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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水】香喷喷的苕角(传统·散文)


作者:禾钧天 秀才,2979.0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17发表时间:2017-01-08 20:06:55

春节临近,年味不知不觉的浓了,味蕾似乎为什么好生惦记似的,而记忆的深处似一道闪电突袭,故乡古老的别一样风味的苕角总在冥冥之中召唤着沉睡的乡恋。苕角,湘北小乡村过大年时的一种特殊美味的零食,黄灿灿的,香喷喷的,甜滋滋的,嘎嘣脆的,令人垂涎欲滴。
   湘北小乡村的苕角的角,读音Gu(古),是城里人所说的红薯干或红薯片。做法虽说简单,但也很费功夫。大概现在的生活好了,乡下的苕角也渐渐地少了。虽说少了,但惦记的人却越发多了。比如我的一位湘北小乡村的老同学。
   老同学出身于湘北小乡村,学问大,鲤鱼跳龙门后,一路飙升,现今在帝都政府机关工作,也算得上日理万机吧。逢年过节必有书信,鸿雁传书。老同学感叹时光流逝,家乡多是魂牵梦绕,一次次的计划回乡看看,可惜工作上的连轴转,已无法兑现诺言。每每到了大年,老同学的书信必少不了提到苕角,那吃起来着实叫一个香一个甜。我说,老同学,你外宾接见多了,洋味闻多了,洋洋得意的你,恐怕早忘了旮旯里的苕角了吧?老同学说,舌尖上的乡愁,味蕾的惦念,每逢年节总是泛起,不说你也懂得舌尖上的乡愁。我自然懂,只是不明白离开湘北小乡村、身居高位的老同学还有闲心惦念家乡的香喷喷甜津津的苕角。再一次鸿雁传书,我提了心中的疑惑,老同学的飞鸿,画着一颗红心,心之中写着三字:中国心。在信的背面写着几行细小的正楷字:我的家乡我的爱,不因时光的流逝而更改……
   湘北小乡村的苕角是寄不出去了,可湘北小乡村苕角的味道却从感念里涌动,以致于让我文思泉涌。
   记得我们一家从大西北下放到湘北小乡村,爱上了湘北小乡村的点点滴滴。播种时节,看种子发芽吐绿,绿油油的禾苗煞是喜人,尤其惹人陶醉的那一抔抔的绿漪,真想在那绿油油的绿被上打滚。到了夏天,尤其是夜晚,大石桥上数星星,催母亲讲古(讲故事),期盼着牛郎织女来相会。而秋天,打谷场上金灿灿的稻谷,让人浮想联翩,如果这金灿灿的稻谷堆到了天宫,会是怎样的情景?玉皇大帝会不会乐得合不拢嘴?过年我们家会不会天天吃米饭?那时,丰收了,是要交公粮的,交了公粮就基本上没有粮食吃了,只能搭配着吃野菜、南瓜、苕丝等等的混杂物。一旦到了冬天,就天天想着过年。那时贫瘠的生活,只有到了过年才有可能改善生活。我们兄弟姐妹也和湘北小乡村的村民一样,期待着大年的到来。我们的期待,更多的是父亲能和我们团聚,和我们一起嚼着苕角,乐呵呵地哄着我们玩着不成章法的游戏。
   临近大年,也是外祖父的好日子。外祖父喜欢喝点酒,可惜那时节的酒可是一种奢望品,只能想想而已。而到了大年前夕,外祖父和湘北小乡村的村民会想法蒸点酒。那时的苕就派上了用场。苕是能酿造酒的,只是有点涩涩的味道。一旦苕酿成了酒,外祖父有了苕酒,总会喝上那么一小杯。外祖父的酒量小,最多只喝二两酒。那酒醉不醉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祖父喝了苕酒后,嚼着苕角,一激动起来就要哼唱《三字经》。大概外祖父他们读私塾都是唱读文字的,调子音韵拖得长长的,煞是好听。外祖父就着苕酒的醉意,张嘴大声哼唱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抑扬顿挫的声调,惹得村里的娃娃们都跑过来听。外祖父就有些得意非凡,那唱读的声音更是洪亮,抑扬顿挫中高声吟唱着:融四岁,能让梨……那时,村民们渐渐靠拢外祖父,外祖父毫不犹豫也毫不吝啬地给他们一一斟上一杯苕酒,让他们也乐呵乐呵地醉了年味。若是到了夜深,外祖父和村民们还在酒话年华,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外加桑麻之类的年阵农务方面的事。外祖母也不闲着,忙着给外祖父他们下一锅加了芝麻油的面条。那时的面条特金贵,不是特别的贵客想都甭想,因为父亲是公家的人,多少还能买几斤面条带给外祖父一家,而外祖父也就邀了村民共享,也因此,外祖父在湘北小乡村享有极高的声誉,村民们尊称我的外祖父为“云爹”。湘北小乡村的方言,“爹”就是“爷”的意思。村民们喝着酒、吃着面条,满屋的笑语,让周边村落的庄户人家很是羡慕得紧。
   过大年首要的事,便是开灶。开灶或炸或炒东西。第一重要的是炒苕角。过年的重头戏无一例外就是炒苕角,以备过年拜年之需。而苕角的做法是有些讲究的。
   记得湘北小乡村十年的生活,每到过年,家家户户所要忙活的便是准备腊货。其实也没啥准备的,因为文革期间的年节,有顿饱饭吃就算不错的了。而当时的湘北小乡村,也属于鱼米之乡,再穷也不会穷到揭不开锅。因为村民不想饿死,所以,他们想着法儿偷偷种一些可吃的东西以求活命。好在上头派下来的干部也都不想饿肚子,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干涉村民们的私留地,使得村民们的私留地也能生产美味,大年也还过得比较惬意。而我的母亲也学会了农家活,也跟着村民随乡入俗,年呀节的也都不肯落后。母亲学会了种地,于是,每年过年也能有或炸或炒的东西给我们兄弟姐妹过年。那时的母亲极为能干,是好劳力。那些曾经嘲笑我母亲不会干农活的村民们,在尝了我母亲或炸或炒的年货后,都开始夸赞我的母亲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了。母亲也为自己终于成为干农活的好手而深感自豪。不过,母亲最拿手的还是炒苕角。
   苕角看似简单,但也有好几道工序。首先得要准备几竿竹竿。为准备几竿竹竿,母亲上山去砍了几根竹子,拖回家,再加工一番,做成了竹竿。竹竿做好了,还得准备稻草,于是跟村民们讨要了几个稻草把,之后,把稻草把铺开,铺在搭好的竹竿上。然后是烫苕角皮子。烫苕角皮子之先,得要把苕装在竹篮里浸泡在河水里,用力摆动着竹篮子,尽量将沾在苕皮上的泥沙洗净。母亲背着一篮篮的苕,那一竹篮子的苕怕有七八十斤重,母亲下一趟河就流一身的汗。苕洗好后,背回家,母亲流着汗削苕皮。削了皮的苕做成的苕角比不削皮的苕角要好吃得多。母亲将削皮了的苕倒进硕大的铁锅里,锅炉点燃柴火,熊熊的柴火映着母亲通红的油汗的脸膛。熬一锅做苕角的苕,至少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的母亲被烟子熏了一个多小时,不停地咳嗽,不时地抹抹被烟子熏出的眼泪。苕熬稀烂了,得用大锅铲舀出来,倒进硕大的木盆子里,用大木锤子用劲地捶,捶成苕泥。这几道工序是很费力的,一般人是拿不下地的,一般都是男劳力的事。可惜父亲远在大西北搞革命工作,家里的重担就都落在了母亲的肩上。煮熟的苕被捶成苕泥后,母亲拿着木匣子,把苕泥装进木匣子里,撒上芝麻粒与碎碎的桔子皮,擀成薄薄的苕皮子。之后,再把木匣子里的苕皮子覆在竹竿上的稻草上,日晒夜露。不过,做苕皮子得要在打霜的天气。只有打霜的天气熬制成的苕皮子才香甜。湘北小乡村的村民,都喜欢在打大霜的天气熬制苕皮子,母亲当然也不例外。苕皮子不能见雨,所以,如果感觉要下雨,就是半夜,母亲也要把晾晒的苕皮子收回来,搁置家中。因此,熬制苕皮子的事儿并不省心,那是很累人的。我也帮忙过,很累,但看到母亲疲惫的身影,我也只是咬牙坚持。我从母亲身上学到了一种美德,那就是坚韧与顽强。
   到了腊月二十七,是乡间开炸的吉日。湘北小乡村有句民谚:炸七不炸八。逢七开炸,大吉大利,来年年年有余,事事吉顺如意。母亲在腊月二十七这一晚,也必定开炸。炉前堆满了静静的干柴火,只待母亲一声令下。母亲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憧憬。我和兄弟姐妹围坐在柴炉前,等待将要开炸的苕角。母亲不但准备了苕角,还准备了几升豌豆,以及糯米爆米花。这些都是过大年的年货,是为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解馋的。母亲不是跟他人攀比,只是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开炸了,首先是炒苕角。先把大铁锅放砂子,点燃柴火烧热大铁锅,让砂子受热,再把切好的生苕角倒入大铁锅里。不是一锅就能解决的,得要炒好几锅。因为粮食不够吃,这炒熟的苕角还得应付来年开春。第一锅苕角炒好后,对香喷喷的苕角早已馋涎欲滴的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忍不住把手伸向竹篮里的苕角,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也不管不顾是否烫嘴。炒熟了的苕角,那可不是一般的香甜,那可是含在嘴里甜到了心里。热汗淋漓的母亲,开心地笑着,嘴里叮咛道:“慢点吃,莫烫着了……”其实,腊月二十七,我们就提前过年了,不但吃上了香喷喷、甜滋滋的苕角,还吃上了米爆糖块,以及炒开花的大豌豆。有了这些美味零食,就觉得真正的是在过年了。
   我们拿了一大把苕角给舅舅,央求舅舅给家里写副对联。舅舅的书法是村里的一绝,字体飘逸,可与王羲之的书法媲美。舅舅是县上的名人,因书法不因俊朗潇洒的外貌。我的舅舅吃着香喷喷甜津津的苕角,得意的一笑,叫我们兄弟姐妹磨墨裁纸,尔后狼毫饱沾浓墨,龙飞凤舞,一副吉祥谐美的对联立体动感,让观看的人们啧啧称奇。大抵过年,少不了美味零食,更少不了韵味十足的象征春节的对联。
   到了三十的晚上,我们拿着父亲买的竹灯笼,邀年。那最有趣的,莫过于我们一手揣着香甜的苕角,一手举着点亮了的竹灯笼,欢天喜地地邀请周围的孩子们一道来庆迎大年。那个三十的夜晚,天很黑,我们手中的竹灯笼明晃晃的亮着,开心地高喊着邀约的号子:“王家庄的来了,刘家屯的来了,黑牛湾的来了……”我们大声地邀约着,那些周围村庄的小伙伴们也举着明晃晃的竹灯笼回应着。他们慢慢地走过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品尝我家里的苕角。当他们品出了滋味,感觉比他们家的要好吃很多,他们也就更兴奋地笑啊跳啊闹的,把年节闹的喜气洋洋,一转眼就是一个温馨的春天。
   母亲在那时不失时机的奉上香甜的苕角,还有米爆糖块等等。然而,最让周围村庄小伙伴们动心的是——苹果。这是村庄里极少见的水果,因为父亲从大西北调到鄂南小县城工作之故,好不容易才弄了几斤苹果,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夜,守夜的这一夜,全部拿了出来,让周围的我的小伙伴们尝尝另一种美味。尝了苹果美味的小伙伴们有多么的快乐,无从知晓,只是他们一直在我家的场地上闹腾到天亮。小伙伴们走了,疲倦的母亲依然微笑着,向天地人道着一声声甜美的祝福。
   那时节老同学也在场,也尝过我母亲炒熟了的苕角。数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香甜的味道还残留否?没有所谓的答案,只是老同学还希望吃到香喷喷、甜滋滋的苕角,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老同学一如既往的飞鸿,念叨着家乡香甜油酥的苕角。虽春节步步临近,那只能让老同学从我的字里行间寻觅出年少时那一股香喷喷、甜滋滋的苕角的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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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香喷喷的苕角】这篇散文细腻质朴,情感真挚,蕴藏了许多的乡情、乡韵和乡愁。尽管文章是因情而动,用叙述者的角度去叙说关于记忆中有关苕角的事迹,以之来宽慰漂泊在外的老同学。但,乡愁的味道是相同的,不仅是久未归乡的老同学,对于我,同样也是如此。故而,在行文中有关于苕角的场景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会有条有理、清晰如眼前。而以这样的角度去写那么深情挚爱的地方,情感也会慢慢平复,越发的内敛深沉。推荐欣赏,问好文友!【山水神韵:万少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1111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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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万少枫        2017-01-08 20:09:20
  问好钧天,文章内敛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个疑问,制作苕角一段,里面的“揣”字应该是方言吧,捶字似乎更准确些吧!
只是晚唐秋
回复1 楼        文友:禾钧天        2017-01-09 19:05:32
  清华,好!你的编按写得太好了,科班出身到底不一样。读罢你的编按,我为之惊叹,为你的学识与严谨而钦佩不已!另,点评中所提及的方言问题,的确不好把握,没有相应的汉字能完全表达湘北方言的神韵,也时常使我自己困窘。盼理解。祝福你,敬茶,远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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