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泛涟漪，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在我眼里，没有谁比她好看，我竟然说不出她有什么缺点。如果非要说缺点的话，就是顽皮了些。我开始约她了，她不拒绝，我感觉得出来，她对我的爱，不亚于我对她的爱，她看我的眼神是发亮的。我与她交流，总是相谈甚欢。她的声音很甜，我永远忘记不掉，柔柔的，有一点沙沙的感觉，但吐音很好听，字正腔圆。她在西平市铝厂宣传科工作，但她老家却在石林附近，她邀请我去石林风景区玩。
　　 石林其实我已经到过数次，仅陪外国佬就不下十次。然而，从没有这次那么愉悦，欢心，她像一个小精灵，处处透着美，又让我无从表达。我一路跟着她，一路的浪漫甜蜜。她欢蹦乱跳，每每转身那浅浅的一笑，让我心很荡漾，情不自禁，想把她搂过来，紧紧抱住。当晚，在石林镇，我竟然喝醉了。只记得她扶着我，一路歪歪扭扭，开了一间房，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第二日醒来，已经九点多钟了，太阳照进房间，通亮。她已经把早点都买来了，油条裹饵块，我的最爱。
　　 从石林返回来后，我因工作需要到上海复旦大学进修三个月。我从没有想到这三个月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就如失眠的人数羊一样，一只，两只，三只……数到几千只几万只还没有结束。我只能在电话里寄托我的思念。好不容易熬到进修结束，我不坐火车，坐飞机赶了回来，迎接我的，却让我伤痛欲绝，还不如在进修，还有个盼头。
　　 我赶回西平市，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出现在机场，她的电话再也打不通。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甚至石林她老家，都没找到她。铝厂的领导说她请辞了。我心里无比地失望，生满了无边的怅惘，当再也找不到她时，心如刀割般的痛。我认为，她不是故意失踪的，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缘由。我多次去翠山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呆呆地回想。当然，那棵青梨树下的小水潭边没有她的影子，潭水幽幽碧碧，风吹叶落，漾开细碎的涟漪。溪水照样潺潺欢流，青梨树叶子依然翠绿，我爱的人却音信全无……”
　　 直到一滴滴的泪珠滴落在发黄的信笺上，柳玥珲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泪的，泪流满面。她不敢再看，担心弄出响动让奶奶发觉，老人的睡眠很惊醒的。柳玥珲赶紧溜回自己的卧室，躺了下来，一夜无眠，被今晚读的故事触动了，泪湿枕巾。
　　 “奶奶病了，发热，38°5，我陪她去社区卫生室打了一针，开了些药，做饭给她吃了后睡下，我才送饭过来。比平时晚了些，你饿了吧，姨？”柳玥珲轻轻地有些内疚地对胥憰说。
　　 胥憰一把拉过柳玥珲的手，紧紧拉着她，望着她，片刻间，眼泪滚落。胥憰自己也没想到，做手术整个过程，自己没有掉一滴泪，而现在，泪水直冒，无法控制。
　　 得知柳玥珲的真实情况后，病友直夸：“这个女孩子，赛过亲生女儿，太会照顾人了，很能干，心地善良。”胥憰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呢？她暗暗幸运自己那次雪地里的相遇，碰到这么好的女孩来家里做事。婆婆病，自己做手术住院，女儿阳儿读书，家务事，做饭送饭，唉，看把柳玥珲忙的！如果换做是自己，也够呛的。柳玥珲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啊！
　　 天从来没有这么蓝，蓝得让胥憰生怕被蓝融化了去。外面的空气，从来没有这么亲切，使得出院的胥憰，张扬地大口大口呼吸，就如缺氧病人一般。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她看到家里收拾得整洁、亮堂，尤其是厨房，干净、齐整，没有任何油汁斑迹，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尤其是看到婆婆在柳玥珲得尽心照料下，气色上竟出乎意外地转好起来，精神了好多，她更是欣慰。婆婆一个劲儿地直夸柳玥珲，连阳儿也说，妈妈住院期间珲姐待我很好，与你在一样。胥憰心湿了，湿漉漉的，心软了，软得要化了。柳玥珲这半年来，特别是自己住院期间，她里里外外一把手，奔走在家和医院两头，既要照看自己，又要照顾婆婆，还要做饭送饭、招呼阳儿，这是一个十七岁女孩能做得好的吗？可柳玥珲就是那做得那么好，邻居赞、病友夸！这活脱脱地就如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嘛！陡地，心随念动，胥憰突然有了想法。
　　
　　 五
　　 柳玥珲洗好奶奶的被子床单，抱到阳台上晾晒。此时阳光正好，她抬头仰望，瓦蓝瓦蓝的天际，洁净得好像用清洗剂刚洗过。她喜欢深秋的午阳，温馨恬静，微风阵阵，和熙轻柔。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经常与妈妈在这样的阳光下烤着太阳，洗衣服，说着话。
　　 “珲姐！珲姐！”柳玥珲听到喊叫，低头朝下面一看，阳儿放学回来了。胥憰走在后面，提着几棵白菜。柳玥珲朝阳儿招招手，就跑进厨房去端做好的饭菜。
　　 午饭后，柳玥珲收拾完碗筷，正要如往常一样，去拖地板，却被胥憰叫停了。胥憰说：“小珲，今天的地板不拖了，你天天拖的，还干净着呢，走，跟我去店里去看看。”柳玥珲说：“好，姨，我一下就拖完了，就跟你走。”
　　 胥憰的车停放在酸菜猪脚火锅店的背后空地里，那儿宽敞，她叫人搭起一个简易停车棚。她们要走到那儿去开车。
　　 柳玥珲跟在胥憰身边，走在学院街马路上。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穿着打扮色彩斑斓。胥憰穿一件紧身乳黄色休闲装，拉链从中间一直拉到下巴处，一条墨绿色休闲紧身裤，一双黑色高跟皮鞋，更加显得身段苗条，胸脯高耸。柳玥珲与胥憰一起洗澡多次，知道胥憰的胸脯毫无下垂迹象，与妈妈的一样，挺挺的，不像有的女人，生了孩子后，那儿下垂迹象明显，甚至显得松垮，一点儿也不饱满。胥憰的皮肤也白，不过小腹部明显有些痕纹，柳玥珲知道，那是生孩子留下来的。妈妈的腹部也白，妈妈的是那种羊乳似的白，白嫩，但是，妈妈的小腹平滑，没有任何斑纹，细腻光滑。唉，可惜好妈妈得了绝症之后，身体就变了……
　　 “小珲，想什么呢？一声不吭的。”胥憰扯了扯柳玥珲的手臂。
　　 “没有，姨。我在到处看呢。”柳玥珲轻轻地说，脸稍微一红，好在胥憰没有盯住她看。
　　 柳玥珲今天穿一件黑色毛衣，一条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虽说不是名牌，却因青春年少，浑身透着青春少女气息的美丽。
　　 不知为啥，胥憰总是觉得柳玥珲挺亲的，给她一种熟悉的、人亲骨头香的感觉。
　　 暖暖的阳光伴随着她们，柳玥珲跟着胥憰先去看了几家彩票点。知道胥憰是这个片区体育彩票刮刮奖的销售代理，她负责提供体育刮刮奖彩票，与销售户有抽成关系。所以她一天要到处跑，很忙，听说收入也不低。胥憰有一辆桑塔纳，送彩票时就开车去送。看完几家彩票点，布置安排了一些促销活动后，她们又回到火锅店。
　　 胥憰的火锅店生意一直很好，这源于她的原料正宗，利润压得很低，味道也很不错。酸菜猪脚火锅店的酸菜，是很出名的正宗的当地富源酸菜；猪脚是当地有名气的土猪——大河乌猪。所以她的火锅店客人很多，大部分是回头客。由于她待人很好，加上她有一个好帮手，管理着火锅店，所以她很少操心，精力几乎用在体育彩票刮刮奖的销售上。
　　 “你叔叔从不过问我做的事。他像一个书呆子，幻想家，除了在大学上英语课，白天就是外出画画，晚上也是在家写啊写的。所以家里的事，都是我做主，你叔叔都是投赞成票。”胥憰说着得意得“咯咯咯”笑了起来，同时掩饰不了一脸幸福的神色。柳玥珲羡慕她活得自在，活得自由，有人爱，有人溺宠，有人做她的精神支柱。想到这儿，柳玥珲大脑里闪过妈妈哀伤的面容，妈妈过得很孤单，她没有得到一个正常女人该得的幸福和情爱恩宠，这一切，本该爸爸给她的，可是爸爸……
　　 “小珲，你现在就在这儿帮忙，今晚不用回去做晚饭。我开车去接阳儿和她奶奶，来这儿吃火锅。”说完，不等柳玥珲回答，就急忙出去了。
　　
　　 六
　　 看着胥憰的背影，柳玥珲眼睛一热，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总觉得胥憰身上有妈妈的影子，打她来的那一天，胥憰就没把她当外人，非常尊重她。即使下班回来再晚再累，也会与她交流一下，还把上班的趣事说给她听。有时在家，胥憰会与她一起做家务事，打扫卫生，询问她的生长经历以及家人的情况。家里的柜子箱子从不避开她，从不上锁。有时，胥憰叫她去箱子里取东西，现金啊存折啊都张扬地放在那儿。她早已感觉得到，胥憰已经把她当成一家人。妈妈也就是这样啊，家里的锁，她和妈妈各有一把钥匙。妈妈放现金的地方，她知道。妈妈把柳玥珲当成大人，家里有事都与她商量，当然，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母女一直相依为命，多少好心人，要给妈妈介绍对象，都被妈妈婉拒了。柳玥珲知道，妈妈完全是为了她，妈妈这辈子不容易，可惜，妈妈没有这个福气，没等女儿尽心孝顺她，就无奈地离开了人世。
　　 柳玥珲之前的确没有吃过富源酸菜猪脚火锅。酸菜是家常菜，常吃，妈妈也爱吃，经常做给她吃。猪脚当然就吃得多了，逢年过节，妈妈都要熬熟了，打蘸水吃。但像今晚这样吃，还是第一次，味道很好，她吃得很饱。胥憰与奶奶不断地夹菜给她，叫她多吃，她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就如她是出门很久才回家的感觉一般。她觉得自己吃多了，有些撑。她说：“我吃饱了，不吃了。”阳儿也嚷着说：“饱了，饱了！我的妈哟！你这是让我长胖的节奏！”胥憰与奶奶相视一笑，说：“好，好，两个儿都饱了就好了。我们回家喽！”柳玥珲听了心里不禁一动。
　　 招呼奶奶与阳儿睡了后，柳玥珲问胥憰：“姨，如果没事，我就去睡啦！”她脸上写着一天的疲倦。
　　 “小珲，你莫忙睡，在你卧室等我一下，我与你说说话。”刚洗完澡披着浴巾出来的胥憰，真的好看，她笑着说。
　　 柳玥珲的卧室很整洁，一张实木浅黄色单人床顺墙而放，一个浅黄色的床头柜在床头，上面有一个闹钟。窗户旁边有一张桌子，上面堆了些书。是柳玥珲从书房那儿拿来的，都是一些爱情小说，她给胥憰说过。也有几本是阳儿给她找来的，大多是一些今古穿越情爱小说。另一面靠墙是一个衣柜，也是浅黄色，里面装着她的衣物。地板是咖啡色的木地板，整个房间呈暖色调，暖暖的。
　　 “小珲，我今晚要与你谈一个重要的话题，你不要急着回答我，想好再回答。不管你给我的是哪一个答案，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已经把你当作一家人，从你进家来那天起，我就是这样的，你心里明白的。”
　　 “嗯！”柳玥珲局促不安地坐在床上，轻轻地答道。
　　 胥憰披着还有些潮湿的一头长发坐在椅子上，柳玥珲坐在床上。窗外，在天空悬挂的月亮特别地圆，柳玥珲才想起，今天是十五。皎洁的月光射进房间，与房内柔和的灯光交织，分不出哪些是月光，哪些是灯光。
　　 “小珲，你来给我梳头，我们慢慢说。”胥憰柔和地说。
　　 “好！”柳玥珲立马应道。她真不习惯这样严肃的谈话。这样的方式，给人的感觉就像有大事发生。妈妈就这样与她谈过一次，结果得知，妈妈患了绝症——肺癌，还是晚期。她害怕这样的谈话方式。她轻轻给胥憰梳头，就像那次给妈妈梳头一样。不同的是，妈妈的头发没有光泽，而且，几乎快白尽了。梳子一过，一把一把的头发掉了下来。每次都是流着泪给妈妈梳头的。可是此时，胥憰湿润的头发非常柔顺，软和光滑，黑油油的，垂直地披在肩上、后背上。
　　 “姨，你的头发真好！”柳玥珲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是吗？有白头发了，太操心了。好在有你，我轻松多了。”胥憰轻轻地说，说得很慢。她很享受地让柳玥珲给她梳头，“小珲，我要收你为干女儿！你以后喊我为妈。”
　　 柳玥珲心里一颤，胥憰的话太出乎她意料，梳着头的手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你不要急于回答，小珲。你可以明天告诉我，也可以后天告诉我，甚至你可以永远不告诉我。没事的。我就是有这个想法，不愿意放在心里，要说出来。这么些日子的了解，我对你知根知底，你是一个好女孩。你的妈妈不幸早早离世，父亲在你幼小时就离开了，在不在人世连你妈妈都不知，妈妈家那边的亲人也不在了，看来你已没有亲人。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就是我们的亲人。”胥憰任柳玥珲给她梳着头，也不等柳玥珲回答，缓缓地柔声说着，“你不知道，我生了阳儿后身体一直不好，后来还做过一次子宫瘤手术，一个良性瘤子，但也把我吓坏了，我是不可能再生孩子了，我很想再给你叔叔生一个，他就盼望着有两个孩子。我真不忍心拒绝他，他是一个顶好顶好的男人，是一个最最宽容的男人，是阳儿的好父亲，我们一家很相爱。他说，他的世界就为我们而活……”胥憰正说着，忽地听到身后有抽泣声，还有什么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啊？小珲，你怎么哭了？”胥憰慌忙站了起来，一只手拉住柳玥珲，另一只手用毛巾伸过去给柳玥珲擦眼泪。“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小珲，姨对不住你，不说了。”
　　 柳玥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偎进胥憰的怀里，“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哭着喊着“妈”“妈”的。胥憰紧紧抱住柳玥珲，泪水哗哗，在月光和室内柔光下，晶莹温润，闪闪发光。
　　
　　 七
　　 胥憰道了声“晚安”，随手关门走后，柳玥珲熄了灯，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百感交集，那种苦痛、欣慰、念想、期盼、温暖等复杂感情交织，在她心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