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那年,那个夏天(散文)
那一年,那个夏天,割麦子、担麦子。
那年,我十五岁,在村里读完了小学六年级的全部课程,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小山庄,跟着社员们,在生产队长的指导下,在那片田地里用一种标准农民的姿态开始了我的农民生活。
参加生产队劳动的第一天,就在那块麦地头的堎边,生产队长手里拿着镰刀,在清晨的阳光下,划了一个弧圈,看着就像一条完美的曲线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块麦田的麦垄之间,一声口令,一天割麦子的劳作开始了。什么数学公式、物理定义、实验、哲理,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割麦这个庄稼活,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农活。一开始还觉得令人兴奋,觉得自己的骨子里这辈子就是干庄稼活的料了。
日到正午,割倒的麦子遍地都是。因为这块地离打麦场较远,生产队长说:“妇女劳动力回家做饭,所有的男劳动力,每人一担麦子,挑到打麦场里。”一般情况下,由于割麦子的人大多是妇女和不到成年的孩子,担麦子的力气活自然是男劳动力了。虽然,男子汉力气大,没有人因此而躺下不干的,无怨无悔,这就是当时中国式的农民。一个生产队里,一百四五十口人,什么人都有,免不了有些人藏奸耍滑,当队长的总不能成天和这些人嚷嘴皮子,他采取的是小包工,担麦子按斤记工。
那天,由于我是第一天参加劳动,生产队长对我和今年刚从学校回到庄上的几个学生说:“你们今年第一次参加夏收,任务是割麦子,现在你们的肩膀都还嫩,就不要担麦子了。”因为这是每一年夏收开始的第一天。为此,头一天晚上,生产队长召开了全体社员会议,强调凡参与割麦子的男劳动力,出工时,不但得拿上镰刀,还必须得带上一条担麦子的扁担和两根绳子,以备收工时往打麦场里捎一担麦子。
往回走的路上,一位去年回村里参加劳动比我大一岁的堂哥,担着两捆麦子往前走着。
出于好奇心,我对堂哥说:“哥,你肩上这担麦子有多重?”
堂哥说:“大约有六七十斤吧。”
我说:“哥,工分给你记上,让我挑着试试好嘛?”
堂哥说:“行。”
说完堂哥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他让我弯下腰,站到他的后面,他轻轻地将这担麦子放在了我的肩上。
这担麦子放在我的肩上,对于我这个将近一米七的个子来说,也算不了什么,稍微调整了一下步伐,没费多大劲,就稳稳地将这担麦子担到了打麦场里,我从肩上放下麦捆,抬头看了一下场院里的人,他们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我,见此,我心里也多少有点飘飘然。
过了几天,生产队开始往打麦场里运麦子了,因为受那担麦子的影响,我也拿起了担麦子的扁担和绳子。
从那天起,我开始往打麦场里担麦子了。第一担,第二担,第三担,第四担……当我将第五担麦子放到肩膀上时,就觉得肩膀特别的疼,我忍着疼痛,不停地将扁担从我的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到左肩,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火热的太阳光照在我身上,汗水从我的头上流到身上,又渗透了我的衣衫,不觉中我偷偷流下委屈的泪水,到后来,汗水泪水在我的脸上纵横交织,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我强咬牙忍着、挨着、坚持着……
当我将这担麦子担到打麦场里,放下麦担,我口渴的嗓子冒火,立马走到场边放着的两桶水前,我看到担麦子的人,你一碗他一碗地喝着,它由满满的两桶水,一会儿变成了两个小半桶。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堂哥将喝水的碗递到我的手里,我舀起一碗水,拿到嘴边,一口气就将这碗水喝得精光。
担了一天的麦子,晚上回到家里,吃了饭,我躺在被窝里哭了。那是一次痛快的哭泣,我哭得一塌糊涂,一点都不像个步入十五岁的男子汉。因为我怕母亲她们听见,用被子蒙着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做好了早饭。她喊我起来吃饭,我困得真不想起床。母亲走到我的床边,掀开我的被子,看到我的两肩被频繁换肩的扁担压肿了,两边都渗出了血丝。她心疼地说:“儿子,你今年刚从学校出来,生产队长就说今年不让你们几个往场里担麦子,就是你爱逞强,看看这下受不了了吧?”
我说:“妈,这不怨生产队长,是我自己要去担麦子的,这肩膀疼不疼没多大事,吃了饭我照样还去担麦子,怕苦我就不当农民了。”
母亲将一碗打了两个荷包蛋的面条端到我的面前,说:“儿子,吃了饭,盖着被子睡吧,今天就不要去担麦子了啊。”
“不!”因为我从小就生就得倔脾气,越是不让我干的事我就越要去干。吃了饭,我又背起扁担,拿起两根绳子,担麦子去了。
通过参加这个夏收,我知道干农业,就没有一件轻松的活。作为那时还是孩子的我,虽然不是干这些活的主力军,但我想到,要想当好一个合格的农民,从今天开始,必须得参与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