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你在这个世界下落不明(短篇小说)
永灏,对不起,我……其实,我一直生活在苏州。我并没有故意要隐瞒你什么,我只是害怕爱。
婉仪的话,让我大喜,真的吗?婉仪,太好了,那么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
不,你有家,你还有要尽的责任……回去后,我们不要再来往了。我讨厌自己现在的角色,因为我也曾经被第三者深深地伤害过,我的婚姻也是因为第三者,才瓦解的。婉仪跟我说起她的婚姻:
我有个五岁的女儿果果,在果果出生后不久,她的爸爸就被公司指派到浙江去负责一个工程项目的设计,为期两年。果果三岁那年,他回来了,但他身边多了一个乡下女人和一个才几个月大的男婴。他没有解释,带着女人和孩子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的原谅与成全。
我没有闹,也没有哭。几天后与他办理了离婚手续,他没有要房子孩子,家里仅有的一些存款也没有要,离婚后,他带着妻儿回了江西老家。我和母亲带着果果从上海搬到了苏州,住在祖母留下的老房子里,一直到现在。
果果越来越大,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她一直问她的爸爸呢?我无意瞒着孩子,便用她能够理解的语言,用故事的方式说给她听。果果比同龄的孩子成熟,我原以为她小小的年纪还无法去理解我讲的故事,不料,自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在我的面前提起“爸爸”,而是,用大人的口气说,妈妈,果果要保护妈妈。
果果五岁了,我一次次地感觉到,她想要个爸爸,可是我给不了她。
不,婉仪,让我做果果的爸爸,我有这个能力,但请给我多一些时间。
不要,你不能辜负了采萍,她需要你的照顾。婉仪说着,她又用手去撩拨她的发,我将婉仪搂在怀里,心里满满的全是怜惜。
我开始思酌如何向采萍坦白,用怎样的措辞提出离婚才能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然后保证会继续提供她的医疗费用。离婚的决心已定,我要去面对那个和我在婚姻的围城里困了整整十年的女人,告诉她自己的选择,然后给采萍她想要的所有,除了留下自己。
我们一起回到了苏州,再一起回到了“素云轩”。
推开“素云轩”暗红的木门,我看到了里面坐着我的母亲、采萍还有他的弟弟。我转身将婉仪挡在了门外,小声地说,店里有客人在,让她先回去。不料却被坐在轮椅上的采萍听见了。
不请人家进来坐坐吗?也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狐狸精勾走了我男人的魂?采萍在屋内阴阳怪气地喊着。
婉仪在我的示意下转身走了。
我瞪了采萍一眼,自顾自地整理从云南淘回来的这些玉器。
突然,采萍的身子脱离了轮椅,站起来一手将这些玉器全部扑翻在地。几十件精致的玉器就这么在“哐当哐当”刺耳的声音中碎了一地。母亲和梅姨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待在一边冷眼看着的采萍弟弟,一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采萍,随后将拳头打在我的脸上。
我好心疼我的这些玉器,那是我和婉仪一起淘回来的,它们与我一路颠沛流离,从云南到苏州,就这么碎了,就这么被这个凶悍的女人一手给弄碎了。
我一手捂住脸,一手指着采萍,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两个字——离婚。
采萍冷笑着,离婚,你要与我离婚!除非我汪采萍死了!不然你休想!你这个现代的“陈世美”,你不要脸,不要脸……
我在采萍歇斯底里的怒骂中离开了“素云轩”。我在霓虹闪烁的街市上流浪,不知不觉走到了婉仪家的楼下,我呆呆地望着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子好久,拿出手机给婉仪发了一个只有一句话的短信:我安好,后天一早回武汉,一周后返回。
七
我带着母亲和采萍坐上了飞往武汉的飞机。而采萍的弟弟则去了南京。
我在武汉逗留的时间比预想的要久上很久,我把武汉的住房留给了采萍,把这些年家里的存款、物品也全部留给了采萍,除了带走我的一些衣物与书籍还有一本绿色的离婚证书。
同时,我向学院人事科提出了辞职。三个月后,我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苏州,回到了“素云轩”。
转眼,又是秋天了,我满心欢喜地要去找我的婉仪。她一定在等我。
我去婉仪住的老房子找她,只见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我去婉仪的学校找她,结果得到的却是她委托同事转给我的信。
永灏:
等你回到苏州时,我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又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不要企图找到我,我好不容易向学校申请到了一个援教的名额,我此去的目的地很远,是在西藏墨脱。
听说那里是莲花隐藏的圣地,听说墨脱常年积雪,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在我的墓碑前,插上一朵莲花。
生命是一朵绝美的莲花,我要像“三毛”那样,在流浪中寻觅着自己心中的梦想,在流离中写尽生命中经历的每一段悲欢。即使用尽一生,也无悔。
永灏,我不知,遇上你,爱上你,于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相反,我也不知,你遇上我,于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所以,请你不要找我,不要打扰我,我要去圣境赎罪,只是不知道自己带罪的灵魂能否得到佛祖的宽恕。
请你一定要好好的,从今以后,忘了我,善待你的妻子。
永灏,珍重!
婉仪留字。
我在瑟瑟秋风中读完婉仪的信,泪夺眶而出。她的同事告诉我,那天晚上,采萍的弟弟一路跟踪我到了婉仪的家,然后在婉仪家候了一夜,第二天又跟着婉仪,找到了学校,在学校操场,在婉仪上课的教室里恶意诽谤,所言不堪入耳。
后来,婉仪向校长申请去墨脱支教两年……
这一刻,城市的天气在突然间变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素云轩”的。
我病了,病了足足一个月,是梅姨照顾了我整整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抽烟,喝酒,手里拿着婉仪的照片大哭。
病愈后的一个早晨,我站在“素云轩”的玻璃橱窗前,看着里面的一枚玉镯子以及附在它旁边的纸片儿发呆:认识你之前,是无法记忆;认识你之后,是无法忘记。
随后,一眼望见镜中的自己,满脸的黑胡子,塌陷的眼窝子,一张沧桑的脸。
婉仪走后的第七个深夜,我再一次失眠,我起来翻箱倒柜地找酒,现在只有酒能让我入睡。结果,酒没有找到,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四叔留给我的遗书。
一年多了啊,我怎么就忘了去读它。这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居然忘了它。当全世界都不要我的时候,只有它,还在原地静静地等着我。
“哐当”一声,从信封里掉出来一件东西,我捡起它,原来是枚玉指环!怎么会是它?它不是婉仪寻寻觅觅的玉指环吗?怎么会在四叔给我的遗书里?
我带着疑问,冲到卫生间,用冷水冲洗着脸,随后再回到房间去读这封早就该读的书信。
灏儿: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四叔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要追随着你祖父你父亲去了。
我把“素云轩”还给你,这原本是属于你父亲的,当然也该属于你。只是当年,你父亲一心只想念书,而无意从商,四叔才从你祖父手中接过了这份产业。你是我们崔家唯一的男儿,这份家业应该由你继承。四叔深信不疑,我的灏儿是一个有才华有能力的好男儿,一定能将崔家的祖业做大做好。
灏儿,我一生蹉跎,死后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完成:
第一件,是要你善待梅姨。你四叔与她两情相悦,今生碍于世俗种种,不能娶她为妻,终究是辜负了她。近十年里,可以说,没有她的聪慧,没有她的顾全,也就没有我们“素云轩”的今天。她虽然不是崔家人,但我早已视她为亲人,她对崔家是有功的。
她膝下无儿无女,在苏州孤苦无依,望灏儿能赡养她直到终老。
第二件,便是与这枚玉指环有关的往事了。这枚玉指环,原是一对,你见到的这一枚是女式的,另一枚在一个名叫“方素云”的女子手里,她那里的那枚指环是男式的。两只指环除了大小不一,其他相同。
方素云,如今要是活着也有九十岁了,她是你祖父这一生中最爱的女子,你祖父与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曾以这一对玉指环作为信物,互许终身。只是,你祖父当年家境显赫,而方家却是家徒四壁,素云他爹娘,是崔家的长工,你曾祖父自然是容不下素云的,哪怕是做妾,你曾祖父也不答应。你祖父也有年少轻狂之时,最终还是娶了富家之女为妻,直到很多年后,才记得素云的好。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听说那心高气傲的素云对你祖父彻底死了心,随后去苏北山区投奔亲戚,并在那里安了家。等你祖父醒悟过来后,素云一家早就不知去向。
再后来,你祖父继承了家里的产业,将崔家的玉器铺子改名为“素云轩”。几十年,你祖父一直牵记着方素云,直到他弥留之际,还在念叨着素云……
灏儿,你祖父未必是个薄情之人,只是那时真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祖父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找到方素云,然后当面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你四叔没有办法为他完成,只有靠你了。
灏儿,你一定要找到另一枚玉指环的主人,帮你祖父完成这份心愿,让这一对失散了将近七十多年的玉指环团聚在一起。
……
读到这里,我禁不住内心的伤痛,推开“素云轩”的大门,对着苍茫的夜空大声叫着:爷爷,四叔,我找到了,我为你们找到了玉指环的主人了,可是现在我又失去了。
原来,这枚玉指环离我那么近,而我却不知道它的存在。我的祖父和婉仪的祖母方素云,七十多年前就有过一段情缘,为了这枚指环,他们一生都在寻找,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无法放下彼此。
原来,婉仪一直在苦苦寻觅着的另一枚玉指环就在崔家的“素云轩”里。祖父啊,那是你的魂魄吗?冥冥之中,引导着灏儿与婉仪的相遇相爱。
原来,这一切是那样真实地存在过……
我表示,我其实也有写存在的小说,两个星期写了200多字了O(∩_∩)O 你这征文周期长真好呀,我估摸着我慢点也能赶上,凑个热闹(偷笑)
晚安!早安!
对本文喝彩赞叹之余,觉得“我”崔永灏性格有些女性化,和白婉仪的爱恋只感觉到缠绵,体味不到暴风雨式的炽热。崔永灏在生活中再阳刚些更好。
看完故事,蓦地想起来,原来那些都是前生,一代又一代人的爱情被刻进去,于是戒指变成了见证,变成了这一场场爱情存在过的痕迹。
感叹于你的知识面,关于武汉,关于武大樱园,关于玉器……
小说的风格很好,倒不觉得像散文的模式,而是觉得你把散文里的好句子用进来,很好。这样看起来会很特别,而且,你的文风向来是清雅的,这样的表述让故事和白婉仪一样,绝尘脱俗。
然后看了看副标题,总觉得像是一种等待,内心留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里就是自己灵魂的归属与寄托。静待那份记忆在脑中生长。
崔永灏(作品中的“我”)武汉大学教授,这次又是全国学术交流的主讲,事业上的辉煌并不能填补婚姻的黯淡与空虚。妻子采萍因腰疾而瘫痪,导致性情大变,暴躁多疑,常常无理取闹,打走一个保姆又替她请一个,还亲自买菜,体贴照顾。长期如此七年了,不仅影响“我”的事业还给心灵造成巨大创伤。家庭的长期折磨,家庭的冷寂。致使“我”没有爱,没有家庭的温暖。长期埋在土里的种子遇到温暖的太阳是要发芽的。当在樱花园中遇见了撑兰伞白心仪就萌发了爱芽,当见着手指上的玉指环又增添了几神秘。一场紧追不舍的爱情故事开始了。老天就是这样作弄人,几起几落,时机总难全。从学校到“素云轩”到玉器店,总是分分合合。来到丽江古城本无意寻求,却又意外到来,岂不天赐良机。他们的情感终于有了一个突展性的升华,两情融合,火山爆发,黄河决堤。“我”对白心仪的爱,不仅仅是眼睛看到的爱:那个修长的身影。心,鼻子、耳朵都充满对他的爱,她的气息,她的温度、走路的声响,全方位的的。“我”给了她,她也给了“我”。
“我”善良,忠厚,追求理想生活,忠于爱情。与采萍的离婚不是“我”的错,而是采萍极端自私造成的。爱,词典上的解释是对人或事有很深的感情。“我”做到了,尽管遭到采萍的残暴伤害还是体贴照顾她,尽到了丈夫职责。而采萍,本应该体谅丈夫。七年了,应该知道处在壮年的丈夫需要什么?如果真爱“我”,就应该主动提出离婚,让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继续有幸福,然而,她自私,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明知自己已没有幸福可言,也要拖住丈夫一起进入坟墓。
作者笔力,刻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