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生的梦想直到今天仍让我不知所措，耿耿于怀。那时，父亲期待的目光里是想让我成为优秀的人，但我却在诸多的幻想后同父亲的愿望背道而驰。这些，我从没后悔过，父亲也一样，因为父亲在我懂事后就去世了。我感到悲痛，直到从悲痛的抑郁中解脱出来，我也是一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去想我的将来。其实，父亲给我定义的优秀的人是对社会能有所贡献。我在注视自己，尽量干什么事情都能顺手，这让我有种不知所以的寡淡和悠闲，但我从不抱怨或者说生活的平淡给了我什么，我只是习惯按自己的逻辑思维走到头，然后回转身看一看，是怎样的孤线圆满着我的一生。
　　 同许多夜晚一样，今天我照例失眠了。我失眠的原因很复杂，我想简单地设计一下自己眼前乱七八糟的生活，并且让我的生活能笼罩些缤纷七彩的光环。但想总归是想，没有落实到那一步总是让我思想后头痛脑胀，我想肯定是冥冥中有呲牙咧嘴的魔鬼在操纵着我的一切，在我不经意的劳顿或困惑之后，随手抛下颗苦果。我真是万分沮丧，就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干脆讲就失眠了，以至于第二天单位同事见我后说你的眼泡红肿昨夜肯定失眠了。
　　 我的回答在肯定后紧接着又是否定，我不想让别人对我的失眠横加以荒谬的嘲讽。“你昨晚干通宵工作了。”他说这话时目光深邃，我以为是在调侃，但又一想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想这严肃的面孔给了我某些悬念。
　　 我想我接二连三的失眠又伴着些许的焦虑，这让我的脸庞浮肿了许多，于是遇见我的人和我所遇见的似熟非熟的人都说我最近胖了许多，于是假设自己身体胖了，于是有许多很幸福的想法就溢于脸表地表现出来。
　　 我干脆就装着很幸福，其实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但笑容一定要洋溢在脸上，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别人看着就知道你很快乐，然后他或者她也就很快乐，所以我单纯的想法就是大家一起快乐，生活肯定会美好。
　　 偶然的一天，我认识并注意同单位的一位女孩，是在单位举办的一次为贫困山区学生捐款，她竟然将一个月的工资全部捐了去，这让我们这些同单位的同事心里很不踏实，包括我们的领导，我想他的脸上也觉得丢面子，但又不好意思说什么，捐款仪式结束后，我们的领导号召我们向她学习。
　　 因为这件事，我认识了她，虽然她面部表情很忧郁，这同我日渐快乐起来的心情形成一种反差，但我毕竟认识她并随后经过几次接触渐渐地熟悉起来。
　　 她的忧郁恰恰让我很伤感。有了这种想法的同时，我想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她，也不知喜欢她什么？兴许是那次募捐活动她不平凡举动给我的印象深刻。但每次想过后都是否定后的肯定，肯定后接下来又是否定。我膨胀着脑袋尽量地不去想她，就去干一些平时懒得干或者说我不情愿干的事，借以消除对她的某些想法，但她忧郁的眼神似影子般的总是萦绕在脑际不散，这让我万分苦恼。直到最后我甚至想你要是再想就去跳楼，虽然我居住的楼层不高，只有两层，但我彻底失败了，我还是时常地想起她，为此，我苦恼万分，怨恨着不知所终，竟不知道她那张面孔经常出现的原因。
　　 她是位平凡得没有任何姿色的女孩，至少我是这么认为，没有丝毫的瑕疵，只是眼睛稍大些，影射着某些含蓄。
　　
　　 2
　　 我想她还算得上有些气质的女孩，寡言少语几乎是她身上惟一能散发出的优点。我们在一个部门工作，但也可以说是在两个部门工作，因为工作性质不同，她有她的领导，我有我的主管，但一些工作上的业务又将她和我紧紧牵扯到一起，我想她或许愿意接触我，虽然每天我只是偶然交办给她一些简单的业务去做，但我想我还是挺乐意同她相处，并且只有在她面前指手划脚谈天说地一副狂妄的样子，但每次看她两眼茫然去做她分内的工作我又有些后悔说的那些话，有时我甚至想我伤害了她，就戒定自己以后也少说话。但不知怎的一见到她，我的话就多起来，有些时候冥思苦想都想不出来的词，一见到她就如同连珠炮似的倾泄而出。
　　 她很朴素，也很平淡。我听旁的同事议论她时话总是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内容，但我还是隐隐约约地探听到她和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只是她的母亲病怏怏地卧于病榻，一些起眼或不起眼的活计也就由她打理。那时，她给我的印象挺可怜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却做出那么不平凡的举动，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这个人，惟一的缺点就是同情心忒强，一扫听到谁家出了不幸的事（包括对他或她的一些不愉快）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就是对谁有天大的怨恨也很快烟消云散了。我想，我有这个毛病可能是遗传的吧！包括这次同她的一些接触。后来，从别人对她的称谓中我知道了她的全名叫洛燕红，我们在一起时总习惯叫她燕红，虽然知道了她的全名但我还是记不住，于是干脆就随别人怎么叫就怎么叫，时间长了，就把她的全名给忘了，忘了就忘了，我并不怎么上心。
　　 每天一下班，她都会去顺道的菜市场买菜。她买菜很挑剔，总是买一些不中看但很新鲜的，而每次去菜市场或不经意间我们的目光撞到一起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我之所以保持一种稳重的深邃，我想这同我成家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有关，所以遇见她也好遇不见也好有时候随便想想倒觉得挺有趣的。
　　 她在专心致志地买菜，我在她身后想吓她一跳，但犹豫过后又悄悄地绕开了。菜市场人杂而喧嚣，我走到隔壁的菜摊买好了我要买的菜，头就不由自主地去寻那找那张熟悉的面孔，可她就像影子一样瞬间儿消失了，我觉得忒快点了吧！就站在原地一个劲儿地转圈，目光也随着接踵而来的人头渐渐地晕忽起来，直到天旋地转的感觉中有些失落和彷徨。
　　
　　 3
　　 她到底是怎么的一位女孩，她的思维里是否真如她表面上的平静混为一体，我感到她的处世不惊有一种深奥的东西隐含在里面让人捉摸不透。越是想不透的东西越是有一种隐秘滋长着我好奇的情绪。我想我是个男人，很想破解这个谜儿一样的难题但又怕自己陷进去一发不可收拾。
　　 我开始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去探询，我的脑海里翻腾着各式各样的想法，最后还是有一种想法占据了上风。
　　 那天，我故意把一摞复印好的单据落在她的桌前，直到临近黄昏时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我才给她去电话说晚上急等着用能不能让她给捎带回家，我去她家里拿。电话那头的她犹豫了半天说要不我这会儿就给你送去，我一口否决了，我说我这会儿正要去办事，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吧！我听见她嗫嗫嚅嚅地说了地址。我搁下电话转过身一想，原来她家就住在离我家不算远的地方，只不过她家地势不好，靠着马路成天价儿的车马声喧哗。
　　 我的脑海里开始浮想联翩，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也应运而生，这让我回到家里，老婆一直用异样的眼光审视我。说你怎么了，脸上怎么有一种怪怪的表情，是不是天上掉下一块馅饼。我慌乱地说差不多吧！只是没吃到嘴里。
　　 其实，我这样说的时候一直挺悲哀，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厮守着过日子的老婆。但转念一想，难道就因为有这些想法吗？难道脑袋里想一些事或者说犯罪的事就要受到惩罚抑或说受到精神的指责、桎梏的拷问吗？我打开电视机，手里握着摇控器开始无目的地搜台，但我的思维里乱极了，我想我决不会做出对不起老婆的事的，这样想着就稍微沉稳住心态，但还是有些神思恍惚。
　　 吃完晚饭，看完新闻联播，觉得是时候了，就转头对老婆说出去到同事家取些材料，约好了的。老婆连头都没抬就张嘴说，“回来晚了我就把门反锁了。”
　　 夜晚的风凉习习的，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泻在树枝上、电线杆上，然后又借势一滑伫足在地面上，我顺着幢幢可以望见的阴影直奔她家。
　　 按照她给我的楼层号，我在楼下查看信箱上的号码。最后，我肯定她家就在那栋楼的最西头5楼，靠西边，我在楼下看了看这幢年头很长的旧楼有一丝苍凉的感觉。
　　 她家的窗户还是老样式的推关，这同周遭左邻右舍的铝合金窗户形成反差，隐隐约约地我看见有一串串黄灿灿的苞米悬在裸露着红砖的墙上。
　　
　　 4
　　 昏黄的星光映射到斑驳的窗框上，似乎在诉说着一种无助和荒凉。
　　 爬着楼梯，我憋着气去平稳咚咚乱跳的心，有些气喘吁吁的脸庞有些涨着，我轻轻地敲了敲她家的木门。
　　 开门的是她，面色有些苍白，头发有些散乱。
　　 她淡淡地说，进来坐吧！我尾随其后。
　　 这是一套标准小两室的房间，在昏黄的灯火掩饰下，狭长的客厅说白了就像是个通廊，靠墙跟角落里矗立个大木柜，柜子上方又放着纸盒箱子，这使屋子里更显得零乱。
　　 我进了她的卧室，听到另一间房里传来一个女人很虚弱的声音。是谁来了，燕红随口说是她的同事来取资料，房间那头立刻恢复了宁静，顷刻间只听见石英钟表的嘀嗒声，我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钟表挂在哪，就坐在她家的床头边上。燕红淡淡地说，这些资料全在这儿。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她的表情自然，一副寡淡的样子，这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连声道谢，“谢谢。”燕红说，不用客气，再客气就见外了。
　　 听她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心里顿时漾起一种暖意，起码她不排斥我，也就是说她对我还是有好感的。我忐忑着不安的心，感觉到手不知放在哪儿好。就搓着手，手心沁出了汗水。
　　 紧张让我很吃惊，想起同老婆谈对象时也没有紧张到如此的程度呀！我暗暗地在内心里同自己较劲，放松，放松心态，可是手还是不知往哪放好，干脆就把手按在床上铺的洁白的被单上。可过了一会儿，我斜眼看见两个大手印，黑乎乎的，我挪了挪屁股，借以掩饰一下，这时，手又不知该放在哪好了。
　　 我没想到手竟然不听我的指挥，就这样直直地递过去，抓住了燕红的手，她的手好纤细白皙呀！我握着她的手迟迟没有放开。起初，她脸腾地红了，她想缩回她的手，但我握得紧，她试了几下，干脆就放弃了，任我紧握着。
　　 我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她离我那么近，我都能闻到她身体里散发出的那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她那宽大的格子衬衣里，我甚至能从她娇弱的身躯中感受到她乳峰的颤动，那是怎样的诱惑呀！我感到一阵晕眩，从头到脚一阵接一阵不断地袭来。
　　
　　 5
　　 从她家出来，她和我都有一种难舍的情结在里面，她送我到楼梯口还不愿回去。我说：“快回去吧！要着凉的。”但她仿佛没听见，依然固执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得赶快走了，因为在我的周围不知有多少扇窗户里会隐藏着多少双迷惑的眼睛。
　　 借着昏黄的路灯，我神思恍惚地奔回了家。
　　 家对我是个什么概念呢？我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又是一个女人的全部期盼。
　　 可我又怎么差点做了一个家庭的叛逆者，我感到愧疚的同时又对自己进行着安慰，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老婆、孩子的事情呀！我又何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满腹愧疚呀！
　　 老婆很早地就躺进了被窝，我蹑手蹑脚地问她，“孩子睡了吗？”她说，“你还腆着脸回来呀！”我嘻皮笑脸地说，“那你说我不回来去哪呀！”老婆头也不抬地说：“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死在外面也没人管。”
　　 我见老婆一点儿好气都没有，心里有股酸涩的滋味，一边脱衣服，一边嘀咕着怎么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孩子都老大不小的了，怎的说话这么绝呀！
　　 老婆转过身说：“就这么说，不愿听你出去呀！没人拦着你。”
　　 我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再这么打嘴仗只能让自己心烦，这又何必呢？于是，我用被子蒙住头，我想，干脆就胡思乱想吧！这样想着，这样做着，可心里又痒痒起来。
　　 感觉到心中有一种火在涌动、在沸腾，我十分诧异，是不是她在我内心里有了一定的份量，但随即又加以否定。
　　 第二天醒来，我仍睡意正浓，暖洋洋的被窝里有一种温存，我实在不愿起床，老婆已经做好了早点，说：“快起来，懒虫，吃完饭好上班，要不然迟到了。”我仍懒洋洋地说，“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她，我一直给自己下的定义是否定，但满脑子又想的全是她，她的寡言少语，她那亮晶晶的大眼睛。我使劲煽了自己的嘴巴几下，觉得还是有些痛，我知道，这不是在睡梦里，这是现实，活生生的现实。
　　
　　 6
　　 在班上，我泡了一杯浓酽的茉莉花茶，茶的苦涩可以提神，可我没尝出茶的苦涩，我坐在桌前静静地品茗，手却随意地翻看报纸，翻动报纸的手显得机械，看过之后的文字又什么都没记住，我感到大脑有些迟钝。
　　 窗外是喧嚣的，包括空气里的杂乱。我有些呼吸急促起来，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喘不过气，我咧着大嘴，目光呆滞。
　　 《人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这是我目光扫落到报纸上的一篇题目。按照常理，我会顺理成章地看下去，可今天，我的头脑混乱。
　　 同事黄大姐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一激灵，我扭过头去白了黄大姐一眼，说：“黄大姐，你差点吓着我。”黄大姐端着茶杯边笑嘻嘻地看着我、打趣地说：“怎么了，张伟，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的。”我说，“可能是睡眠不足闹的。”黄大姐说，“我看也是，瞧你脸蜡黄蜡黄的，觉着不舒服去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