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春天的伏笔(散文)
【春光·守摊人】
春光明媚,医院路边。
一个水果摊。黄的橙子,绿的猕桃,红的苹果。还有零零散散一些我叫不上名的水果,见的稀罕,瞅着鲜美。挤满了一个个纸箱。
摆摊的老人在这儿有几年了。佝偻着身子,须发霜染,左手已齐腕断去,胳膊就像一根木棍儿吊着,右手树皮般皲裂,落满了补丁一样的老茧。我曾经几次光顾过,未及走到摊前,老人总是先欠起身子,微笑堆起满脸的皱褶,说:大兄弟,你看挑点啥,随意拣。老人行动显得极其笨拙,用那只尚算健全的手撩起一只塑料袋伸长胳膊递过来。
看到老人残缺的那只胳膊,我自己装满过称,从一个盛着杂七八脑的针线盒里去找零钱。买他的水果,算不得交情,老人压根不认识买主,买主或许也根本记不住老人的模样。有时遇上贪心的,临走再拿上一个水果塞到嘴里,老人总是陪着笑说:尝尝好吃,下次再来。有时换来的却是买主鄙夷的眼神,连声谢也不说,转身离开。老人不曾有过辩白,依然笑着面对着医院门前这条车流不息,人流如织的马路,继续乐呵呵卖着他的水果,微笑着目送买主一次次离开。
每次我去买老人的水果,总是跟老人闲扯几句话,便大致了解了老人的家庭情况。老人有一个儿子,常年在外地打工,儿媳在一次车祸中丧生。还有一个孙女,正在上学,生活起居由老人照料。有一次我们谈起他的孙女,老人说:这孩子挺懂事,每天放学回家帮着做饭,还给我洗衣服。娘没的早,有时孩子晚上做梦哭喊着叫娘,叫人心里不是滋味。说到这里,老人声音哽咽了。一个残废老人,一个上学的小女孩,命运将他们紧紧维系在一起 ,日子过得举步维艰。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老人了,摊位空空的,好像这个小城一道独特风景突然不见了。后来听说,老人从这个世界走脱了,走得很急,甚至来不及跟自己心爱的亲人话别。
老人走了,他的孙女怎么办?我心里一遍遍问自己。直到有一天看到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女孩站在这个水果摊前,我心里这块石头才落了地。原来老人的儿子辞去外地工作回来了。有时生活就是这样,无论经过多少风雨,希望总在不远处等着。
【春雪·途中人】
昨夜,春雪轻佻地洒落了一地。
早上,我沿着路边走着。
雪后的公交车不那么准点,车轮碾过粉儿似的雪驶过来。久等的男男女女涌向车门,司机喊着:一个一个上,别挤。久等的乘客却顾不得这些。一位老人被拥了个趔趄,后边的姑娘用手扶了他一下,老人喘着气,一只手拽着车门塞麻袋一样挤进车里。未及站稳,上车的人涨潮一样挤得人不由自主地向里拥去。老人被挤得差点摔倒,赶紧扶住上边的把手,好歹站稳了。透过车窗,看到一个小伙子给老人让出自己的座位,老人坐下。车缓缓启动了。
路边一对男女头挨头擎着相机,瞄着对过一片枝条挂满雪的树林私语着什么。雪压得树枝弯着腰,远远看去好像白色的发卡一根根别在树头上,略显单调却也精致玲珑。雪天是出租车司机载客的忙季,拉满人的车一次次从招手的路人面前驶过,车尾卷起一蓬蓬雪雾。
一个菜农的自行车滑倒在路上,绿绿的蔬菜散落了一地。菜农尴尬着爬起着急忙慌地逐个捡拾,一群孩子跑过去帮着扶起车子捡起蔬菜。远处一个妇女跑过去,急急忙忙划拉了一把子蔬菜,踮脚跑开。菜农在后面边追边喊:你这个大嫂是怎么回事,怎么捡了菜就跑……老农自顾喊着,那个妇女迅速转过对面的街角消失不见了。菜农嘴里嘟囔着,心疼得脸上落满了一层霜。当接过孩子们手中的蔬菜,微笑爬上了脸颊,拍打着上边的雪粉,连声说着谢谢,重又装好蔬菜离去。
拐过一个街角,我走上了另一条路。这条路相对宽敞了不少,算是这一带的中心路段,平时路上行人不少。
穿着黄色棉衣的环卫工正在清扫着路边的积雪,扫过的一丝丝痕迹寂寞地随扫帚绽放开来。冷冽的天气看到这些心里觉得暖暖的。这几年,城市亮化工程多了,绿绿的树,清清的水,宽宽的路。点亮这座小城的不止这些工作者。进城的农民工建设的风格迥异的楼房,楼顶起伏参差,状若系在天空下的雕刻,高的挺耸,矮的秀实。透过城宇的一角看到的一缕麦田被雪糖裹起来,从雪被中伸出的点点绿色,变得安静滋润。
远处,一群人,正在春雪覆盖的路上走着。匆匆赶路的是时间紧俏的走班族,坚实的脚步踩着一点疲惫,厚实的身影藏着一股执着,天复一天,年复一年,奔波在途中;对面过来一个中年人,满脸的忧郁,嘴里吧嗒吧嗒抽着烟,或许正在为开春后的生计无着发愁,无暇欣赏途中的风景,脚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两个老人,说笑着,走过来。男的说,这小子昨晚睡到半夜尿了我一身,女的说,你孙子的尿不便宜你便宜谁,呵呵。温暖的话语洒满了整个途中。还是那群孩子,喊着笑着来到这条路上,笑声传出老远。孩子们跑着渐渐走上了另一条路,那条路通往这座城市的希望之路。
【春风·救济人】
今年春刚打头,李家村。盼了两年的救济款,终于送到了老李头手里。
去年春天,工作组到他家里走访过。老李头是一个困难户,无儿无女。他住的房子,黄土打墙,麦秸铺顶,院子里长满杂七杂八的野草,一块几层砖垫起的青石板摆在院中央。四周显得空落落的,可以想象一个人过日子的凄清。
说明来意后,老李头领我们进屋,掀开简易门帘,人未进屋,一股霉味直钻鼻孔。老李头不好意思地说:屋里有点脏,有点乱,咱上院里坐吧。
老李头进屋找了半天,找出来两个小马扎。马扎上的细绳已分辨不出底色。马扎不够坐的,老李头显得有些不安。恰好院子的一角堆着一些砖块,我们便拎了几块垫在屁股底下,坐在青石板周围。
说起救济,老李头一脸的茫然。按照国家政策,老李头每年享受四千八百元救济,可是这两年,老李头并未领到一分钱。早几年领的钱,除去日常生活开支,所剩无几。平时在村里路边摆了一个修车点,给来往的人修修车子,打打气。这年头,骑自行车的少了,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个钱。村里很多乡亲,为了照顾老李头的生意,时不时找他修修车子,即便这样也杯水车薪。
这两年领不到钱,老李头找过村里。每次村干部都说,街道上的钱还没下来,让他耐心等。过年过节,村干部要么送一袋子面,要么送一桶油。街道上来过一个人,送过一捆鱼,一箱鸡蛋,还反复嘱咐老李头:上级来检查的时候,要说每年至少给你两千元钱,要不鱼和鸡蛋也没有了。为了这点救济物品,老李头不止一次说着昧心的话,并反复跟我们讲:政府像个家庭一样,也有难处,钱发不下来,俺不怪。让俺那么说,肯定有他们的道理。老李头还说,街道每过一段日子便接他到养老院,上边来人要清点人数的。临走,养老院都送他些日用品。他很满足,每次这点东西就够他打一阵子秋风了。
老李头没有文化,言语中始终对政府救济心存感激和希望。听不到他的太多抱怨,看不到他的大悲大伤,那张被岁月碾过的脸除了风霜已看不出太多内容。他期待的眼神、含混的话语,让我们如坐针毡。
钱到哪儿去了?始终困扰着我们。临行前,我们叮嘱老李头在家里等消息,我们给他找寻救济款的下落。从老李头家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像那个院子,空落落的,长满了荒草。像这样的困难户到底还有多少?
我们走村串巷,走访的结果让人吃惊。像老李头这样两年没拿到救济款的困难户大有人在。失踪的救济款数目惊人,竟达二十多万之巨!这可是救济款,分分厘厘都不能含糊的!
顺藤摸瓜,救济款的去向终于有了结果。被街道民政办主任花掉了,一部分他在自己家庭的大型开支中用去了,一部分他给亲戚朋友发了“救济款”,顺水送了个人情。更可恨的是他用这些救济款给管理救济款的干部行贿。直至事发,这个主任的办公桌抽屉里还放着十五个存折,上边写着一些救济人员的名字。这些存折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睡了好几年,未见天日!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在不安中度过的,内心无法言表。那年的春风,格外生硬,打在人脸上生疼。
最终,街道民政办主任、街道分管主任、那些从中得到好处的人相继被刑拘,其他相关人员受到纪律处分,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救济款也被追了回来,通过街道办发到困难户手里。有些东西却在那年的春风中失去,再也追不回来了。政府不作为,监管跟不上,困难户眼巴巴等着米下锅,这到底是谁的责任?!国家的惠民政策,到了某些地方被念歪了,老百姓得不到实惠,这又是谁的责任?!
今年春尾,工作组又到老李头家回访救济款“落实情況”。一进门,看到院落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未等我们开口,老李头脸上如沐春风,笑着说:钱给我了,九千多哩,感谢政府……。
老李头的笑容,就像今年的春风一样,将覆在我心上的尘土一扫而光。春风,来得正是时候!
春天,是希望与美好的象征,而一组篇章,无不写尽底层小民百姓生活中的春天来临之前的寒凉,但又绝不让人心生绝望,失去希望,因为,毕竟有着那样令人期待的“伏笔”存在。
文章文笔细腻,构思精妙,意蕴深厚,立意昂扬,实属佳章,是俺心里的精品!
风大人的鼓励是我最大的奖励!
欢迎多提宝贵意见。
《春雪途中人》春雪中,街偶的一角是当今社会的缩影。
《春风救济人》贫困地区的个别领导不但不作为,还致黎民百姓与生死于不顾,公款私囊,私吞救济款。这种百姓的父母官,是蛇蝎心肠。
三个故事都写的是百姓之事。揭露了邪恶,是因为作者心存善良,深知自己肩上的重任,可敬可佩。
文笔优美,语句凝练,文字功底深厚。
欣赏学习,感谢作者赐稿流年。
文中的民政办主任已被刑拘,分管领导也已经被刑拘。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成就感,两个家庭受到了伤害,我心里很痛惜,很纠结。但我这个职业又不得不要求这么做。真心纠结啊。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俺长假基本在加班中度过的,也很充实快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