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别了,“猫叹气”
永别了,“猫叹气”!永别了,伴我无数童年趣事和对故乡、对父亲深深眷恋的“猫叹气”!
“猫叹气”是我们小时候所有家里都必备的一种竹器,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馋嘴猫和老鼠的。它的外形类似于竹篮,却比竹篮编得密,还多加了个盖。用它来装食品,猫和老鼠对里面的好东西只能望而却步。
小时候,家里很穷,吃的物资极少,没有电,更谈不上冰箱。那时,我们最盼望过年了,只有过年,才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天下。每年的春节前夕,也是全村人最忙碌的时候,年前的半个月,爸爸就开始张罗着给全村几百户人家写对联(爸的毛笔字写的特棒,也很有文采,他写春联从不需要稿子,总是针对不同的家庭背景信口编来),每当人家来取春联的时候,不是给我带几个糖球,就是带几块糕点,大方的还会带几个干瘪的水果。这段时间,我一定是全村最有威信的孩子王,为了吃的,全村的小孩都鞍前马后地听我调遣,我常常威严得像个时刻准备发号施令的长官,那种得意忘形的劲儿即使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让我想起来依然沾沾自喜。
年前的几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要磨豆腐,小户的人家通常磨十斤黄豆,大户人家要磨几十斤。晚上,妈妈先倒上大半锅油,架起树桩把锅烧得滚烫,就开始配合爸爸“开油锅”,每年的这天,爸爸永远都是主勺,他娴熟地围上用旧褂做的围裙,戴上自制的报纸帽,把豆腐做成圆的、扁的、方的,然后把它们一块块轻巧地放到油锅里,那动作,特潇洒!我和姐就像苍蝇似围在爸爸的腿边,寸步不离。第一锅成功后,爸爸总是拿个大盆子,倒上酱油,再放些辣椒酱,让我们吃个够。我家每年除了炸豆腐外,还炸小鱼片、肉果、花生、蚕豆、麻花等。
第二天,爸妈就把这些炸好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两个大“猫叹气”里,吊在屋梁那高高的钩子上,一直要吃到第二年的初夏。来客人的时候,妈妈就用木叉把“猫叹气”叉下来,烧完后再叉回原处。“猫叹气”里那些好吃的,不仅猫和老鼠看着叹气,我和姐看着也叹气。春节过后,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在那个年代,想吃点鱼肉相当困难,早晚一律稀饭加山芋,至多为我单独炒半碗带葱花的干饭,而妈妈每次这样,姐姐们就表现得老大不高兴,好多次姐姐为这事和妈妈吵架,说妈妈重男轻女。中午的菜就像迟志强的歌唱的一样“里面没有一滴油”。因为穷,“猫叹气”里的食物自然就成了我和姐窥视的目标,放学后,大姐、爸妈还在田地里劳动,我和二姐在家写作业,可每次写着写着,两双小眼睛就忍不住地又一次瞟向了“猫叹气”,我时常诱导姐说:“姐,我们一人就偷吃一个,爸妈看不出来。”姐个高胆小,不敢偷吃,就给我扶板凳,于是,我每次只偷三个下来,因为我的功劳大,我吃两个小点的,她一个大点的。有好多次,我刚站上去,她就吓跑了,还哄骗我说“爸回来了!”害得我从凳子上摔下来,但再疼我也绝不敢把这事告诉爸妈,对姐姐不友好的惩罚就是我三个她一个,我们只敢偷吃一些豆制品,花生、蚕豆和麻花类极少偷。时间长了,眼看着“猫叹气”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少,我和姐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可是,我们从不到外面去偷人家一针一线,我和姐总是纳闷:爸妈怎么就这么傻呢?他们竟然对我们的行动一无所知?
如今,我早已离开那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山村,只是偶尔回乡祭拜爸爸的坟墓,春节再也不用磨豆腐了,家里置了冰箱,吃不完的东西可以直接放进去,更不用担心猫或老鼠来偷嘴。可我搬了三次家,就是舍不得把祖宗留下的旧东西扔掉,“猫叹气”也一直随我家的搬迁从农村走向城市。上周末,妈和二姐来我家,饭后,我和姐趣谈起“猫叹气”的故事。岂料,妈妈说:“你们偷吃‘猫叹气’里的东西,你爸和我都知道,他不让我说,那时候,哪像现在?家家都穷得叮铛响,没吃的,你爸只让你们偷吃家里的,不许你们在外面偷。家里的‘猫叹气’是防猫和老鼠的,不防你们。你爸晚上常说,看见‘猫叹气’里的东西把你们俩养得像个小猪似的白白胖胖,他的心里就塌实,睡觉才香。要不然,为啥每年全村只有我们家磨的黄豆最多?”
听着妈妈的话,想起已经去世的爸爸,我和二姐不禁再一次的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