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跟我回家吧！”陶小成又一次来到“红玫瑰舞厅”，在人丛里左寻右找，终于从一个胖男人怀里一把抓出了她。暖昧的灯光下，杨麦的妆化得很浓艳，眼影涂得像两只熊猫眼，全身穿着可用“薄、露、透”来形容。
　　 “谁叫你来找我的？你快走，不要影响我工作！”杨麦很不耐烦地从杨小成手里薅出自己的手。她揉了揉被陶小成拽得生疼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麦子，快跟我回家吧。我求你了，这地方真不是好人呆的地方。”陶小成苦苦哀求着。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快走吧，保安马上就来了。”杨麦的手一扬，像挥一只苍蝇一样想要把陶小成从自己的面前挥开。
　　 陶小成还想继续哀求，却见两个保安正朝自己走来，不得不放开了杨麦的手。
　　 坐在红玫瑰舞厅的台阶上，陶小成抱住双肩，感觉全身瑟瑟发抖。“红玫瑰舞厅”五个大字在夜里熠熠发光。上面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像是舞女的媚眼，朝他一眨一眨。
　　 “妈的，我真蠢，怎么就带杨麦来到了这个肮脏的破地方？”陶小成突然骂了起来，朝着那五个大字狠狠啐了一口，却不料唾沫星子又喷到了自己脸上，气得他用手使劲抹拉了一下子脸，一时无语。
　　 “先生，请不要坐在这里，会影响我们生意的。”一个保安突然站在他面前。陶小成狠狠瞪了保安一眼，本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看了看保安手里掂着的警棍，咽了咽怒火，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天气刚刚立秋，早中晚温差大，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陶小成走在大街上，朝天上一望，一轮月亮正冷冷地望着他。像是杨麦的眼睛，一股寒意直扑到陶小成身上。
　　 “麦子，麦子……”陶小成望着月亮喃喃叫着，那月亮却猛然变幻成麦子的脸蛋，似乎化了妆一样浓艳，却又冷漠无情，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过去的杨麦可不是这样的。陶小成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在家乡，两人在麦场里约会。两人最喜欢在溪水一样的月亮地里约会。风轻轻的，空气特别清新，杨麦和陶小成手牵手在田地里散步。
　　 刚刚收了麦子，田野里比较空旷。一堆堆麦秸垛像是一座座黑色的雕像，静静地立着，哲人一样沉思着。
　　 一轮月亮好漂亮，清纯，又圆又大，像杨麦的脸蛋儿。
　　 “麦子，你的脸蛋儿真漂亮，像月亮。”两人亲热过后，陶小成会由衷地赞叹着。
　　 杨麦不吭声，只是往他怀抱里钻了钻。
　　 “麦子，有一天你会不要我吗？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会有好多人喜欢上你的。”
　　 “说什么呢，小傻瓜，俺永远是你的人。”杨麦捏了捏陶小成的鼻子——她一撒娇就喜欢捏陶小成的鼻子，简直成了诱惑陶小成的信号。
　　 陶小成幸福得一把抱住了她，把嘴巴再次向她的红嘴唇上凑去。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陶小成使劲儿想。半年前，杨麦说整个村子的姑娘们全都出去打工了，她不甘心呆在村子里，就央求陶小成把自己带到他做建筑活的城市去。陶小成原本不放心她出来，架不住她在电话里发嗲撒娇，软硬兼施，只得回家一趟把她接了出来。
　　 她先是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谁知道后来就被人介绍到“红玫瑰舞厅”去，先是做前台招待，后来竟然做了坐台小姐。
　　 陶小成听说此事，大吃一惊，去找了她几次，都被她托故拒绝，直到后来，他一出现，两个保安就会把他轰出来。
　　 陶小成不甘心，找几次被轰几次，他心里的火是燃烧得越来越大，简直气势汹汹。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住在两个村子，彼此距离并不远。杨麦从小长得漂亮，人出众，便容易招蜂引蝶，甚至还会招来一些令人恶心的苍蝇、蚊子来。为了保护杨麦，陶小成从小没少给那些调皮的苍蝇、蚊子们干架。
　　 尽管每次都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扣子被扯掉了，全身是灰尘，可是当杨麦心疼地含泪帮他掸身上的灰尘，她温柔的小手拂过陶小成的脸颊时，陶小成身上马上就不疼了，心里甜滋滋的。
　　 杨麦的脸蛋儿又圆又白，像天上的满月，干净、透明、圣洁，似乎不沾一丝尘埃。后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后来陶小成出去打工，但凡有时间就会回家乡，两个人天天粘在一起，商量着等陶小成赚够钱就结婚，那时幸福的日子就会扎上翅膀飞来。
　　
　　 可是杨麦一从家乡出来，在老乡的介绍下去一个饭店做服务员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在两人租的小房子里，她开始描眉画眼，整张脸涂得红红绿绿的，白天倒还罢了，到了晚上花红柳绿的，看起来简直像是妖精。
　　 “麦子，你这么打扮得像女鬼一样，还不把客人吓跑呀？”陶小成看不惯，就提醒她。
　　 “你懂什么？客人都喜欢打扮漂亮的女孩子，老板说了，就冲我这长相，光小费就够咱买一星期水果青菜吃了。在这儿住连一根葱都要买，你又没本事挣大钱，不得靠我嘛？”杨麦的话把陶小成的不满全堵在喉咙眼里，他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后来杨麦回家越来越晚，有时竟然喝得醉醺醺的，好几次就连陶小成想和她亲热她都无情拒绝，说自己困死了累死了，把陶小成晾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后来，陶小成才从老乡那里知道杨麦竟然做了“红玫瑰舞厅”的坐台小姐。
　　 陶小成到“红玫瑰舞厅”找了她好几次。霓虹闪闪烁烁，客人一拨一拨地走进走出。以胖胖瘦瘦高高低低的老男人中年男人居多，身边带着的全是年轻漂亮打扮妖娆的小姑娘们。那些男人们搂着小姐们的腰，钻进小车，小车“哧”地一声放个臭屁就跑远了。
　　 这里面会不会有麦子？陶小成起初很是怀疑，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看到很像麦子的一个姑娘跟一个穿白色休闲装的老男人勾肩搭背出来，等他冲上前去，那小车早一溜烟飞得没影儿了。
　　 陶小成被舞厅保安驱逐了好几次后，连班都无心上，白天黑夜跟踪杨麦，都无效果，甚至几次被保安发现，乱拳混脚打了一顿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门外。再后来，杨麦趁他不在，就偷偷搬走了她在出租屋里的东西，彻底从他眼前消失了。陶小成就急红了眼。寻思着该怎么办才能挽回杨麦一颗越来越远的心。
　　
　　 这一天。陶小成在街上踉踉跄跄地走着，跟一哥们儿喝了很多酒之后，他一个人来到大街上。
　　 月亮依旧又圆又亮，发着清亮圣洁的光，这光芒照在陶小成身上，他呆呆地凝视了月亮，像是凝视着杨麦的脸庞。
　　 “麦子，你咋变了呢？你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为什么？”月亮不回答，月亮只是冷冷地照着他的脸，这月亮没有乡下的月亮圆，没有乡下的月亮亮，更没有乡下的月亮有人情味了。街道两边到处都是灯光，白炽灯、节能灯、霓虹灯、车灯，店铺前的各种各样的灯光一波波照过来，让陶小成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前面就是“红玫瑰舞厅”了。隔老远那五个霓虹灯圈成的大字一闪一闪，喜气洋洋，像是有什么喜事将要发生一般。
　　 这是陶小成最后一次去找杨麦了，他已经提前通过老乡联系和杨麦约好，说自己最后一次看看杨麦，然后就回乡下了，求杨麦看在过去的情份上，让他再见一次面，然后再不打扰杨麦。杨麦在老乡的劝解下终于同意了。
　　 霓虹灯已经在眼前了。陶小成望着五个大字，笑了一笑；回头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天上清凌凌的月亮，然后迈进了“红玫瑰舞厅”的大门。
　　 他的左袖子里，藏着一把锃亮细长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