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凤仍然注视着柜子，毫无反应。
　　 思福才说：“猜不着吧，文家林的儿子复读的问题，已圆满解决！”
　　 刘守凤仍然注视着那柜子一动不动。
　　 思福才疑惑不解，走去打开柜子，烟、酒和点心、水果霹雳巴拉滚落在地上，还有两捆五十元面额的人民币和两捆壹佰元面额的人民币。刘守凤看着滚落在地上的烟、酒、点心、水果，和人民币，像一个个活生生的面孔在向她发出冷笑和嘲弄。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疯了似的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身子向卧室外冲去。
　　 思福才惊恐万状，忙追上去，把她拽回到床上。
　　 刘守凤仍然紧紧地盯住地上和柜子里的烟、酒、点心、水果和人民币。像是几张愤怒的面孔在死死盯住她，耳边又不时响起“二道贩子，骗人精，不得好死！”的怒骂声。
　　 突然，她又大叫一声，跳下床，向外冲去。
　　 思福才急忙追上去，又把她拽回到床上。
　　 思福才难过地说：“你这是怎么啦？”
　　 司敬田的妻子躺在病床上，司敬田坐在妻子的床头边。高兴地说：“金大夫说，手术很成功！”
　　 妻子笑了笑说：“一天了，你还没吃饭吧？”
　　 司敬田从提包里掏出两个馒头和一头大蒜。
　　 妻子难过地说：“别吃干凉馍，对胃不好，到街上买点热饭吃吧！”
　　 司敬田毫无顾忌地说：“没事，我的胃我知道，连钢铁都能消化！”
　　 妻子叹口气说：“你为我吃苦了！”
　　 司敬田吃着馒头说：“两口子咋说这话？”说完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司敬田的妻子一出院，他就到刘克华家和几个人商量如何答谢思福才的事。
　　 朱思梦不悦，说：“你们的问题都圆满解决了，就剩我儿子的事了！”
　　 司敬田说：“怕是不好办，福才可不是那种人！”
　　 朱思梦苦笑了一下说：“当时他是说不好办，要等机会。”
　　 李建文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说：“他收下没有？”
　　 朱思梦说：“前几天我又给他送去八百元。”
　　 李建文说：“他收下没有？”
　　 朱思梦说：“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那就有把握了，你还愁什么？”
　　 刘克华说：“咱们几个一块去找的福才，就剩朱思梦的事还没办成，我看就不勉强他参加请客了。我们六个人，每人一百元，你们有什么意见？”
　　 朱思梦说：“你们准备在哪里办？”
　　 李昭印说：“咱这离城里几十里路，要把福才托的那些熟人都请到，恐怕不容易，还是放在城里办方便。”
　　 大家都说：“对，这样好！”
　　 朱思梦说：“人咋请？都让福才去叫？”
　　 刘克华说：“叫人就不再麻烦福才了。守凤又疯疯癫癫，离不开人。再说，他托的这些人，咱们也差不多都认识了，只是考大学投档的人和师范大学接生的人，都在省城，太远了，没法请到，那就算了。”
　　 李建文说：“咱认识人家，人家不一定认识咱，你请人家会来吗？”
　　 刘克华说：“那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司敬田说：“守凤离不开人，那天叫我老婆替替福才。”
　　 朱思梦为难地说：“那我也去吧！”
　　 司敬田说：“该去，该去。要不，显得多薄气！”
　　 刘克华说：“那还是每人一百元。”
　　 除了朱思梦兴致不高，其他人个个兴致勃勃。
　　 在精神病院门诊部里，刘守凤披头散发，神志痴呆，两眼发直。思福才搀扶着她坐在诊椅上看医生。
　　 医生说：“得病多久了？”
　　 思福才说：“有十来天了，看了几次都不见效。”
　　 医生说：“怎样发的病？”
　　 思福才说：“发病的头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我看她的脸色有点不高兴，我问她是不是累的，她没吭声，就睡了。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上班，她还在睡着。我中午下班回到家换衣服，一开柜子，就听她大叫一声，我回头一看，她赤着身子跳下床正向外跑，被我拽了回来。”
　　 医生说：“柜子里有什么东西？”
　　 思福才说：“柜子里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呀！”
　　 医生说：“她肯定是精神受到了刺激。你们俩没生气？”
　　 思福才说：“我们从来没有生过气。对她我一向是百依百顺。只是家里常常不断有人来，她看不惯。”
　　 医生说：“什么人？”
　　 思福才说：“当领导嘛，难免有人找。”
　　 医生说：“哦！”
　　 医生提笔开写处方，说：“先吃吃药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就住院治疗。”
　　 思福才搀扶着刘守凤走出挂有“精神病院”牌子的大门。
　　 刘克华抽着烟，站在挂有“十里香饭庄”牌子的饭店门口，不时地东张西望。就餐的人进进出出。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妇女，拎着一个旅行包朝饭店里走来。
　　 刘克华惊喜地走上前去说：“克香，妹妹，你咋这个时候来了？”
　　 刘克香喜出望外，说：“哥，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刘克华说：“等人！”
　　 刘克香说：“我想吃了饭再回家，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
　　 刘克华说：“就一块吃了饭再走呗！”
　　 刘克华接过刘克香的旅行包，一前一后地走进餐厅。
　　 刘克华在一张圆桌上停下来说：“妹妹，你先坐下歇歇，我到门口再接接人。等人齐了咱就开饭。”
　　 刘克香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刘克华走出餐厅，站在饭店门口，东张西望。
　　 李建文陪着人事局王局长走过来。刘克华迎上去说：“王局长，你好！”
　　 王局长说：“是谁在等我呀？”
　　 刘克华说：“进去就知道了！”
　　 刘克华、李建文陪王局长一同走进餐厅。
　　 王局长高兴地看着刘克香说：“你不是牛政委的夫人刘克香吗？”
　　 刘克香忙站来说：“这不是师里王副参谋长吗？”
　　 王局长和刘克香握手。
　　 刘克华扭着头，捂住嘴在笑。
　　 李建文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
　　 王局长、刘克香坐下来。
　　 李建文挨着王局长坐下，刘克华挨着刘克香坐下。
　　 王局长说：“真没想到会是你，李建文说有个人在十里香饭庄等我，想不到就是你！”
　　 刘克香愕然说：“不……”
　　 刘克华忙用手在下面捅了一下刘克香。
　　 刘克香低头一看，见刘克华在给她暗示，忙又抬起头，笑了笑说：“不是我，还能是谁？”
　　 刘克华忙站起来给王局长倒水说：“不是我妹妹等你还能是谁？”
　　 刘克香指着刘克华说：“这是我家弟弟，你这个父母官兴许认识！”
　　 王局长说：“许多人都认识，就是叫不上来名姓。”
　　 刘克香笑笑说：“那是，一个县上百万人口，哪像部队一个师一个团，可就那千儿八百的人还认识不过来呢！”
　　 王局长说：“真快，一转眼，到地方已三四年了。”
　　 辛成陪着劳动局杨局长走进餐厅。
　　 杨局长高兴地说：“原来是你小子在等我！”
　　 王局长说：“当然是先到的等后到的了！”
　　 文家林陪着林忠义走进餐厅。
　　 王局长看着杨局长，指着刘克香说：“这位是我们师政委的夫人刘克香同志，咱们县的人士！”
　　 杨局长站起来，与刘克香握手说：“幸会，幸会！”
　　 刘克香握住杨局长的手说：“见到你真高兴！”
　　 文家林和林忠义挨着李建文一旁坐下。
　　 大家都用陌生的目光看了看林忠义，没有说话。
　　 文家林递给林忠义一支烟说：“林主任抽烟！”
　　 林忠义接过烟，又放在了桌子上。
　　 李昭印陪着教育局齐局长走进餐厅。
　　 齐局长用手指着王局长和杨局长说：“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子在请老子！”
　　 王局长说：“快给他一杯水，让他洗洗嘴！”
　　 齐局长说：“大白天洗什么嘴？”
　　 王局长说：“你的嘴又脏又臭，还教育局长呢！”
　　 几个人哄堂大笑。
　　 司敬田陪着金大夫走进餐厅。
　　 金大夫见王局长、杨局长、齐局长，上前一一握手说：“说你们几位都在这儿，我受宠若惊，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刘克华自言自语地说：“福才怎么还没来？”
　　 刘守凤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双目痴呆，不时发出阵阵冷笑。
　　 思福才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司敬田妻难过地坐在刘守凤身旁看着她发愣。
　　 朱思梦着急地说：“福才，走吧，大伙就等你一个人了！”
　　 思福才说：“你看她这个样子，我就不去了！”
　　 司敬田妻说：“我能招呼的了，福才哥，你就放心地去吧！”
　　 思福才说：“我还哪有心思去喝酒！”
　　 朱思梦说：“你去坐一会儿，招呼一下就回来嘛！”
　　 思福才看着司敬田妻说：“你要千万小心，别看她现在软绵绵的，发起疯来，劲大的像头牛，她什么东西都毁！一定要看好她！”
　　 司敬田妻说：“我知道，你就放心地去吧！”
　　 思福才、朱思梦一前一后走出卧室。朝十里香饭庄走去。
　　 王局长说：“你怎么瞅了一个大热天回来？”
　　 刘克华注视着刘克香。
　　 刘克香说：“今年省里抽我负责高考录取的投档工作。这两天有点空，就想回家来看看！”
　　 杨局长说：“自从调到省城，还没有回来过吧？”
　　 刘克香说：“没有，教育上就是拴人太死，不像其他部门，还有个机动灵活性。”
　　 刘克华说：“前些日子，福才没去找你？”
　　 刘克香说：“谁是福才？我不认识！”
　　 刘克华说：“咱们村最西头路南姓思的，思福才，你不认识？”
　　 刘克香说：“他多大岁数？”
　　 刘克华说：“四十五六岁。”
　　 刘克香说：“咱们村几千口子人，咱住在村东头，村西头的很多人都不认识。”
　　 刘克华说：“今年管投档的几个人？”
　　 刘克香说：“负责的就我一个人。”
　　 朱思梦和思福才一前一后地走进餐厅。
　　 林忠义忙站起来说：“你怎么才来？”
　　 几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思福才身上。
　　 刘克香小声地说：“这一位是谁？”
　　 王局长、杨局长、齐局长和金大夫看着思福才摇摇头说：“不知道。”
　　 林忠义拉住思福才坐在身边说：“他是县气象局副局长思福才。”
　　 王局长、杨局长、齐局长和金大夫笑笑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刚调来的吧？”
　　 思福才的脸一下红到耳根。
　　 刘克华、司敬田、李昭印、辛成、朱思梦、李建文、文家林个个瞠目结舌。
　　 王局长看着林忠义说：“你在哪个部门高就，我们咋不认识你，也是刚从外地调来的吧？”
　　 思福才说：“他是县一中复读班主任林忠义，是我中学时候的同学。”
　　 大家点着头说：“哦！”
　　 思福才站起来，端起酒杯说：“为这次各位领导的帮忙成功干杯！”
　　 王局长、杨局长、齐局长、金大夫个个愕然，看着思福才说：“帮什么忙，为谁帮忙？”
　　 思福才苦笑了笑说：“王局长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王局长说：“真记不得了！”
　　 思福才说：“上个月二十二日，在你家喝酒……”
　　 王局长说：“在我家喝酒？稀罕，我家从不请人喝酒！”
　　 思福才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李建文的儿子考干的事，想起来了吧？”
　　 王局长摇晃着脑袋说：“你越说我越糊涂，上个月二十日我去地区开会，一直开到月底才回来，你在我家咋和我喝的酒？”
　　 思福才仍然镇定异常，说：“王局长就这脾气，做了好事从不扬名，佩服，佩服！真是雷锋精神！”
　　 刘克香说：“他在部队就这脾气。”
　　 王局长连连摆手说：“过奖，过奖。我干了这一杯就是了！”
　　 杨局长、齐局长、金大夫坐着不动。
　　 思福才说：“怎么，还得一个一个地夸奖才喝！”
　　 杨局长、齐局长、金大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刘克华、司敬田、李建文、朱思梦、辛成、李昭印、文家林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思福才说：“咱长话短说，你金大夫刀子就是掌得好，使司敬田的老婆胃切除手术非常成功，他感激你；你齐局长高抬贵手，把李昭印师范大学毕业的儿子留在了城里，没有分到乡镇中学去，他感激你；你杨局长让辛成的儿子考上了农业户口的技校，他感激你。你们说该不该喝这个酒？”
　　 几个客人都说：“原来是吃请呀！”
　　 王局长说：“我的牛夫人，你这是搞的啥名堂哟！”
　　 刘克香说：“我也是撞到他们枪口上的！”
　　 齐局长说：“大学本科留城，是县委县政府的规定，应该感谢县委书记和县长才对，感谢我这个听喝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