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忆】屠夫柯南(散文)
柯南不是那个破案的名侦探,而是一个屠夫,跟我同一个村。
屠夫在我们那里不叫屠夫,叫“卖肉人”。这个叫法,咋听上去给人感觉不好,有种从事不良工作的嫌疑,实际他只是一个担着猪肉走村串巷叫卖的一个角色,行为很正派。
“呜、呜、呜”,一阵阵角螺声冲破拂晓,人们就知道“卖肉人”来了,上屋早起的阿婶,踏着寂寥的石台阶,穿过清晨的薄雾来到柯南的肉担子前问:“南,今天肉多少钱一斤啊?”“婶,跟前段时间一样,一块六。”来一斤,从这里割,婶子用手指戳戳一坨后腿肉,比划着切割的方向。柯南操起尖刀,按着婶子的要求,霍霍几刀,白花花的一条肉切下来了,一过秤,一斤多一两,算你一块七阿婶,柯南说着,抽过扁担头的一根稻草,将肉扎好递给阿婶。
柯南卖猪肉每一刀都很准,你只要告诉他自己要买多少,手起刀落后,重量基本八九不离十,过秤时他还总会让秤杆往上升一升,给足秤。万一哪次秤杆过平了,他会再割上一粒,跟买肉的阿嬷阿婶说:“给你加一块,秤称得太平了。”
“妹子,还没起来啊,今天的肉很好,用得着的话快来买吧,一会就要挑走了。”阿婶代为叫卖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传向整个村庄,不一会,三三两两的当家人赶向柯南的肉担子,她们有的说自己今天要走亲戚,要买一条硬肋,有的说自己家里明天来客人,趁今天有肉买一点备起来。一阵忙碌过后,柯南的肉担子轻了许多,他吹着角螺,迎着初升的旭日,走向下一个村庄。
柯南卖肉跟如今的“卖肉人”不一样,如今的卖肉人自己不杀猪,只把从屠宰场批发过来的猪肉加价卖出,赚中间差价。柯南卖的肉都是他自己亲手杀的猪。农村里会杀猪的人不多,柯南是我们周边几个村庄里为数不多的一个,但凡有猪要杀的家庭,首先想到的都是柯南。柯南杀猪技术好,力气大,进刀精准,一头三四百的家猪,只需要主人家出两个帮衬的人,就可以将憨憨吼叫的猪按倒在杀猪凳上,任凭猪声嘶力竭地惨叫,任凭它歇斯底里地挣扎,只要柯南紧紧夹住猪头,它就只能“待宰”。柯南的杀猪刀特别锋利,他在工作前就已做足功课,将刀磨得霍霍的,再加上他力气大,刀子进去时,他的手也同时没进了猪脖子里,猪凄惨的吼叫声很快就会渐渐没了声息,四肢也没了动弹。
柯南杀的猪,特别干净。全身的猪毛会被褪得一根不剩,内脏也处理得相当有水平,四点钟还是活生生的一头猪,五点钟就一具白条了。
有些家庭杀了猪全部自留不卖,只有以养猪为经济收入来源的家庭才会在叫柯南杀完猪后,自己留下猪头和内脏,其他的白肉会卖给柯南,这样柯南才有“生意”可做。遇见猪肉自留的家庭,柯南也从不索要“杀猪钱”,他说,都是乡里乡亲的,算是帮个忙,自己有这门手艺,该当有发挥的机会。这时候的主家,都会好生接待柯南一番,末了还会让他带上一些猪内脏,但柯南都拒绝要。有一次我家叫他杀完年猪,切了一半猪肝给他,叫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吃,他说刚刚都吃过了,还带走,那不是显得我很贪心了吗?我父亲说,老是叫你白干,心里过意不去。柯南说,那也简单,哪天你帮我家插秧就好了,说完抹抹嘴巴就回去了,他知道我父亲是个插秧能手。
尽管柯南算做是一个屠夫,但他的主业还是农民。我们村子不大,不会天天有猪杀,一年中只有年尾那段时间,要杀的猪才会多一些,加上有些人家杀的猪不卖给柯南,这显得他的“生意”很是清谈,他全年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在种田。闲时也会推推牌九,赌点钱。柯南本身长得就人高马大,加上又会杀猪,赌桌上的人都有点怕他,手气不好输钱了时,他会变得很严肃,恋赌,想回本。这个时候如果有些赢钱的牌友家属在旁边扯扯衣服传递“见好就收”意思,又恰好被柯南看到时,他就会直接将桌子掀翻说:“扯、扯、扯什么?!”随即就起身离开了赌桌。
柯南除了掀赌牌九的桌子,他还掀过学校教室里的桌子。我上小学时,他的儿子跟我是同班同学,是一位调皮生,经常跟人打架,成绩也不好。有一次放学回家,他被同村的一位高年级的同学在路上揍了一顿,柯南知道后,把怨气撒到了学校,说老师没教育好那个打人的同学。次日他气冲冲的来到学校,找到打他儿子的同学班级,在上课时间直接冲进教室,对着正在上课的老师说,你们怎么教书的?就教他们打我儿子吗?说完,把最后面的一张没人坐的桌子掀倒在地,然后扬长而去。
后来学校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认为柯南的行为影响了学校的教学秩序,要求必须做出道歉,否则将对他儿子做出退学处理。这个时候,柯南才发觉自己过分了,于是赶紧来到学校,在老师面前道了歉,还写了保证书,保证自己今后不再这样鲁莽,且表示将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不给学校添麻烦。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柯南也在渐渐变老。村里人说,柯南脾气是有点不好,但他为人正直,爱打抱不平,村里一些看不下去的、不透明、不公平的事务总爱管一管。这不,他开始对村支书上访了,说他们村务不公开,说他们在发展党员和困难户评选以及任命村干部这些事上唯亲、唯友,还长期霸占村政权。让他想象不到的是,他第一天刚把信访资料交到乡里,第二天就收到了警告,警告他不要“乱来”。他一气之下就病倒了,且一病不起,长期卧床。有人说他气急之下脑溢血了。
病了几年后,柯南走了。如今人们每每说起柯南,都说他太过于率真了,也有说他不自量力的,议论之余纷纷感叹说,真是“好人难在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