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帜】完美故事(编辑推荐)
这是我最反感的一句话,尽管它本身没有错,甚至可能有很好的动机。但是对我而言,未免过于残忍。
我冷冷地说,“不行,对我而言,爱情永远没有妥协。”
然后转身,心中一阵绞痛。
但我知道,我伤害了她。但相对而言,她伤我更深。在爱情上,伤得最轻的永远是最先放弃的那一个。
不管现在的我如何冷漠,但是我们的爱情,实质上是由她终结的。这就是我的逻辑。
学校外面的夜市。
我吃着面条,不停地吃,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碗。周围的一切似乎与我无关,事实上这里很热闹,也很吵。
面摊外围,有许多烧烤,再外面是马路,有许多车经过。
这里灰尘较多,也不清静,然而我喜欢,无理由的喜欢。仿佛只有这样的夜市,才叫夜市。在金壁辉煌的高级餐厅里,永远没有这种气氛。
手机铃声又开始响起,我没有理会。这并不是好习惯,然而有时候这会让我好受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注视我,于是抬头。只见小妹站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我。
我喊道:结账!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到了楼下,小妹轻轻地问,“胖胖等了你很久,刚才睡着了。”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胖胖的生日。我看了一下时间,23点30分。我说:“小妹,今天我很累。”
我上了几级楼梯。小妹在背后说:“你今天去见苏老师了?”
我说是。我看了小妹手机上的名片,忘了退出。
小妹说:“你们认识?”
我说:“认识很久了,那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吧!”
我们说话的时候,小妹跟了上来。她说:“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说:“有些事真的不能告诉你。”
上楼后,小妹家里一片漆黑。我进了自己房间,开了灯,小妹也跟了进来。我开了电脑,对小妹说:“能弹‘十面埋伏’这个曲子吗?”
小妹点了点头。
我说给我来一个。然后脱去上衣,抓起杠铃,开始运动。曲子越来越激烈,我的动作节奏也越来越快。最后在沉重的喘息声中,我放下了杠铃。
我出了房间,跟以往一样站在阳台边。小妹跟了出来,用毛巾温柔地为我拭去汗水。
我说,下个月她结婚了,我要去参加婚礼。
小妹说,我知道呀,我就是伴娘。
小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俏皮,显得非常可爱。我忍住亲她一下的冲动,对她说:“很晚了,早点睡吧!”
我第一次穿上西装,感觉浑身不自在。肩膀上的肌肉总是跃跃欲试,所有的关节全被束缚。
我看着穿上婚纱的苏红萱,内心异常冷静,就像是看电视剧。我仿佛看见她在我面前转动身躯,对我嫣然一笑,说:“老公,我漂亮吗?”
小妹站在她身旁,青春亮丽,明艳动人,但是却给她比了下去。苏红萱的笑容、眼神、甚至举手投足间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是那么有魅力,那么有风韵。这是小妹不具备的,女人的风韵,需要年龄和阅历来堆积。
大家簇拥着新郎新娘去公园照相。我跟在人群后面,任由脚步飘浮,很快就落下来一截。天气很好,碧空无限,阳光明媚,公园里很热闹。我信步走了许多地方,感觉有些精神恍惚。
在公园的小池边,有一个以中老年人群为主的合唱团正在演奏。他们一个个满怀深情地唱着那些很老然而很经典的歌曲,音乐指挥是个干瘦的老头,热泪盈眶地挥舞着指挥棒。从他们的口型和发音来看,是有一定功底的。许多年以后,我是不是也只能像他们这样,来这里缅怀逝去的岁月?
我突然站直了身体,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战士,你是钢铁,你能承受一切。”
我带着微笑参加了这个婚礼。新郎新娘挽手漫步走进殿堂、她们许下承诺、他们在亲友们的鼓动下亲嘴……
我异常平静,和大家一起鼓掌。
席间,小妹过来问我要不要紧,我说没事。后来有一个小插曲,那个伴郎在朋友们的鼓动下频频向小妹敬酒,并且言语有些出格。于是我和小妹离席,向新郎新娘辞行。
“你们认识?”苏红萱诧异地问。
“呵呵,我们是邻居。”我说。
我提了一打啤酒,爬上天台。
我开始喝酒。
我摊开四肢,身体与天台的地板融为一体。朦胧中,手机一直在震动。
第二天清晨,阳光很好,甚至有些刺眼。拿起手机,看到一堆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我念了起来:
大哥,昨晚跑哪去了?你不在,我们都很担心你。
落款是“邻家小妹”。
这死丫头!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我从天台上翻了下来。听见有人“呀!”的一声惊呼。只见小妹正断着一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出来,看见是我,嗔怪地问道:“昨晚是不是在上面呆了一夜?打电话也不接。”
我站在阳台上,帮她晾衣服。这时候发生了一件略微有些尴尬的事情:我看着小妹手里的内衣,迟疑了一下。反倒是她很大方地递了过来。
晾完衣服,我跳下阳台,对小妹说:“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望着西边的天空,“一个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地方,它每天都在向我召唤。我有些东西丢在那里,我要去找回来。”
五
西去的列车上,我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村庄,稻田。
小妹在我身旁,戴着耳机听歌,洁净的面孔美丽而又无暇。我还和她一起听了一会,后来我独自看书。
乘务员又在兜售袜子,就站在我旁边,他的语言洋洋洒洒,极具表现力。
“这个袜子在火车上卖过很多次了,也卖得很好,经常出门的朋友肯定都知道。现在,我给大家演示一下,主要是给不常出门的朋友们看。”
他用打火机在袜子上扫了一遍后,眼睛转了一圈,找到了我,“来,这位兄弟配合一下。”
他把袜子的一头递给我,转过头对大家说:“这个袜子是很结实的,谁能把它扯破,我奖他一打。现在我来做一个实验,这位先生看起来孔武有力,我和他合作,看能否把它拽破。”
小妹看着我,眼波摇曳,我微笑着接过袜子,很随意地靠在后座上。乘务员拉开弓步,使劲往后拽,结果纹丝不动。
我和小妹对视一眼,然后略一发力,乘务员踉踉跄跄地扑向我怀里。乘客们哄然大笑。
乘务员收起袜子,满脸通红,“这位朋友力气真大,可以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吗?”
我说:“农民工。”
我买了一打袜子,小妹笑着对我说:“你就不能保存一下实力?”
我说:“好久没训练了,有些技痒。”
小妹告诉我,她陪我去那个地方后,就不回家了,反正就快开学了,她将直接去学校。
下火车后,我们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汽车,来到一个小县城。
县城坐落在一个小小的谷地中,规模很小,四面都是雄峻的山峦。小妹跟在我身后,好奇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在银行取钱时,我输入密码后,突然若有所思。我想到了苏红萱,因为几乎我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些数字——我与她相识的日期。
是该放下了,我想。
我们走了许多地方。包括县城外面的村庄、小河、农田。一踏上这片土地,我就感觉到体内的一些东西开始复苏,包括许多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开启。我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像变了一个人。我体力充沛,跃跃欲试,浑身血管贲张,体温迅速升高,想狂奔、想跳跃。
我仿佛能听见多年前的我,留在这里的呐喊。
我兴奋起来,有说不完的话。小妹好奇地说:“怎么你一到这里就好像变年轻了?”
我甚至有些轻佻地说:“你以为大哥很老吗?”
山腰有一座庙宇,小妹说那很好看,于是我们走了上去。上山的路有些崎岖,我很自然地牵了小妹的手。再看小妹时,发现她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变了。
庙宇旁是一块开辟出来的空地,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县城,感觉就像是站在阅兵台上。天越来越黑,暮色中,能看到远方山峦上的积雪。这里地势比较高,属于高原区,有些山峰上的雪,只在夏天解冻。
县城里亮起星星灯火。这个庙宇看来是一个旅游景点,白天游人还挺多。转过去不远就有一个招待所,我把小妹领进去安顿下来后,独自走出来,继续伫立在空地边缘。
我看着深邃的夜空,心想,我能挽回什么?
所有的激情与惆怅,所有的奔跑与呐喊,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再回来的。
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了悠扬的军号。那声音散布在广阔的空间,无孔不入,似乎想不听都很难。
我心潮澎湃,我知道这就是军队的熄灯号,这里的军号每天只响两遍,起床与熄灯。如果我说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听一听这里的军号,有谁会相信?我不是这里的唯一,我们退伍以后,又会有一批批新的战友来到这里,重复我们过往的生活。而我们曾经在这里挥洒过的热血和汗水,早已随风飘散,那段岁月,已经永远成为了历史。
永远找不回来的。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自认为极度勇敢的我,居然也不能面对,不能承受。
回到招待所,我看到熟睡的小妹,蜷缩在被子里面,小巧的身躯与宽大的床相衬,看起来只有那么一点。我不忍打扰她,坐在床头的沙发椅上,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如果不是她,我一个人能承受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大衣。
我是被起床的军号吵醒的,醒来时,那声音还在我耳旁萦绕。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妹,她早已起来,床单铺得很平,被子也叠得很方。
人去哪里了?我走出招待所,来到那片空地上。这时候,我听见了一阵雄壮的口令声,透过晨雾,隐隐约约能看见县城一角的营区里,一队队官兵跑步的身影。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我掏出手机,显示是小妹的短信。
我的心情沉重了,点开短信,很长的一条。
大哥,现在你该醒来了吧?很抱歉我的不辞而别。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你总是营造出一种孤独,然后把自己圈在里面。你的孤独是那么完整,我不能、也不忍心去破坏。
认识你以来,我发现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有与众不同的气质,相信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很难忘记你的,我也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但是我必须离开,再呆下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刚才在汽车上,我突然感到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再过半小时,列车就要开了,也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在这里,我对你说一声珍重!你是一个好人,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邻家小妹。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着这片天空,这片土地,缓缓地行了一个军礼。
我决定做些什么。在我这个年龄,已经经受不住失去了。
我跑下山,拦了一辆出租车,心急火燎地说:“快,去市里火车站。”
出租车疾驰,车内所有的东西都是冰冷的,一如我的心情。
我赶到火车站,买了站台票,进了候车室。在东去的候车室里面搜寻,这时离小妹发信息我,早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但我仍不放弃。我扫射着一个个候车的旅客,他们的面孔是那样陌生。
就在我快要绝望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是小妹!她埋着头坐在角落,她带的那个小包就放在脚下。我快步走到她身边,站在她面前。
她身旁的一个中年妇女在她肩膀上捅了捅,她无力地抬起头来看我,清纯的面容上还有泪痕。
我有些生气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跑了!”我的声音很大,周围很多人开始看我。我不顾他们诧异的目光,继续生气地说:“不是很能跑吗?怎么还在这里?”
小妹委屈地说:“火车晚点了。”
她站了起来,我一把抱住她。我抱得很紧很紧,我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小妹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你怎么赶来了?”
我在她耳旁喃喃自语,除了我和她之外,再没有别人能听见。
“我喜欢看悲剧,也崇拜悲情英雄,我觉得那比完美的结局更具有荡人心魄的美感。但是现在,我需要一个完美故事,而你,就是故事里的女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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