务员?亏你想得出,我不愿意。婷婷噘着嘴。
哎呀,前后就做一个月,等她们来了,你就可以脱身了。吕庆补充道。
你是不是见不得我闲?我告诉你吕庆,我宁愿不要包,也不会去端盘子,太丢人了。婷婷撇着嘴。说着,她见吕庆脸色阴沉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了啥,眼珠子一转,又说,这样吧!吕庆,我去给你当收银员,你让收银的人,去做服务员怎样?
吕庆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婷婷会出这么个主意,犹豫了下,勉强说,那……也行吧!
吕庆店里的收银员,一直是自己的表妹,知根知底,做到现在从未出过差错,他对她很信任。既然婷婷提出要收银,他想也就一个月,时间不长,于是跟表妹说了,让她委屈一下,暂时当趟服务员,表妹也爽快答应了。吕庆在给婷婷买好香奈儿包的第二天,婷婷便正式当起了收银员。
吕庆的餐馆,主要是以四川火锅为特色,平时生意一般,只有到冬天生意才会好起来,每天食客盈门,天天要忙到晚上11点后才能打烊。由于顾客多,收银工作也忙起来,刷卡扫码的、支付现金的,还有开发票的等等,一天营业结束,还得进行营业额结账,事情也蛮多的。但收银再忙也忙不过服务员,总有空闲时,而服务员什么事情都要做,根本没有丁点空闲。吕庆有时候见服务员忙不来,就想让在玩手机的婷婷帮个忙,想不到她一口拒绝,气得他只好自己动手。这时候,他会想起妻子,每到店里忙时,不用他说,就会主动来店里帮忙打杂,哪怕再晚也会来。唉,在这点上,婷婷还真不能跟桂芬比,吕庆只能摇头叹息。
时间过得很快,再过两天,就是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结束,桂芬提前打电话给吕庆,让他到时候别忘了去民政局。桂芬是铁了心要离婚,因为感情破裂,俩人没法过下去了,只能各过各的。
元月中旬,天寒地冻。这天晚上11多钟,在结束营业后,吕庆就回了家,见婷婷早于他回来,照例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他刚想开口,婷婷却朝他撇了撇嘴,问,后天你还去不去民政局?
吕庆知道她是又在问离婚的事,随口说,去,当然去,都已经是定好的事。
婷婷马上高兴起来,放下手机奔过来,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说,那好,等你办完离婚,我们就去办结婚证?
吕庆嗯了一下,脱下厚重的外套,转身就去准备洗澡的内衣。
吕庆每晚睡前,都有洗澡的习惯,自从店里忙后,好多天没洗澡了,他想趁今晚洗把澡轻松轻松,于是,从衣橱里取出一套冰凉的内衣,来到婷婷面前,挠着头发说,想请你帮个忙,把它给焐一下。
焐一下?婷婷不解。
就是……就是把它放进你怀里,焐焐热。吕庆不好意思道。
干吗要焐?直接穿就是了。婷婷咯咯一笑。
太冷了,直接穿不舒服,会起鸡皮疙瘩的。吕庆说。
婷婷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找个电熨斗熨一下吗?
电熨斗坏了。吕庆推托。
坏了就不能重新买一个吗?哦,你让我焐,我是电熨斗吗?亏你想得出。婷婷摆摆手,表示拒绝。
吕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悻悻地捧着冰凉的内衣进了卫生间,将门关得很重。但他没有立即洗澡,却是瞅着壁灯,傻傻地站着,因为婷婷的拒绝,让他骤然心凉,同时想起了往事。本来吕庆没有焐内衣这回事,只是因为结婚不久,有一年冬天,他在家洗澡忘了拿内衣,这内衣包括短裤与秋衣秋裤。于是扯起嗓子,喊妻子给他拿一下,可妻子迟迟没有拿来,他觉得奇怪,又喊了一声,桂芬过了一会儿才拿来。当他接过内衣时,不禁一愣,内衣竟然是暖和的,不像过去每逢冬天洗澡后,穿起冰凉的内衣,会浑身哆嗦。他当时不解地问桂芬,家里又没有电熨斗,你是用啥熨的?桂芬说,哪儿呀!是我放进胸口上焐的,你这样穿起来就不会感觉冷,对身体也有好处。他一听,感动极了,抱着桂芬就是一阵亲吻,庆幸自己娶了这么体贴的女人。在这之后,每逢冬天洗澡,桂芬都会主动给他焐热内衣,即使后来有了电熨斗,吕庆也会厚着脸皮找桂芬,给他焐焐,因为焐过的内衣,不仅穿起来舒服,还带着妻子的体温。
焐,让吕庆彻底清醒,联想起一连串的往事,他心里很不好受,忍不住用拳头,使劲捶着卫生间的门,发出“咚咚”的响声。
婷婷在外面喊,吕庆,你在发啥神经?
吕庆没回答,他在恨自己鬼迷心窍,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捶了一阵门后,他打开淋浴器狂洗起来,想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龌龊,彻底冲洗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