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了河，便有了村庄。河的两岸，一岸是村，一岸是镇；一岸古朴，一岸繁华。
　　 村，依山傍水，古老的瓦房，错落有致。炊烟落在河床，河便成了烟火的点缀。村里的人，过河，卖菜，买肥料，买些日用品，日子过得简单却宁静。
　　 镇，是小镇。镇上的人从城里进货，临街的铺面，各种小商品摆上，等着河对面的人来买，顺便从村里人手里买些菜园子里刚扯的蔬菜。问价、杀价，临了拿几根小葱。卖菜笑着说，下次还来我这儿买，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一脸憨厚的样子，也不在乎这点小便宜。
　　 日子，在袅袅炊烟中升起。太阳伴随着村里人的梦呓推开了山头那层厚厚的云，山里人枕着一季又一季的梦，将日子细细酝酿，酝酿出忙碌、汗水和喜悦。
　　 院子里的鸡群早已经按捺不住，它们一群群聚在一起，“咯咯咯”地扯着嗓子开始觅食。菜园子很快成为了它们的乐园，它们这里刨刨，那里抓抓，像一个天然的画家留下一道道爪痕。出门倒水的妇人看见菜园子里的鸡群，随手抓起泥巴，往鸡群就是一扔，扯着嗓子就骂起来，该死的，又跑了出来。村子里的狗撒开了腿儿在田间小路上奔跑着，尾巴一个劲儿地摇晃，毛上还粘着昨夜的露珠。村里的老人起得早，背着手，在田间小路上踱步。老人走累了，就一屁股坐在田坎上，也不管地上湿气重。老人就这样看着地里的庄稼，吧嗒两口旱烟，嘴里还时不时地絮叨几句。没有人知道他在说啥，在想啥。老人说着、笑着，那一肚子的心事被地里的麦子听见了，它们抖落着身上的露珠，探出头，笑盈盈地倾听着……
　　 炊烟从屋顶升起，柴火灶边，妇人早已经麻利地做起了早饭。生火、烧水、切菜，小小的厨房成为了她一个人的舞台。一瓢水下锅，“吱”的一声，油沫儿就浮了上来。紧接着，厨房里响起了叮叮咚咚地切菜声，这是岁月沉淀下，菜刀与砧板的完美融合，若一曲经久不衰的歌谣，在每一个清晨从不同的厨房里响起。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汩汩”地冒着泡儿，柴火在灶膛“噼里啪啦”地响着，跳起了舞蹈。厨房里，各种声音交织，犹如一曲交响乐，伴随着菜肴的香味儿，从木质的窗户飘出，唤醒了沉睡的村庄。多年以后的游子，舌尖上依旧回味着当初的这个味儿。他们枕着一缕乡愁，将这个味儿藏在心头，在诗的平仄处押上韵脚，告诉着大家，这是妈妈的味道。
　　 太阳在山头偷偷地打量，它似乎嗅到了炊烟中那股弥漫的香气，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使劲儿一跃，跳出了山口。
　　 吃了早饭，各家娃儿就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了。他们回过头，朝着家的方向喊着，妈，我上学去了。母亲围着围腰急急忙忙从屋子里跑出来，嘱咐着，上课认真些，过河时小心，不要贪玩……这样的嘱咐日复一日沉淀在岁月的长河里。娃儿应着，知道啦！声音轻快，像百灵鸟的歌声。时光在人们不经意间将这些画面裁剪，铺平，酝酿成记忆悄悄地埋在孩子的心头。
　　 天上的云朵，飘飘忽忽，时而驻足山顶，时而停驻在小河的中央，时而立于炊烟的上空。它们调皮地这里瞅瞅，那里瞧瞧，云卷云舒，乐得逍遥自在。阳关慵懒地照着大地，庄稼人一顶草帽，一把锄头，一把汗水，耕耘、收获，日复一日。
　　 阳光铺在河床上，铺在河水里，河底的鱼虾、小石子、水草清晰可见。妇女们洗菜、洗衣，谈论着村子里的趣事儿。笑声、洗衣声、河水的叮咚声，交织一片，引得云儿好奇地驻足观望，引得河边的柳树侧耳细听，河水也放慢了脚步，也想听一听村里的那些趣事儿……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小河安静了，宛若一条绿色的丝带，静静地围绕着村庄。村庄静谧祥和，村落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两岸的庄稼在风中舞蹈。蓝天、白云，时不时还有鸟儿挥动着翅膀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村庄，若画，镶嵌在青山绿水间；村庄，如诗，落在游子未完的诗章上，缱绻成一缕乡愁，系在游子的心上。
　　
　　 二
　　 烟火的岁月中，村里的人们，聆听着河水的叮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日子铺得平平展展，踏踏实实。
　　 河的两岸，水田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早春，万物复苏，泥土被春水泡得酥软。沟渠里的溪水，唱起了欢快的歌谣，井然有序地注入每一块田地。灌满了水的田地，紧紧地挤在一起，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片海洋。微风一吹，水波荡漾开来，水波阵阵，若一个个调皮的孩童，满田里奔跑，撞到田坎处又晃晃悠悠地跑了回来。
　　 一年之际在于春，春是希望的开始，也是忙碌的开始。汗水裹着泥巴，砸吧在种子的胚芽上，种子发芽、生长，长出一片青绿，长出一份希望。农民们忙着蓄水、播种、插秧，一个季节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守着、等着、盼着、呵护着。
　　 烟雨朦胧，耕者扛着犁靶，牵着老牛，一身蓑衣，一裤腿泥土。插秧的人儿，戴着斗笠，披上一张胶纸，雨水顺着发，滴落。禾苗青青，一排排、一道道，摇曳生姿。
　　 夏天，禾苗开始拔节、孕育。农民们一刻也不敢疏忽，每天都会去田里瞅上一眼，看看田里的水干了没？要不要施肥？要不要除虫、除草……这个季节的水尤其金贵，水打一眼泉中流出。泉水清凉、甘甜。忙碌一天的人们，喝上一口，解渴、解暑、解乏。禾苗每天都竖着耳朵，聆听着泉水的叮咚。
　　 月亮挂在树梢，星星还眨巴着眼睛，离水源远的农户披着一缕月光，拿着手电筒开始找水。这个时节正是稻谷孕育的季节，每户人家的地里都缺水，离得远的农户不得不起早贪黑地守着。一路沿着沟渠而来，草丛中时不时蹦出一只青蛙，“呱呱”两声，跳入水田，水波一荡就不见了踪影。农户一边堵漏，一边帮着那些连夜灌水没有封水的农户把水封好。一路而下，水流逐渐变成了一股涓涓细流，流进干涸的田里。禾苗见了，欢呼着，乐呵呵地敞开了肚子吮吸着甘甜的泉水。农民搬来石头，往田坎上一放，用衣袖抹了抹石头上的露水和泥土，一屁股就坐下了。农民拿着电筒在地里晃动，光亮处，不知名的虫子在挥动着翅膀，一株株禾苗正高兴地在风中起舞。你要是侧耳细听，说不定可以听见禾苗拔节的声音呢。
　　 农民困了，看一眼群山包裹的山村，灯火依稀、星月相伴，看着、想着，最后枕着自己的手臂，浅浅地睡了。蛙声、水声、飞虫震动翅膀的声音，忽远忽近，一声声闯入梦里。
　　 一季酝酿，一季守护，一季收获。“稻花香里说丰年”，金黄铺满了田地。谷粒颗颗饱满，如同弥勒佛凸起的肚子，它们簇拥着，窃窃私语，好奇地打量着，等待着丰收的号角。
　　 农民从墙头取下那把已经钝了的镰刀，镰刀抖落一身的尘，意气风发，它知道，收获的季节已经来临。木门轻启，篱落疏疏，借一缕月光磨刀，一声声，磨去了刀口的钝，磨去了岁月的尘。
　　 收获的季节，日子挤得紧紧的，容不下一点喘息的时间。农民开始与老天爷抢时间，肩上的担子重了，脚步却轻了。背弯了，心却宽了。肩膀上的老茧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咬咬牙，扁担在肩头“吱呀吱呀”唱起了歌谣。农民甩一把汗水，汗水扎进皮肤，微疼。阳光火辣辣的，晒得稻谷要炸开一般，晒得皮肤黝黑黝黑的。
　　 白天，家家户户都忙碌着，收割的声音此起彼落。稻谷杆，一茬茬，捆好。谷粒，一颗颗，装进箩筐。老人在家做饭，小孩送水，年轻的劳动力在烈日下抢收。
　　 夜晚，风也倦了，耷拉着身子，停在村口的树桠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嚷着，青蛙也扯开了喉咙，似乎在庆祝着这一场丰收。农民睡了，头一挨枕头就睡了。累了，睡得沉，梦里，迷迷糊糊间，农民看见地里的稻谷裂开嘴，正冲着他笑呢！
　　 村庄静了。农民的梦从木质的窗户里挤了出来，月亮慌忙洒下一张网，将梦收藏。粮仓里的稻谷拥抱在一起，窃窃私语，说起了那些关于成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