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报名
　　 如我这种小心翼翼的性格，对学车早已先入为主地心存畏惧，耳闻目睹了周边学车人的种种不易，更是放大了这种畏难情绪。一位科目二考了三遍的同事脸色沉重地对我说：“你要不是真的喜欢开车，最好别去驾校受这个罪。”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加之刚开始工作那几年经济紧张，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能开上车，所以一直没有想过拿驾照，没证就没证，大不了不开车。最近这几年经济上才稍宽余，车价也不是以前那样遥不可及，逐渐动了考驾照的心思。周围比自己条件好的差的都开上车了，要说看见别人买车开车不羡慕，那是假的，特别对我这种考学出来的农家子弟，开车回农村老家潜意识里有着一丝“荣归故里”的虚荣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每次回老家那令人头痛的交通，拖家带口坐通乡村的长途公交，每次车上人满为患，司机恨不得把座位底下都塞满人。要是夏天，车上拥挤不堪且酷热无比，就是这样的车还没个准点，等十分钟还是半小时全看司机的情绪。老家离公路较远，下了车还要走五六里的小土路，到家时已是精疲力尽，第二天还没往回赶对归途已心生畏惧,大人还好说，女儿一上车就睡觉，蜷在狭小的车座上翻来覆去，一路上大人孩子简直就是受罪。一次，在公交车上，孩子头朝过道睡着了，被一个冒失的乘客用膝盖撞了头，在睡梦里硬生生的疼哭了。于是，长途公交上的种种不
　　 便和一点虚荣心加起来战胜了我对学车的恐惧，终于在一所驾校报上了名。
　　
　　 二、教练
　　 在驾校的训练场，那个戴着墨镜，斜靠在椅子上翘二朗腿的家伙一定是教练。此刻，他正在一群学员中间谈笑风生，漂亮的女学员使教练眉飞色舞。偶尔，他会将严肃的目光投向训练车，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地呵斥着正在训练的学员，新学员在挨了训之后多半会更加紧张，在车里更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教练深深地抽一口烟，满脸的不解和失望。驾校的教练十有八九都抽烟，抽烟是不用自己花钱的，因为学员决不允许教练的嘴有不冒烟的时候，教我们的刘教练就说自己一天两盒烟还到不了头。黑瘦的刘教练，五十来岁，双眉中间有深深的折皱，酒后必发脾气，他喝酒之后我们那一车的学员就格外小心。我学车的时候是在暑假，大学生比较多，一度达到了二十几个人一辆车，有时等一上午也轮不了一两把，教练和学员约定俗成的将一个来回称为“一把”，这“一把”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倒是在练车之余，来自各行各业的学员，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嘻嘻哈哈，谈得不亦乐乎，一些出现在驾校里的著名人物和事件在学员中间代代相传，经久不息。
　　 脾气暴躁好象是驾校教练的特权，所有学员在学车之初对此已保持默认且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我大概是在第五天亲身领教了刘教练的脾气，那天练S路，S路在教练的眼里简单得甚至不用练，就是在这不用练的项目上我压了线，那天下午教练喝得已满脸发紫，他声色俱厉的问我怎么看得路，配合这愤怒质问的是他把副驾驶前面的塑胶板拍得“啪啪”作响，然后他责令我下车，让我睁开眼看看车开到哪里去了，他愤怒的声音几乎惊动了全训练场地的人，我无所适从地站在哪里，围观使教练更加兴奋，接下来的训斥已经是对人不对事了（事后我也一直在考虑是哪里得罪了教练，我的结论是：我曾当着众人的面要回了那多交的五百块钱学费）。那天下午，我觉得整个场地上的人都认识了我这个笨蛋，我成了大家训练之余放松的笑料。教练发完火，带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失望拂袖而去，车被另一个学员开走，我被扔在那里。我的前面就是驾校的厕所，我意外地发现，这个地处郊外的训练场竟有那么多的野狗，它们出没于训练场的厕所和垃圾堆，常常从女厕所里叼出血淋淋的东西，宝贝似的在各个场地巡回展览，兴致所致，还会将脏东西撕得粉碎。我希望我就是一只野狗，当场把教练撕碎，最终，我选择的是做一只绵羊。尽管后来教练通过间接的方式向我表示了道歉，但这一次让我对学车更加有了阴影，以后再训练时的最大障碍不是来自技术上的难度，而是来自喜怒无常的教练。其他学员也是这样，倘若哪天教练不在场，放开让我们自己练，大家精神上便无比放松，别的车上那些看起来有耐心且态度和蔼的教练让我们好生羡慕。当然，要说刘教练一直都是坏脾气也不尽然，否则十几年的教练生涯也不会撑到现在，一轮一轮的学员光生气也气死了，只要不喝酒，他一般也不会大动肝火。教练脾气最好的时候是在考试前夕，我们几个人去考试场地包车训练，包车当然是包教练的车，中午再请他吃饭，那一整天他都满脸带笑，让我们一度怀疑平时对他的判断。在训练回来的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不停地闪转腾挪，超越各种车辆，惊起女学员一阵阵的赞叹，路上车少时，教练用左手的大拇指轻轻勾住方向盘，嘴里吹着口哨，过路口时，他高高地扬起右手，“啪”的一声拍一下喇叭，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档把子，为他的口哨打着拍子。他对我们说：“放松，要放松，开车得放松！”。
　　
　　 三、考试
　　 其实考试的紧张氛围一直贯穿着学车的整个过程，在练车的间隙大家对考试的各个细节充满了疑问，考试失利重新来练车的学员给大家免费答疑，他归结的诸如考试车不好用之类的原因加重了我们的忧虑。这种紧张情绪在考试的当天达到了顶点，在部分学员中间开始流传着吃一种叫做安定的镇静剂，以防止考试时心脏从嗓子里蹦出来。虽然我还没紧张到吃药的程度，但从早上八点点上名，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上车考试，这中间七八个小时的等待如煎如熬，到晚上终于引发了我的神经性头痛。但当天科目二的考试还是没有通过，当车载电脑报出“考试失败，请将车开回原处”的结果时，我的心如坠冰窟，坐在车里久久不想下来，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无助地站在考场的出口处，这里，是最富戏剧性的地方，从出来的学员脸上一眼就能判断出考试的结果，考过的自然是连蹦加跳，脸上有控制不住的兴奋；失败的则垂头丧气，一脸的愤恨，嘴里不是怨方向盘就是骂离合器，骂来骂去只有一个意思：学员愿意跟这两个车零件的母亲和祖母发生肉体关系。胜利的幸福都相似，失败的不幸各有各的不幸。在回来的路上，考过的没考过的学员都挤在教练的车上，大家近距离接触，考试通过的学员变得空前的大方和豪爽，争着嚷着要请客。胜利者的兴奋放大了失败者的痛苦，失败者的悲哀又刺激了胜利者的兴奋。胜利者兴奋之余，偶尔也会安慰几名，诸如你平时练得不错，下次再来之类的话，不过这些话都是兴奋和兴奋之间小小的缓冲，或者是在积蓄力量，当有人无论扯起什么样的话题时，那兴奋劲便如火上浇油般又腾腾的燃烧起来。
　　 我第二次考科目二终于通过。科目二一过，整个学车过程可以说胜利在望。因为接下来的科目三一方面内容相对简单，另一方面大家私下流传着科目三教练可以“想办法”。在考试的前一天，教练也间接的暗示着科目三可以通融，神通广大的学员则自己联系门路。直到晚上，我还没有拿定主意,极力撺掇此事的学员打来电话，问我到底还想不想办，在电话里一再表示只要花钱考试包过，并且分析着要是不花这个钱，车上的考官没拿到好处会难为你，那你肯定是过不了。我一直犹豫不决，花钱怕白花，不花又怕真的被考官为难，这种徘徊不定的状态是最难受的，我转来转去的磨矶样让老婆很不耐烦，她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一次，真要是过不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我们可以再练一遍车，练了是自己的本事，也比花这不明不白的钱要强，即使花钱拿到证，开车上路心里也不踏实，你得想想，以后你开车上路，车上还有我们娘俩呢，这种事可不是糊弄着玩的。老婆的话入情入理，最终使我下定决心，凭自己的本事考一次。拼一拼吧！一旦拿定主意，我停止在客厅里游动，心态也逐渐放松下来。
　　 第二天考试，考官态度出奇地好，考试非常顺利，我差点拿了满分，临下车，我对着考官把“谢谢”说成了嘟噜，坐在副驾驶上的考官体态肥胖，略微秃顶，我在心里当即给自己定下标准：以后再碰见秃顶，全是我的福星！我不知道是怎么坐上的公交车，直到回家，我的情绪也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我在筹划着是带她们娘俩大吃一顿，还是给她们每人买一身好衣服………中午她们放学回家，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肯定是少不了的。
　　
　　 四、后记
　　 回想从四月份报名，从九月份开始练车，十一月底拿到驾照。这段时间里，和别人谈及学车，我常常说的一句话：“一二十年了，没受过这样的难！”我想起那位对学车苦大仇深的同事，想起童年课本里的小马过河，学车也是一个只有亲身经历，冷暖自知的过程，学车更像一场修行，喜怒哀乐最终沉淀为宝贵的阅历。在科目四考完的当天上午，和一块学车的几个伙伴终于放松下来，坐在考场外的花坛上畅谈了好久，谈论了各种品牌的车型，谈到了再也不想面对的教练，谈到了科目二还没考过的一个小师弟，想到他所有的过程还要重来一遍，不由得心里一阵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