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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蟹香悠悠(散文)


作者:苍茫黄河口 秀才,2309.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4发表时间:2025-11-03 21:31:40

清楚地记得,年少时,每到清明节以后,渤海湾内就会出产很多的梭子蟹。那是一种通体呈浅灰绿或灰褐色、背上有三个疣状凸起、样子像织布用的梭子状的螃蟹,老家人都管它叫它梭子蟹。那时的梭子蟹很便宜,只有几分钱一斤。时常有推着独轮车来乡下叫卖的生意人,他们将硕大的梭子蟹放在独轮车两边的篓子内,走街串巷地兜售生意,那一阵阵嘹亮的吆喝声,将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孩童们吸引过去,围着散发着阵阵海腥味的蟹车看热闹。卖蟹人倒也很大方,从放在车前方的一个小篓子内抓出几个用海水煮熟的长方形的小螃蟹分发给我们,并对我们说叫你们家的大人来买梭子蟹,石榴黄的梭子蟹,肥着呢。这种小螃蟹,在我们当地被叫作嘟噜子。嘟噜子虽然味道也很鲜美,但就是肉太少,吃上一盘也吃不到嘴里多少肉,更别指望吃上两三个就能打下馋虫去。分到嘟噜子后的我们,将嘟噜子放到鼻子前贪婪地闻闻,一缕清香便直冲脑门而来。期间,早有忍不住的小伙伴将嘟噜子光滑的夹子掰下,放到嘴内吮吸起来,随后便欢呼雀跃着一哄而散。因为我们知道,节俭惯了得大人们是不会给我们买梭子蟹吃的。
   第一次吃梭子蟹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年夏天,到飞雁滩给生产队种洼地的大哥回到家后,喜滋滋地从铺盖卷里拿出了两只用蓖麻叶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大梭子蟹,大梭子蟹周身通红,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看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我接过梭子蟹,迫不及待地将蟹盖打了开来,雪白的蟹肉便呈现在了眼前。那时,海水很干净,就连梭子蟹的腮也是白白的,咬一口,咯吱咯吱的,满嘴生香(长大后才知道,蟹腮是用来过滤海水的,不能吃)。那滋味,真叫一个鲜美无比!待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手中的梭子蟹后,小姐姐又将大哥给她的那一只掰了开来,将一半递给我,另一半则和母亲一块品尝。母亲没舍得吃,让小姐姐赶紧吃了,说省得过一会我吃没了又眼馋。看着我吃得高兴样,大哥说飞雁滩的梭子蟹很多,鱼也很多。梭子蟹是他们干完农活后,生产队长带领大伙到海里去下挂网挂的,一同被挂上来的,还有不少身体呈圆形、周身呈青绿色、有两只特别大的蟹钳的铜蟹。铜蟹的肉质紧实,只是蟹壳太厚太硬,不好破壳食用,而鱼则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飞雁滩的海沟子很多,沟内是咸淡混合的两合水,随便截起一段海沟子,抽干里边的水后,就有好多梭鱼、斋花、鲫鱼、鲤鱼和大草鱼。一时吃不完的,拣大的用绳子拴起来养在浅水洼里,啥时想吃了,从水里提上来就行。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后,我也去飞雁滩种洼地,吃好多好多的梭子蟹、逮好多好多的大梭鱼。
   我的老家离黄河很近,大人们在村前挖了好几条大干沟。每到农田需要灌溉的时节,大人们便将黄河水引到干沟里来,这就给我们游泳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伏里的天,沟内的水被晒得温乎乎的。给家畜拔完草、割完菜后,我们便脱得赤条条的,下到沟内洗澡、打水仗。有时,会在沙泥板的沟底踩到一个类似树茬子样的东西,一个猛子扎下去将其捞起,方知原来是一只瞪着两只大眼的毛螃蟹。毛螃蟹长有两个满是黑乎乎绒毛的大的钳子,夹到手上就会把手给夹破。被捉上岸的毛螃蟹完全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竖起两只螃蟹眼,挥舞着两只大蟹钳,气势汹汹,横冲直撞,啥挡住它的去路,它就夹啥。有一次,一个见识比较多的孩子告诉我们说,别看这种螃蟹样子凶得很,但蟹肉却很好吃。那次,我们几个小伙伴负责在沟里摸,他则负责在岸上保管。等我们玩够了上岸时,他手里已经提着五六只用蔓蔓子草捆绑好了的毛螃蟹。夜晚,当我们在崖头上躺着乘凉时,他用一个脸盆将五六只周身通红的毛螃蟹端在了我们眼前。那一晚,我们吃了个不亦乐乎,并相约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再去沟边扣毛螃蟹洞。
   毛螃蟹的洞在靠近水边的沟帮上。通常,向阳面上的洞比较多。洞呈直型或略微弯曲型,有深有浅,洞口越大,住在里边的毛螃蟹就越大。扣螃蟹洞是个危险活,稍不留神,就会被蟹钳子夹住。被夹得次数多了,也便掌握了扣蟹洞的要领。将手背紧贴着洞壁伸进蟹洞后,判断好毛螃蟹的位置,快速地将手掌压在蟹盖上,然后紧紧地将它攥在手中,快速地将其拖出后扔进早就准备好的水桶内。被拖出来的毛螃蟹心有不甘地挥动着两只蟹钳,将铁桶壁碰撞得当当作响。但不管它怎样挣扎,已经摆脱不了成为我们战利品的命运了。望着桶内越来越多的毛螃蟹,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我们乐开了花。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种被我们叫作嘟噜子的小螃蟹学名叫黄眼蟹,多生活在渤海湾的河海交界处;那种被我们叫作毛螃蟹的,学名叫中华绒螯蟹,多生长在淡水里;而那种像梭子样的梭子蟹,学名则叫三疣梭子蟹,三疣梭子蟹完全生长在大海里。
   在我参加工作第二年(1988年)的一个春末夏初的早上,我终于有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跟着一艘渔船出了海。清晨,宽阔的海面上凉风习习,鱼帆点点。渔船是从五号桩码头下的海,一路向黄河入海口的方向行驶。途中,船家放了一张流网。过了一段时间,他吃力地将网起了上来,让我没想到的是网里满是沉甸甸的三疣梭子蟹。他满是高兴地告诉我,你的运气真不错,这年月,一网能打上这么多梭子蟹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过度的捕捞和浅海环境的变化,已使得野生梭子蟹的数量越来越少了,致使梭子蟹的价格也成倍地往上涨。价格越涨,捕捞的船就越多,海内的梭子蟹就越少。望着那些被从网上摘下的到处乱爬的梭子蟹,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暗暗的担心。果不其然,随后的年月里,要吃梭子蟹,只能靠人工养殖了。
   我所在的城市离海边不远,有一年秋天,我驾车到海堤去游玩,遇到一个在石头缝里钓螃蟹的老人。但见老人将一根串着死鱼的铁条伸进海堤的乱石缝中,不一会后,他快速地将铁条提起,几只正在夹死鱼吃的小螃蟹便被拽了出来。老人快速地将螃蟹抖落在桶中后,又将铁条伸进了乱石缝里。我忍不住好奇地掀开了桶盖,见里边已有半桶小螃蟹了。老人告诉我,这种身体呈扁平型的蟹叫香蟹,平时生活在乱石缝里,专爱吃岸边的死鱼烂虾。别看这种蟹长不大,大的也就银元那么大,但味道却出奇得香。用淡水将其洗干净后与干辣椒爆炒,那滋味真叫一个绝!
   老人的话把我的思绪一下子带到了1993年的夏天。那一年,我与妻子带着三岁的女儿去大连旅游,见老虎滩风景区内有许多卖香蟹的,便买了一包来品尝。将被炸至酥脆的香蟹整个放进嘴里,连蟹壳一块咀嚼,那浓浓的辣味混合着蟹香在阵阵嘎嘣脆的声音中,瞬间便让人口齿生津,满嘴留香。之后,在我去山海关时,也见当地的居民在石头堆里翻找这种香蟹。原以为只有在外地才能生长的香蟹,没想到在我们黄河口照样有。那一天,我放弃了在海堤上游玩,专心致志地陪着老人钓起了香蟹,真切地体验了一把秋钓的乐趣。
   辽阔的渤海湾给我所在的城市造就了连绵无尽的泥海滩。每逢大海退潮后,泥泞的海滩便成了黄眼蟹的乐园。白天,这些沙滩精灵在洞穴附近悠闲地觅食,安静地享受着温暖的日光浴。稍有风吹草动,便“嗖”的一下钻进洞穴中,只把些杂乱的蟹爪痕留在松软的泥滩上,一任觅食的海鸟歪着圆滚滚的脑袋,疑惑地打量着密密麻麻的洞穴出神。夜晚,最好是在退潮后天气比较热、即将要下雨的夜晚,那时空气中的大气压很低,洞穴中的容氧量很少,黄眼蟹在洞内憋得难受,纷纷爬出洞来。此时,正是捉黄眼蟹的最佳时机。黄眼蟹有明显的趋光性,若将强光手电的光束照在一个地方不动,在沙滩上觅食的黄眼蟹就会朝着灯光爬过来。此时,只需准备好一只桶子,尽管用手往桶内划拉就是了。有意思的是,若冷不丁地将黄眼蟹照在强光手电的光束内,它会立即趴下,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任你去捉。
   将生猛的黄眼蟹弄回家后,用白酒、生姜、辣椒、花椒、八角等配料将其腌制成呛螃蟹,那独特的风味,足以陶醉八方宾朋。
   2005年春天,我奉命和两个同事一块到一个偏远的村庄去包村。那一年的冬天,我们和村内的领导班子一起,为村内修建公路储备下了充足的原料。临近过年时,有一天傍晚,老书记提着一只铁桶走进了我们的办公室,进门后便说先别忙了,赶紧烧火,让你们尝尝我们村的大闸蟹。闻听此言,我们放下手中的工作围拢了过来。只见一些青壳白肚、金爪黄毛的鲜活的中华绒螯蟹正在桶内张牙舞爪地乱动着。我问老书记,这寒冬腊月里,哪来的毛螃蟹?老书记笑眯眯地说,今天他们将村内的一个集体鱼塘破冰抽干了,把逮出来的鱼分给村民们过年用。没成想,去年投放到鱼塘里的一些蟹苗竟长成了这么大的大闸蟹。这一年,你们为村里办了很多好事、实事,也让你们尝尝我们村大闸蟹的滋味。这是村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都说养殖的中华绒螯蟹,公的三两、母的二两就够得上大闸蟹的标准,而老书记给我们提来的大闸蟹每只都足足四两以上,而且都是母的。那是我们三个平生中见过的最大的大闸蟹!
   那一夜,醉人的蟹香味弥漫了整个包村小院,房间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蟹香;那一夜,我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地回到了我的故乡,就连梦里都是那种熟悉而又亲切的蟹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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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以蟹为线、以乡愁为魂的散文。作者把渤海湾畔“春捕梭子蟹、夏扣毛蟹、秋钓香蟹、冬尝大闸蟹”的四时风物,串成一幅横跨半个世纪的渔事长卷。文章表层写蟹——嘟噜子、三疣梭子蟹、中华绒螯蟹、香蟹、黄眼蟹……品种之繁、吃法之细、场景之鲜活,堪称一部“黄河口蟹类小百科”;深层却写人——推车叫卖的蟹贩、破冰分鱼的书记、钓香蟹的老者、分蟹而食的母亲与兄妹,众生相跃然纸上。更耐人寻味的是,作者把童年“吃不起”的酸涩、青年“吃得着”的惊喜、中年“吃得到却吃不到野生”的怅惘,悄悄织进字里行间,让一只只螃蟹成为丈量时代变迁的标尺:从“几分钱一斤”到“论只高价”,从“推门即海”到“养殖当家”,从“孩童围车”到“强光手电照滩”,资源盛衰、乡村伦理、生态忧思,尽在其中。文章语言质朴,鲁北方言与海味俚语夹杂,极具地域质感;结构松散却气韵连贯,像潮汐一样回环往复,每一次“吃蟹”都是一次乡愁的涨潮。值此长江“十年禁渔”、黄河口国家公园建设之际,旧日“蟹汛”已成记忆,作者用个人史为野生水产立传,为渤海湾留档,其意义已超越“舌尖上的怀旧”,成为一份民间版“生态年鉴”。此文既向读者献上一席“纸上海鲜宴”,也提醒我们:留住味蕾记忆,更要留住背后的河流与海洋;让下一代“有蟹可吃”,比“吃多少蟹”更重要。佳作力荐赏阅,感谢赐稿晓荷!【晓荷编辑:芹芹森】【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110400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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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11-03 21:32:52
  以蟹为媒,写尽半生乡愁;方言入味,潮汐般回环。舌尖记忆照见生态兴衰,一纸渤海湾的民间年鉴。好文,值得细细品读!
2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11-03 21:33:17
  为老师点赞、敬茶献花!祝老师创作愉快!
3 楼        文友:苍茫黄河口        2025-11-04 07:18:08
  谢谢老师的精彩编按!深夜加班编辑,您辛苦了!给您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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