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俏女儿香樟情(散文)
车子在去江山城的古道上缓缓而行,我总觉得不快,索性下车步量。路旁是农田,刚收获了一季庄稼,稻池里旧茬斑驳可见,绿茵茵的幼苗挤满间隙。新翻动过的红土松软,一排窝窝里冒着嫩芽芽。细仄的沟渠水闪着亮光,柔柔地爬啊,哗哗声悦耳。
伸长脖子看,不自觉地挪动脚步。一位大嫂见我走来,拄着铲子站直腰,短发奓着,粗布花袄边奓着,短裤脚奓着,沾满泥的水靴子陷进土里,看我瞅她,便淡然一笑。“吃呀,吃吧!”我愣住了,低头一瞧,哈,手边一棵半人高的橘子树,小孩拳头大小的橘子,黄橙橙地缀满枝头。我欣喜地看了又看,不好意思地伸手摘一个,一边剥皮一边笑问道:“大嫂,那是啥树啊?”她回头瞥一眼:“那是俺妮的树!”“啊,你说啥?”我没听清,一着急,学着她的音儿。“樟树啊!”她呵呵地笑,我才发现她身后的埂子上有许多棵橘子树,沉甸甸的果实压垂下枝子,黄绿相间,真好看。再远处就是那些吸引我的参天大树,黄褐色的树干笔直,树冠苍翠蓬松,已经掩住了瘦高灰脊的土楼。这是一个村子,几家楼后都有樟树,土楼上的房间设计也不相同,小窗子小门,层层都有窄窄的廊前飞檐,像绕圈的盘山道,直通楼顶的晾晒场。走过去了,回头望,大嫂仍在田里翻土。
一路上,总有三三两两的樟树影子闪现,或临水而立、或倚傍在楼后、或隐约地躲在山间草地上。让司机给讲讲樟树,他是个纳言的当地汉子,只顾笑,憋了半天说道:“到会议报到处时,给你找个人,领你看看,管保说得透!”只好放过他了。会议结束时,我正收拾材料,冷不丁伸过来一双染着红指甲的小手,我吓一跳,却见她大眼睛黑白明亮,声音爽脆:“姐姐,我帮你吧!我哥说,请你到我们家做客!我嫂做好了东坡肉!”那个司机正在车门边微笑,我们说笑着往张村行驶,这个女孩叫小凤仙,是司机的亲妹子。去张村的路况好,整齐的路面两旁,农田正在耕种,还有开发的工地。一看到樟树,小凤仙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樟树又叫香樟树,是江山市的市树。一年四季常绿,新叶拱掉绿叶,春夏之交时悄悄上演枝上的角色,就像女儿十八变一样,越来越好看。小凤仙扬起手臂,说得眉飞色舞,他哥扭头瞅她笑。
“姐姐,你知道么?香樟树也是女儿树!”小凤仙话锋一转,我看着她精气活泼的神态,笑着说:“像你一样么?”“对呀,我的香樟树长得可好呢,一会就看到了!”这一带人家有着悠久的传统,家里生了女儿的,当天就在房子后面栽下一棵香樟树,女儿长大,香樟树也在茁壮成长。一个水灵灵,一个茂盛盛,待到女儿出嫁时,砍下香樟树,打制成樟木箱子作陪嫁。因香樟树树龄成百上千年,寓有娘家保佑女儿和丈夫百年好合、长长久久之意。
张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子,一进村就有一所气势壮观的祠堂。都是木质结构,年代久远,呈现出黑红色,上面的木质浮雕栩栩如生,表述的寓意鲜活。高高的门槛过膝盖,流光铮亮。小凤仙跑前跑后解释着,我盯着她头顶上那个晃动的歪歪发辫儿,一言不发。走过村里的小木桥,那上面依稀刻着字,被绿色藤蔓掩着。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贞节牌坊,深灰色的细瓦檐层叠着,威风凛凛,静静地站在夕阳里。那上面石刻的龙虎面目狰狞可怖,仿佛远古时代一个顽强坚韧的女子,正在紧咬牙关苦度时光。一只红色的大公鸡站在石头上,伸长脖子昂首挺胸:---哦---哦---哦---……
小凤仙跑过来拉我,走近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我们俩张开手臂去抱它,仰头望不到顶,四十几米高,探过那个牌坊一大截。周身灰褐色,叶茂密,树干有明显的纵向龟裂。我轻轻地抚摸,老树皮似在呻吟,呼出冰凉的气息,是那个古代女子的树么?我激动得脸都红了。“是呀,她要活着有二百岁了!”小凤仙笑眯眯地从树后钻出来。尖尖的下壳儿翘着:“我的树十九岁了,我出嫁时才不砍它呢,它也是有生命的,我嫂说了,我们俩都长命百岁。”我和小凤仙就去吃她嫂的东坡肉了,他早没有母亲了,老嫂如母嘛。
后来,我才知道,香樟树从皮到叶都能入药,香气浓厚。据说因为樟树木材上有许多纹路,像是大有文章的意思。所以就在“章”字旁加一个木字做为树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