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小事】打火石擦亮心底的光(散文)
小妹借周末带母亲去威海旅游。回来时,妹夫特意带回几袋海鲜。螃蟹、扇贝、鲍鱼、海星。为保持海鲜的鲜活,他一路高速狂奔。当我把海鲜倒出来时,螃蟹、鲍鱼、扇贝都还活着,就连海星都和我以前吃的不一样。
趁着鲜活,我们抓紧收拾。在厨房里一阵操作之后,一桌海鲜大餐摆在我们眼前。接下来,就是一阵嗨吃。山东虽邻海,但我们市区离海还有四五百公里,平时吃海鲜多是去县城农贸市场海鲜专卖店购买,但其新鲜度和自己带回来的不能媲美。
就连平时从不吃海鲜的母亲也尝了几个,父亲更是吃了几个螃蟹和海星。在以前,他们可是对海鲜完全没兴趣。
吃完饭,我问母亲玩的怎么样?母亲说道:“挺好,就是冷点儿。对啦,你不说要石头吗?我帮你捡了一大堆石头。”说着便去拿袋子。
小妹在一旁笑着说:“带咱娘去旅游,咱娘光给你捡石头了,路费你可得报销哈。”
“报销,报销,哈哈……”我边笑边说着朝母亲走去。
我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红色酒袋。嚯!沉甸甸的,母亲捡的还不少呢!
我把石头倒在客厅的地上,准备寻宝。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圆的、方的、椭圆的、三角的、七角八棱的。颜色大多暗淡,有少部分是白色,花色也较少,偶尔几块比较有特点,其他大多很平庸和普通鹅卵石没啥区别。
但这些不影响我对它们的喜欢。首先,世间万物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是一棵树上的树叶,每片叶子也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没有一枚是重复的。更何况这些石头,它们虽不起眼,大的如同笨鸡蛋大小,小的如同指甲盖大小,恐怕随便拿出一枚都能超过我的年龄。它们经历过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飘荡,流落在沙滩上。机缘巧合下,被我母亲带到了几百公里以外的平原地带,成为我手里的玩物。
挑着挑着,我看到几块似曾相识的石头。它们是米白色。对着灯光看,透明度很高,能清晰看到里面的纹路与裂缝。之所以似曾相识,是这种米白色半透明的石头,是我小时候的爱物。
我拿起两块石头,复刻记忆一般对碰在一起,在两块石头碰撞的瞬间,久违的光亮映入眼眸。
“看,打火石”,我脱口而出,瞬间引起家人们的注意,尤其是孩子们一下把我围在中间。
“什么是打火石?舅舅”外甥女茗泽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再次把两块石头频繁碰撞在一起,并加大手上的力度。石头碰撞的瞬间,光亮再度亮起,而且一次比一次亮。
孩子们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抢过我手里的石头,学着我把石头对碰在一起。由于力度较小,光亮微乎其微,但这足以让孩子们兴奋起来。玩弄间,不可置信地说“石头怎么还会发光?”
妹夫和小妹也围过来,同样对眼前景象惊讶不已。
“你们小时候没玩过吗?”我问道。
“我怎么不记得小时候玩过这个?”小妹疑惑的说道。妹夫也摇摇头说没玩过。
“你忘啦,在咱们小时候,当村里有人盖房,会事先拉来一些沙子和石子来。村里孩子都去那里捡石子,玩“抓石子”游戏,还会在沙堆里捡贝壳。大的,小的,白的,花色的,当谁捡到一个贝壳,都能小伙伴们眼红不已。在沙子里还有一种白石头,我们捡回家,赶在晚上的时候当打火石。”我对小妹说。
小妹还是说想不起来?说来也怪,儿时的很多事我记着的小妹不记得,小妹记得的我记不得。
我从石头里又找到两块,让孩子们把灯关掉。用力碰在一起,微光闪烁,随着我力度增加,亮度也增加了几分。在黑暗里,隐约间能照清孩子的脸。
黑暗里的阵阵光亮,让我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或许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在无尽的黑暗里,光亮即是希望。在象征希望的光亮,我的思绪回到儿时。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生活条件相对比较匮乏。精美的玩具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是个奢侈品,孩子们倒也不眼馋,毕竟交通没这么发达,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城里。尽管如此,农村的孩子并不缺少玩物。一根旧树枝和玉米秸可以变成我们胯下的骏马,驮着我们驰骋于大街小巷。一个带根的棉花杆,在孩子们眼里就是一改步枪,经过“改装”之后变成机关枪,只剩根便是手枪。几块碎砖几个空酒瓶,摇身一变成了保龄球。两棵榆树上拴根绳子,垫上穿小了花棉袄,几个孩子就能玩的不亦乐乎。
这些玩具虽土里土气,丝毫不会降低我们的快乐值。我老家属于鲁西北平原,离最近的沿海城市也得三百公里,从小到大,关于海的模样大都是从书上或电视上看到的。由于电视都是黑白的,碧波浩渺的大海在我们眼里是黑白的,即便是雪白的浪花在黑白的荧光屏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在对大海的向往中,好像所有和大海沾边的物件都能让我为之欣喜。说到大海,就不能不说到贝壳和海螺。对于贝壳类生物,农村的孩子并不陌生。村北河里会有大河蚌,河边上爬满螺蛳,偶尔也能捡到小贝壳类,但多是和泥巴一个颜色,黑乎乎,黄乎乎的。我向往那种五颜六色的贝壳。
从九几年开始,村里盖房子,把土房子和砖房子升级为沙灰房。不管垒制还是墙面美化均都是沙灰质。村民习惯把沙子卸在路边或一处空宅上。
我家东邻是一九九六年盖的房子,沙灰制,当时在村里算是佼佼者。盖房子时,他把一车车沙子卸在院子南侧。从此,这里变成了孩子们寻宝的乐场。放学后,孩子们都跑到沙堆上挖掘宝物。海螺不容易找到,但一种白色,黄色的小贝壳倒是常见。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其他颜色。
细沙里除贝壳外,还有一种形状不规则,黄白色或米白色的石头。这种石头虽不规则但不像正常石子那么尖锐。它整个表面所有角棱均有弧度,而且质地腻滑,抓在手里很舒服。忘了是谁告诉我了,这是“打火石”。两个碰在一起会发出火光。我不知道这种打火石能不能引燃物体,像火柴一样。在我的记忆里,至少孩子们没成功过。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常停电,父母为省蜡烛,就点煤油灯。灯芯上微弱的灯光像个黄豆一样在黑暗里摇曳,显得那么弱小,好像呼吸大一些都会把它吹灭。即便如此,父亲还是为节省灯油,只要停电,吃完饭便催促我们早早上床,吹灯睡觉。
夜,对于孩子来说是黑暗且漫长的。在黑暗里我很难入睡,总是胡思乱想,总觉得黑暗里,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悄悄观察着我们,一只巨大的手随时把我们抓走。这个时候,最需要光亮,光会赶走一切。我心里害怕,也不敢让父亲点灯,否则又被臭骂一顿。
直到有一天,伙伴们告诉我,有一种会发光的石头。我便跟着伙伴们去沙堆里淘宝,每找到一块,几个小伙伴便凑在一起,用手或衣服围起一处小暗区,把两块打火石用力摩擦,火光乍现,这一刻,石头仿佛有了生命,有了温度,它不再那么冰冷不起眼。
晚上睡前,躺在黑暗里,内心再次萌发对光亮的向往。我拿出两块石头,轻轻地碰撞摩擦,微小的光亮撕开无边的黑暗。哪怕它很小,小到转瞬即逝,小到如幻觉般。但那微弱的光却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我把石头放到枕头下,虽然依旧被黑暗包裹,但我心里的光早已被点亮。
外甥女走时,拿走了几块打火石,我也留了几块。我加大手上的力度,光越来越亮。这光亮按理论说该是在表层,但我又觉它是在石头内部发出的,这小小的石头是有生命的,它把希望深藏于心,只有遇到懂它的人,才会闪烁回应。
一块打火石,或许曾是巍峨高山上的一部分,它藏于茂密的森林,森林里每天上演生命的初始与循环,所有希望皆存于山石之中。随地壳变动,它沉入海中,海底同陆地一样,每天上演着生命初始与循环。在岁月流转里,源于生命初始的秘密,镌刻身体的纹理中,化成生命之光。
长大后的我恍然大悟。为什么石头碰撞时发出的微弱光亮,能让我心里生出难以言表的喜悦,升腾起阵阵暖热。那是源于生命之光的给予。
拜读老师好文,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