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遗忘(小说)
1、
老蔫低着头,一锄一锄,显得很卖力地锄着自家的玉米地。是啊,自家的地,怎么能不卖力地做呢?“扑哧……扑哧……”听得见是锄头与玉米地亲密接触发出的呻吟声。
“吧嗒”,老蔫听到汗珠砸在地面发出了声音,他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杵在锄头把上,一只手抹了一把汗水。就在这空档,一只蚂蚱跃过了他脚下的锄头,跳到了玉米叶上。他盯着蚂蚱想:该抓回家烧烧吃!不,还是油炸,那才香脆,他眼前出现了一盘黄酥酥、脆生生的油炸蚂蚱。嗯,还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
他紧盯着蚂蚱,又来了,三只、四只……唉!这蚂蚱今天是要赶集吧!他有些冲动,伸出了手,真的要逮住了。突然又转念了,他缩回了手,左手狠狠地打了一下右手,嘴里咕嘟了一句“叫你嘴馋,把怜儿的话都忘了。”
他动了动玉米叶,对蚂蚱说:“快跑啊,如果你跑了,我就饶了你。”可是蚂蚱依然故我地在他面前蹦,四片玉米叶,轮流蹦窜了三片,就是那么跳着。
他弯了一下腰,蚂蚱与他对视着,他显得很无奈:“走吧!小家伙,快离开吧!我老婆怜儿说了,不让我杀生,为了给下辈子积点儿德。”一只蚂蚱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安分地转身,和另外几只一阵交头接耳,“咝咝……咝咝……”回头看了看他,蹦着,蹦着,远了。他叹了口气,终于走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些惆怅。
他微立起身子,又想起老婆怜儿,心里就流出滴滴的痛……
他知道怜儿得的是怪病,医院都不收,说实话,根本就查不出是什么病,那是遗传的。
他一直都在想,当年,如果听父母的话,不和怜儿成亲,怜儿现在会不会……他想到一个字——死。他打了个寒颤。是啊!怜儿早晚都要离开他,他心里明白,他多想她多陪陪他,哪怕多一天也好。可是,这……他的泪缓缓流下了,嘴里又咕嘟了一句:“傻婆娘,如果你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
他抹了一把泪,在低头继续锄他的三亩玉米地时,头还是不经意地扭动了一下,崖口上的那棵酸枣树就碰到了他的目光,他紧紧盯着。
那棵酸枣树旁是一幢老宅子,虽然破败的快要遮不住风雨了,那却是他曾经的家。他低下头,眼里透过一丝丝不可言说的、无名的伤痛。怜儿曾说过,让他遗忘,说老人不是故意的。可他……老蔫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想,他能学会遗忘。
他继续锄着玉米地,火红的太阳挂在头顶上,松软的泥土地,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呻吟,他的思绪又开始游弋。从他头顶上飞过几只“唧唧”的小雀。
他笑了,他想起那年,他和怜儿了。
2、
“咯咯……年哥哥,山丹丹花开了……”十岁的怜儿背着书包,在半山腰上,采了一束山丹丹花送到十二岁的老蔫面前,开心地笑成了灿烂的山丹丹花。
嗯,不,他那时还不叫老蔫,他叫李柱年,他似是忘记自己的学名了,好吧,还是叫老蔫顺嘴些。
“怜儿,这花真好看。”老蔫将一朵水灵灵的、红通通的山丹丹花插在了怜儿的麻花辫上,怜儿笑着,几只小雀双双对对地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几只蝴蝶在他们面前穿行,怜儿又追逐着蝴蝶。小小的红色碎花小衫的身影,跑跑跳跳地向着崖口上奔。
老蔫跟在怜儿身后,嘴里不停地喊着:“慢点儿,慢点儿……”跑着跑着也听不见声音了,只有传来时隐时现的笑声,就如天空飞过的雀儿。
玩玩闹闹的,转眼,天黑了。崖口黑乎乎地泛着莫明的诡异。
“年哥哥,你听那崖下,有小娃娃哭的声音。”怜儿紧紧地扯着老蔫的手行走在半山腰,转眼就要到崖口了。
老蔫拉着怜儿的手紧了紧:“怜儿,别胡说,哪有啊,我怎么没听到?”他嘴上说着,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他心里也是虚的,他自己清楚,他也害怕,但他要保护怜儿,怕也要强装着坚强。他像个小大人似地挺了挺胸膛。
怜儿很紧张,昨天,四奶奶告诉她,那山崖下埋的都是不见日头的小人儿,他们的魂就在这崖下,天一黑就出来游荡,哭诉,急着找人家托生。
“年哥哥,昨天四奶奶说,我就差一点被丢在这崖口下。如果我也被丢在这崖下了,也一定会每天晚上出来哭。你每天放学回家就能听到我的哭声了。”怜儿的手心有汗。
“又胡扯……”老蔫拉着怜儿小跑起来。
两盏昏黄的灯从崖口的两户人家照出来。
老蔫站在门口,看着怜儿走进了左边一家的小院里:“爹,娘,我回来了。”
从透过亮光的窗,老蔫看到炕头上躺着一个半身僵硬的女人,那个女人的话语响起:“她爹,怜儿回来了,快去,娃怕是要肚子饿了。”
“我先帮你翻过身,你一直平躺着,怕是背上都压烂了皮。”男人吃力地帮女人翻动着腰以下的部位,那是怜儿的爹和娘。
听四奶奶说,怜儿她爹是个流浪汉,被怜儿的外公外婆收养了,还供着读过书。读到高中时,怜儿的外公就得了这可怕的“僵尸病”,撒手走了,怜儿他爹顶替怜儿的外公,成了家里的男子汉。
还听四奶奶说,当年,怜儿爹喜欢她娘。可怜儿娘自从怜儿的外公查出“僵尸病”,得知这病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后,就决心不嫁人,怕拖累人家,怜儿爹却执意地对她娘好。在怜儿娘二十岁时,外婆因悲伤过度也走了,怜儿娘神情恍惚,患下重病。
那个年代,家家都穷,上县城医院看医生,那可是奢望啊!
也不知怜儿的爹听谁说得,还是看故事太多,听说用人的血可以补病人的元气,就将手指割破挤出血和着自己上山采的草药让怜儿她娘喝了。也真怪了,怜儿她娘真的慢慢好起来。怜儿的爹看着怜儿娘一天天鲜活起来的脸,红突突的唇,心里就兴奋。因为常放血,怜儿爹的脸色却日益苍白。
怜儿娘得知实情后,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哭了整整一夜。最后决定嫁了他。
怜儿爹是多兴奋啊!他说了,今生哪怕和怜儿娘做一天的夫妻,他也愿意。他还答应怜儿的娘不生养,为了那可怕的病。
怜儿是个意外吧!
老蔫看到躺在炕头上的怜儿娘,腰以下,硬邦邦地,如一根毫无知觉而杵着的木棍,极不协调地和身体连在一起。
“她爹,我算是连累你了,唉!你说怜儿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过了三十岁身体就一天天变硬。”怜儿娘抽泣起来,吃力地用手掌撑着炕,想让自己男人少用些力。终于侧转了身子,怜儿爹帮她娘拉平整了衣服。
“你又瞎想,这怎么算连累呢?你是我老婆,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好了,别乱想了,天热,就不盖被子了。”怜儿爹很怜惜地为她娘拭去了泪水。接着轻轻“唉”了一声,“怜儿应该不会吧……”
“早知道,那年在崖下,就不该再捡她回来。”怜儿娘的泪涌出的更多了。
“你看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被丢在崖下,是因刚出生没哭声,又不喘气,我们俩都以为她……也多亏了四奶奶把她寻回来了,不然,咱俩可真作孽了。”她爹轻轻拍着她娘的肩,她娘的肩一耸一耸地,能动的上半身,如虾米一般地躬着,模样诡异而恐怖。
怜儿走进了门。她爹、她娘都闭了嘴。
“娃放学回来了?饿了吧?”怜儿的爹起身向外屋走去。
老蔫看到怜儿将采来的山丹丹花放在她娘枕边,“嘻嘻”笑着:“娘,香不香,香不香……”
卧在怜儿娘枕边的那只狸猫“喵喵”地叫声,伴着怜儿的笑声在小屋里回荡,而后飘渺。
3、
老蔫听到怜儿的笑穿过窗飘出,他的笑也停在嘴角上。
耳边又想起了学校几个娃子的嘻笑之声“山巅巅,花艳艳,艳艳的花儿在山巅。山巅有个李柱年,柱年的婆姨是小怜。”
老蔫虽小,却知道,他从小就和怜儿亲近。他早就想好了,长大就要娶怜儿。谁叫村里人乱传闲话,说怜儿是前世注定的他的媳妇呢!他老早就认定了怜儿是他的女人。他才不管呢,不管怜儿会不会得那种怪病,他就知道,他长大了一定要像怜儿爹疼怜儿娘一样地疼怜儿。
他不舍地走了几步,又回头隔窗看了看怜儿。怜儿正在母亲身旁的小炕桌上吃饭,那笑还是“咯咯”地,就像山腰上的花雀儿。
老蔫笑了,转身,瘦高高的身形,向右边一家走去。
自家的灯,映照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蹲在炕角吸着旱烟,女人揉搓着玉米棒。
透过窗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年娃还没回来?”是老蔫的爹。
“没呢,怕是和程家女娃一起回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话语声里显露无疑的关切,是老蔫他娘,在灯下娴熟又轻巧地搓着晾透的玉米棒。她手指拂过的地方,玉米粒听话地一排又一排落在面盆里。
“他娘,你该说说娃,让他少和程家女娃来往,她家情况你了解。她家有遗传病哩,听说是上辈子触犯了庙里的神仙大娘娘,才让她家这辈子疾病缠身。”老蔫的爹吸一口旱烟,丝丝之气如雾喷吐着。
“你又犯浑了,那和神仙大娘娘有何关系啊?不过,她家的病还真是怪啊!到三十岁就犯,从脚开始就慢慢僵硬,真不会是触犯了什么神灵吧?”老蔫他娘还是疑惑地说着。
老蔫推门进来了。他娘闭了嘴,他爹吸着旱烟。
“你们不许说怜儿,什么触犯了神灵,我们老师说了,不能相信迷信,你们这就是迷信。”老蔫气哼哼地把书包扔在炕上。
老蔫他爹站了起来:“你娃懂个屁,以后不许和程家女娃一起玩,一起回家也不行,各走各的。”
“就不……”老蔫坐在炕头上的身子扭动了一下,给父亲一个背。
他爹劈头就是一巴掌:“还反了你。我看,你敢……”
“好了,他爹,娃还小,他懂个啥嘛!”他娘赶紧把老蔫搂在怀里。
“就你惯着他,看把他惯得不成个样子……”老蔫他爹气愤地又蹲在炕角,“扑哧扑哧”地喷着烟雾。
老蔫他娘替老蔫抹干了泪,细细柔柔地说:“我娃,你爸说得对着呢,以后离那丫头远些,她家有病。你看她外公、她姨,还有她娘都是,到三十岁就从腿开始僵硬起来,慢慢地,不出五年全身就硬透了。医生都没见过这种怪病,我们不能娶她进我们李家门。村里女娃多呢,长大,给娃挑个最好的。听话,我娃……”
老蔫倔强地低着头,两只手握着拳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蔫照常来到怜儿家的院外:“怜儿,我在外等你,上学了……”
怜儿背着书包跑了出来,老蔫早把昨晚挨打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和怜儿笑着往学校跑。
学校离家有三里山路。山里的孩子,背着黄土地,就在这祖辈们流汗的地方,踩着祖辈们的脚印,一步又一步,爬山梁,下坳子,艰难地向前行走……
4、
时光如梭,在光影间细细缓缓地穿行,不经意间,怜儿十三岁,老蔫也十五岁了。
怜儿,小小的身体,长成了一朵含苞的山丹丹花。可是,却不知为何,老蔫却感觉怜儿越来越沉默了。也不在和他手牵着手上学了。
也就在那一年,秋天,怜儿的娘变成了一具僵尸,离开了。
老蔫听四奶奶说,在怜儿娘还能说话时,哑着嗓子对怜儿说:“千万不要嫁人,千万不要嫁人,不要拖累人家,我娃,要记住……要记住。”那声音是一种声嘶力竭,是一种对生活不甘的震颤。听过的人,无不落泪。
怜儿重重地点头,并举手发誓后,她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老蔫知道,怜儿是因为娘,因为那个誓言,故意远离他,故意不理他。这一天,老蔫在怜儿必经的崖口等她。
“怜儿,你等等我……”天快黑了,又走到崖口了。老蔫跟在一路小跑的怜儿身后。
一只猫头鹰在崖下“吱唔”一声,怜儿的身子一颤,但还是往前走。老蔫能感觉到怜儿的惊恐。怜儿却不看他一眼,往前,继续往前走着。虽然前路很黑暗,怜儿的背影是消瘦,却透着顽强。
老蔫紧追了几步:“怜儿,怜儿,求你了,不要不理我……”他拉住了怜儿的手,那神情真像个可怜的孩子。
怜儿眼里的泪在眼睛里打转,她轻轻甩开了老蔫的手:“年哥哥,你要学会忘记……”学完头也没回地跑了。
天黑了,天空轰轰隆隆地炸响着。
天忽然就下雨了,崖下有声音,“呜呜”“呀呀”。老蔫望着怜儿越跑越远了。他呆愣在雨里。
就在他迷蒙的时候,他看见了怜儿的爹向后山跑去。怜儿在后面追着,怜儿的爹在雨里不停地说着:“你娘怕雨,下雨了,你娘一定害怕,我得看看你娘……你娘怕雨,我得看看你娘……”高一脚低一脚地往怜儿娘的坟头跑。
怜儿拼命追赶着,老蔫也跟着怜儿追着,可是她爹跑得太快了,两个孩子怎么都追不上。
后山上,老蔫和怜儿看到她爹就站在她娘的坟前,浑身淋得像落汤鸡。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油布,正努力往坟头上搭,嘴里念叨着:“她娘,不怕,不怕,我来陪你了,我给你搭上油布,遮住雨了,你安心睡吧……她娘,我来陪你……”
怜儿捂着嘴哭着,哭倒在十五岁的老蔫怀里。老蔫紧紧地搂着怜儿,他又一次握紧了拳头,像他十二岁那年……
在雨中他虽然还是少年,却觉得自己很强大。他要保护怜儿,他咬了咬牙,凝重在少年脸上铭刻。
怜儿“呜呜咽咽”着哭,趴在老蔫的肩头,老蔫陪着怜儿落泪了,紧紧地搂着怜儿。两个少年,在雨中哭泣着,只为怜儿的苦命……
好久不写小说了,说实话,没什么灵感!
这篇勉强算作小说的文章,就这样完成了。
我的小说,自己认为,太罗嗦。
静等静好的新作。
秋凉了,静好!保重!
但,我的笔还是太拙,未表达尽他的内心活动。
给老师奉茶!
所以,唱响爱,让爱在心间永恒驻足!
给老师奉茶!
秋凉了,老师保重!
本文最早想用《怜儿》做标题,但考虑再三,
又觉得不妥,不能体现主题。
我的主题就是要记住美的,忘记丑的,
结果还是选择用了《遗忘》。
这个故事,老蔫和怜儿是有原型的。
故事也和我讲述的差不多。
只是他们是从山东流落到了新疆。
结局,是我设计的。
你知道,我喜欢大团圆的结局。
写好了,对题目也想过,但想不出更贴切的。
只好勉强用了《遗忘》。
老师,秋凉了,这季节忽冷忽热,你要保重身体!
竹儿在遥远的新疆给您奉茶!
只怪自己笔拙,未能尽情表达。
世间,爱,是永恒的主题,
每一份爱,都有不同的故事。
都各有各有心酸!
秋凉了,老师,保重!
这篇是一次尝试。
风格一旦形成,改变,真的有难度!
秋凉了,保重哦!
这几天好忙哦!
辛苦你们了!
抱抱!
照顾病人,可千万别忘记照顾自己哦!
这是一篇现实存在的故事,我只是写出来了,
可是,还是怪自己笔拙,写得不好,
将就看吧!
天凉了,保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