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闪小说二篇
无痕
或许,他昨夜没睡好,做起事来有些心不在焉:一只袜子穿反了,没挤上牙膏就将牙刷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才知道煮熟的鸡蛋还没剥皮。
他泡上一壶茶,歪斜在沙发上抽烟。突然想起戒烟的事,他咳嗽着掐灭了还剩一大截的纸烟。一切风平浪静,没有她的大呼小叫。他知道,她不可能再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了。唉,这个曾经讨厌的女人,让他心里空荡荡的。
昨夜,她穿着红裙子在月光下舞蹈,两个酒窝像迷人的陷阱,羞涩地冲他笑。他想,我那时穿的啥衣服呀?黑色,蓝色,还是白色……不,仿佛这些都不是。第一次约会,应该很当回事,尽管自己一向对穿着不甚讲究。
对,或许照片上能找到当年的影子呢。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兴奋不已。
影集里,什么都没有。他怔怔半晌,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照片让她一张张撕碎了。为什么撕碎照片?要离婚。为啥要离婚?不知道。反正,她一直就是那么任性,不大个事也能闹翻天,即便自己不对,依然死不认帐。
她现在在哪里呢,会不会昨夜也做了同样的梦?他苦笑着,摇摇头,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愚蠢透顶。
地上黄叶堆积,秋风拂弄着一头散乱的银丝。他拄着拐杖,脚步蹒跚,一往情深地向当年约会的地方走去。
老槐树下,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爹
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刚升职不久的她,回到久违的故乡。二叔穿着大棉袄戴着皮帽子正在院门口除雪。她喊:二叔。
二叔抬起头:哎,丫头呀,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我快要结婚了,想接您去城里过几天,陪您唠唠嗑,顺便四处走走。
二叔说:好好好,这么大了,早该成家了不是。我这就收拾收拾东西,你先去老院看看你爹。
不去,他不是我爹。
唉,你看这话说的,他咋不是你爹呢?
我姓柳,他姓姜,娘不在了,我和他还有啥关系?
二叔原地转了个圈,脱下皮帽子,铁锨杵地“当当”响:你这丫头,别管姓啥,他就是你爹。噢,老姜给你钱花,供你读书,咱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从来没见过二叔发这么大火,无辜的眼神里掠过惊慌:二,二叔,您说的这是啥呀,我啥时候花过他姓姜的一分钱?
二叔长出了一口气,干咳了两声,戴上皮帽子,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丫头呀,你娘过世后,你上大学四年,钱没少花吧?
嗯,没少花,钱是您给的。
唉,其实那都是老姜卖粮食卖破烂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他知道你自尊心强,不肯要,才让我给你。这事,我答应替他瞒着。可是,现在他得了不好的病,怕是熬不过去,你就去看看他吧,一个人挺难的,后爹不好当哟。
她拎着礼物跌跌撞撞向老院跑,脚下的雪飞起来,随着风打着旋。
老姜躺在堂屋当门的藤椅上,身子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她在门前伫立良久,咬咬嘴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