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心愿】轮椅上的笑声(征文)
在一个温度适宜的上午,我去医院看望一个刚做完手术的朋友。由于已在电话中得知手术很成功,所以手捧鲜花的我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在前往医院的大路上。在医院门口,我无意中瞥到不远的阴凉处一位身坐轮椅的老头儿斜着脑袋看着我,身边无人,孤零零的把身边的空地撑的很大。出于好奇,我仔细看了看那老头儿,老人很面熟。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张熟悉的面孔,他是我初中同学小慧的父亲。父亲40岁有了小慧,她在初中时就已经有了青涩的柔美,像一朵花在校园里飘来飞去。认识他父亲是因为他每天都来接送小慧,那时我们同学私下都管他叫“护花老人”,也许正是因为小慧父亲对她的过分溺爱——上初中的孩子不会再有父母接送了,因此,同学们对小慧的父亲都有或深或浅的记忆。
不管老人还记不记得曾与他女儿同班学习的我,出于礼貌,我还是来到了老人身边。皱纹经过流年的洗礼已深深刻在老人面无表情的脸上,老年斑的颜色也如岁月一样静静地沉淀着,只有那落霜的八撇胡倔强的向两边延伸着,与这张略显苍老的脸格格不入。我猫下腰对老人说:“大爷,您是小慧的父亲吧?我是小慧的初中同学。”老人听到我说话后歪着的脑袋依然没有正过来,只是脸上的皱纹舒展许多,然后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我心里想,老爷子的毛病大概是半身不遂。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伤感,得了这毛病的老人,大多只能这样无精打采、神情呆滞的过完自己的风烛残年了。我看老人周围没有人在护理他:“大爷,您在这住院,谁照顾您呢?怎么没见有人陪您呢?”老人又把头向医院的方向歪了歪,又用手指了指脚下。我往老人脚下一看,两只大白脚丫儿踏在轮椅踏板上显得十分突兀,原来护工还没给老人穿鞋就推出来,肯定是发现后回去拿鞋去了。我从手里的花束中折下一朵淡红的康乃馨塞在老人手里,对他说:“大爷,祝您早日康复。”老人把头往回正了正,嗓子微微动了动,好像要说话似的,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用手拉着我的手指像是对我表示谢意。
我应该顺着本能的思路去为老人感到苍凉,或者我该埋怨小慧的家人对老人太疏忽了。就在老人拉我手指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凑到老人耳边轻轻地说:“大爷,您说我现在要是把您推跑了,藏起来,护工找不到您了,小慧的爹丢了,他们肯定着急。”听到这,老人就歪着脑袋笑了出来,尽管他说不出话但还是笑出了声。老人在医院住了多长时间了呢?半年、一年?我想,一个病魔缠身的人一定不会这样开怀,我很得意我这个恶作剧。在老人开怀大笑的时候,我看到他面部的肌肉舒展多了。
我不能把老人藏起来,这个恶作剧如果真的演下去,我真有些不忍心,我还要去看我的朋友。
我笑着对老人说:“大爷,您要笑口常开呀,我得看望一个朋友,先走了。”说着我便转身要离开,却发现这老头还拽着我的衣角,我抬起头,老人看着我,后又转过头望着远方。我也跟随着老人的目光看了看远方,什么也没有,这老头到底什么意思呢?忽然间,我恍然大悟:他是要我把这个玩笑开到底,把他推走。于是,我又低下头问:“是不是真想让我给您藏起来呀?”老人又仰起脖子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烤瓷牙,笑过之后还不忘点点头,生怕我不推他走似的。我开始觉得这老头儿着实有意思,他自己一个人坐着也的确无聊,我就随了他的愿,握住轮椅的把手向刚才看过的方向推了过去。怕护工找不到老人着急,在走了十几步之后我还是很有分寸的停了下来,虽然不在刚才的位置,不过也可以做到“一目了然”,玩笑需要让双方都能承受才算是玩笑。老人的笑容依然停留在那张不久前还面无表情、与现在判若两人的脸上,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我跟他一老一小就这么等着,像是等一个必然的结果,又像是等着那久违的欢乐。
“爸爸!爸爸!!哎……这么短时间能去哪呢?”我的目光随着声音望了过去,熟悉的身影让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初中时代,老人的小女儿小慧找不到爹,着急的喊了出来。由于我推走老人之后一直没有给他转过身来,所以这无疑给这个“一目了然”的玩笑增加了几分难度。老爷子的耳朵倒是好使,听见小慧的呼喊声依然笑个不停,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一样。我对老人说道:“大爷,咱们得现身了,要不把你闺女急坏了我可赔不起。”老爷子又是一阵大笑,然后使劲的点了点头,我把轮椅转了方向正准备往回推的时候,就看见小惠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们的身后,用她那凌厉的眼神把我拍了个遍,大声对我喊道:“孔德佳,是你把我爸推到这来的吗?我都找半天了,你也不出个声,要急死我了,你知道不?”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我也有点后悔开这个玩笑,也怪这老头,就顾得自己笑,把闺女骗的团团转才高兴。我说:“好久没见老爷子,推着他转转,省得他自己没劲。”小慧没好气的说:“好呀,那从今以后你就在这陪我爸玩吧,省的我爸自己孤单。”我心里想,这丫头片子还跟以前一样泼辣,我该怎么办呢?就在这时候,只见老人又缓慢的抬起手指了指医院的大门,我又看了看手中的鲜花瞬间便领悟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小慧,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改天聊呀!”没等小慧说什么,我便落荒而逃。
走后我还在想,人常说:“老小孩、小小孩。”一点也不假,小慧父亲那灿烂的笑容与未老的童心如同一缕春风吹拂着我的心弦。
就在我即将忘掉“偷爹”事件的时候,在食堂就餐时与小慧不期而遇。眼尖的小惠打完饭直接坐到我的对面。我心里嘀咕着:怕什么来什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硬着头皮吃吧。“小慧,来啦。”我的声音有点心虚。“是呀,你早就来了”小慧轻松地回答着。“嗯,你爸爸好些了吗?”问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往枪口上撞呢。小慧睁大了眼睛看了我一会才说话:“我爸爸现在好多了,已经摆脱了轮椅,自己拄拐杖也能慢走了。”“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如释重负地说。“对了,我爸爸总是嘴里磨叨着那天把他藏起来的小伙子呢!”小慧还是说到这事。我小心的追问:“老爷子不会觉得我那天有点过分吧?”“没有呀,自从被你‘藏’过之后,他跟过去判若两人,想起来就乐,始终笑呵呵的,我估计这次他病情的缓解也是因为你给他带来的欢笑与活力吧!”小慧手舞足蹈的说着。虽然食堂中午的饭菜很香,但是比起小慧父亲对我“功劳”的肯定也略显寡淡。
许多天以后,我去接朋友出院。还是在那个位置上,有一辆轮椅车空荡荡的,人呢?小柳树下一对母女窃窃私语,这辆车该是她们的吧。我转身向医院走去,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轮椅还在,笑声飞向了天空,真美。
我又想起了小慧她爸,但愿我的恶作剧不再发生。乐观的人一定会笑声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