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丁香树(小说)
(七)
丁香没有看到哥哥,母亲告诉她说,哥哥已经和嫂子半个多月没回来了,一直住在嫂子家。丁锦堂一直冷着脸,他虽然很想再骂几句眼前这个让自己丢尽了脸的女儿,但看到脸冷得如水一样的丁香,他的心里莫名地涌上来一丝恐惧,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儿早已经不是那个自己抬手就能打、张嘴就能骂的丁香了。
晚饭后,丁香说出去走走,她来到了后坡,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棵丁香树。暮色中的丁香树粗壮了许多,满树的浅紫色花串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远远地就可以闻到那淡淡的香气。站在丁香树旁,她如同看到久违的亲人,抚摸着树干上那些熟悉的纹路,想起这近四年自己所走过的路,潸然泪下。
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于是开始寻找,她希望能找到五瓣丁香,希望自己能找到那份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希望。细碎的花瓣在暮色中散发着迷人的味道,丁香一个又一个地细数着,在花串的最顶部,她看到了,她终于找到了五瓣丁香,而且是几朵堆积在一起,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幸福正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临走时,丁香把两千块钱给了母亲,然后叮嘱母亲,别太劳累了,以后每个月她会寄钱给她,想吃啥就买点啥。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桂枝心里觉得很难受,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回院的时候,她看到丁锦堂站在院门口,看不出那神情是高兴还是失落。桂枝低头往院子里走,丁锦堂嘴里数落着:“这回你有丁香撑腰了,是不是就可以反天了?”桂枝用套袖抹了把眼泪,没说话,径直走进堂屋。
小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因为丁香的仁义与善良,所以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源。每天丁香依然忙碌着,偶尔会想起陈俊和任秀秀,她很担心任秀秀,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陈俊有好一段时间没来店里了,她很想打电话给他,但又怕引起任秀秀的怀疑,打烊后,丁香自己坐在吧台里,想着心事。
电话的铃声吓了她一跳,拿起电话,电话是哥哥丁伟打来的。丁香临走的时候,把店里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母亲,电话里哥哥和丁香好一顿抱怨。丁香虽然对父亲有着一种无法释怀的恨,但哥哥左一个父母不好,右一个父母的不是,让丁香觉得哥哥不知足,他是在父母无微不至地呵护下长大的,他什么时候理解过自己这个做妹妹的心情?
哥哥来电话无非是想让她在镇里帮着找份工作,丁香虽然在镇子里呆了四年,但并不认识太多的人,又怎么能给哥哥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在电话里,丁香只对哥哥说:“看看吧,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会给你打电话。”
丁香对于父亲和哥哥似乎有一种感受,爱也不是,恨也不成。本想不管,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最近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感觉到很累。晚上,当服务员娟子把店门锁好,准备下班的时候,发现丁香蹲在吧台后面,她急忙跑过来问丁香:“怎么了?丁香姐,看你出了这么多的汗,我送你去医院吧??
丁香被留院观察了,但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小店,给店里打过电话,娟子告诉她,店里一切正常,这才让她放下心来。当医生问她有没有亲属在的时候,丁香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但无论她怎么问医生,医生都说,要亲属来一趟,她不知道这个电话要打给谁,父母吗?哥哥吗?她摇摇头,感觉都不合适,于是,她把电话打给了陈俊,她希望陈俊可以帮她的忙。
陈俊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当陈俊一脸凝重地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丁香仿佛看到了结果,她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很严重,不然医生也不会非要家属来,不然陈俊的脸色也不会那么难看。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陈俊手来拿着给丁香带来的水果,轻轻叹了口气告诉丁香:“你需要做个小手术,之所以要家属来,是因为医院最近官司缠身,所以即便是小手术,也得要家属签字才成。”说完他笑了,看着他那一脸的灿烂,丁香松了口气,看来是一场虚惊。
望着陈俊的背影,丁香心里有一种酸涩的味道,她知道这段时间秀秀的病严重了,但她又不好开口问。第二天陈俊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当他递给丁香的时候,丁香看了看他,他告诉她,里面是给她熬的汤。丁香喝汤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她哭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这个让自己最初萌动着一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感的男人,此刻,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生根发芽了。手术后的丁香很快出院了,当她再次站在自己小店门前的时候,她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自己才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所爱的人。
(八)
出院后,陈俊曾经打过一次电话给丁香,嘱咐她要多休息,别太累了。丁香觉得生活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虽然偶尔在繁忙过后,会想起陈俊,但那念头一闪即逝,她知道,陈俊对任秀秀的感情,虽然任秀秀一直瘫痪在床,但陈俊对她的爱丝毫没有改变过,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觉得有些酸涩的感觉。
接到医院的电话,丁香心里一惊,她听到说是医院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不是自己检查的结果还存在着问题,接下来听到的话,让她傻傻地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有一个出交通事故的患者,手机上存有她的电话,希望她能去下医院。丁香没有来得及换鞋就跑了出去,她感觉是陈俊出事了。当她跑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陈俊,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急忙扑了过去,摇晃着陈俊的胳膊,喊着陈俊的名字,但没有一点回应。医生走过来告诉丁香,陈俊已经属于脑死亡的情况。听到这话丁香大哭起来,她拉着医生的手央求着医生,希望她可以救活陈俊。
医生看着丁香告诉她,在另一间房间里还有个人你去看下,是否认识。当丁香看到躺在病床上已经被盖上白色单子秀秀的时候,她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她难过地失声痛哭起来。原来,任秀秀想让陈俊带她出去转转,陈俊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任秀秀在人行道上等红灯,谁料想,这时候,竟然有个大货车刹车失灵,结果将二人卷入车底。
丁香是哭着跑出医院的,她觉得自己的心很疼,是与五年前离家出逃那次不一样的感觉。在过马路的时候她崴了脚,她坐在马路的边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痛苦侵蚀着她所有的神经,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一直觉得再冷的冬夜都已经过去了,谁会想到,藏于心底的那份爱,就这样被轻轻碾碎。她觉得很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里,都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
泪滑至唇角,涩涩的,远处的青山绿水,白云的悠然娴静,每天匆忙地竟然没有感觉到过,原来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竟然这般的秀美。满树的丁香花散发着浅淡的幽香,她想站起来,但脚很疼,最终她是扶着身旁的一棵树吃力地站了起来的。这一刻,她想到了父亲母亲,想到了哥哥,她极力地去抹去曾经的那些灰色的记忆,想象着记忆中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那些美好的片段在眼前轻轻划过。
帮助陈俊和秀秀处理好后事,丁香决定回家,她想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原来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曾经那么健康阳光的陈俊竟然说走就走了,而自己的年迈的父母,即使曾经有再多的不是,他们毕竟给了自己生命。在回家的路上,丁香做出了决定,她想把年迈的父母接来和自己一起生活。
站在献上村的村口,她看到那株丁香树,静默地站在后坡上,仿佛能感觉到它一直在等她。那是一种期盼,一种守候,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在那一朵朵浅紫色的花瓣里悄然升华,她一步步向家里走去,她知道,她的前方是父母的期盼与等待,虽然心中仍有些委屈,但她觉得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迷茫与困惑,将随着柔和的风飘向远方,等待她的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一份幸福,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