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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一首不该忘却的歌


作者:笑山荡溪 秀才,2986.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41发表时间:2017-01-23 21:59:52


   这年头,返璞归真的回归热,燎得人心痒。千千万万的青春不再、华发潜染的老知青,又展开了新一轮的寻梦。也许这不是最后的告别历史舞台。真心话,苦涩泪,象开闸的水,搅得东西南北的大都市沸沸扬扬的。
   那是一个不容忘却的扭曲时代,脑细胞记忆商唤起庄红歌想起一支四十年前的歌:“我们是北京知识青年,来到了革命的圣地延安......大道小路你放胆地走哇,条条都朝天。”幻觉中,蒿子在唱,很遥远,很亲切,也很伤感。
   在农村,俯首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活也是一门技术。大都市的知识青年初来乍到,认不得麦苗和韭菜,常是生产队的公派劳力。大多要从事修水库、筑公路或荒山植树之类的活路。铺盖卷一背就可以走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极易完成各级革命委员会下派的各类出工人头指标。
   记得庄红歌他们插队的生产队的十一个西安知青用汗水浸泡了整整一百天,忙完了红旗水库分配的出工土方。旋即又被指派去黄龙修三县共建的友谊水库。三百里翻山越岭的路要靠脚底板走四天。挑尽满脚掌的水泡,打起背包就上路。在被行李压弯了腰,灌铅的腿脚不大听使唤时,方被告知翻过眼前这上下近四十里的黄土沟就到了。
   “同志们,把革命闯将的干劲拿出来,加把油!”和他们同村的民兵十三连高连长是一位响当当的地道陕北汉子,高挑的个子白羊肚头巾很显亮,这会儿站在黄土高坡上给大家鼓劲:“炊事员正盼着我们去吃雪白雪白的杠子馍呢。”他一边鼓动,一边指挥民兵在梯田边刷标语:与人斗,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
   走吧,啃完干馒头,喝几口沟渠里的河水,又开始了爬步。快到坡顶了,再也挪不动步了,齐刷刷横七竖八躺到了一大片。
   有人哼出了声,庄红歌一伙儿不约而同地吼了起来:“一唱插队小伙儿苦,裤子破了没人补。房东大娘不在家,只好漏着光屁股。二唱插队小伙儿苦......”
   “毛主席一句话,地覆天翻,受教育到农村去,下乡上山。”山峁上射过来逼人的、有点专业的女高音,压倒了庄红歌一伙嘶哑的干嚎,随着也有了男声合唱:“我们是北京知识青年,来到了革命的圣地延安。七沟八梁是黄龙的十八盘那,大道小路你就放胆地走哇,条条都朝天!”
   野酸枣刺丛中,晃出个扎羊角辫子的姑娘,脸红扑扑地,黑眼睛很传神,“嗨,你们大包小包的,是不是修水库的知青?”
   一个道上的就是朋友。北京知青赶忙帮我们背行李,庄红歌这才用心打量眼前的朋友。抢着背他行李的就是刚才领唱的姑娘,那英姿被洗的发白的黄军装包裹着,当腰紧扎了根草绳,张牙舞爪地就她张罗得欢,有点像当时最流行的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假小子。
   一个很壮实的高个男知青横到庄红歌面前,手一指她,说:“百灵鸟叫蒿子,我的女朋友。”
   “二蛋,没正经的。”蒿子一拳擂在了二蛋的后背,“去你的,瞎掰什么呢。”爽朗地笑出了声。
   二蛋一使劲,握的庄红歌手疼,“欢迎西安哥们。”
   在北京知青的窑洞里,庄红歌他们十一个人,足足把一大锅小米粥喝了个锅底朝天,那滋味赛过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真解馋啊。
   人到水库就干活,自力更生挖窑洞。十三连高连长给知青选址有误,刚挖了一半就碰上了青石壁。铁镐和铁锨纷纷被石壁折断,只好作罢。窑洞竣工了,比预期的小多了,十一条光棍真够挤的了。不过,早几天告别不挡风的芦席棚子,搬进“新居”,知足了。想想他人现在还半夜埋头被窝躲寒风的窘态,庄红歌还真有点优越感。
   刚住进去一天,又是一声“嗨”,蒿子就钻进了庄红歌他们的窑洞。她捏捏被褥,直摇头:“太湿了,太湿了,在地上怎么睡?麦草能攥出水来。不会是尿炕了吧?我们那面坡上有报废的架子车,凑合着能当床用。可记住了,上工前要晒晒被子。”
   俨然是知热知疼的大姐口吻,大家齐点头。谈得很投入,无拘无束的,她还吃了他们灶上的杠子馍。庄红歌把她一直送到对面山坡她们的驻地村口,话犹未尽。
   “别信二蛋,他根正苗红出身是革干。我家成分高,父母双亡,攀不上的。他人不错,膀大腰圆老护我。”她临别又甩了一句:“我喜欢你们的《插队小伙苦》这首歌。”
   她头一低便走。庄红歌无言,思绪却乱了。
   水库工地在大干快上,土方活紧,没有礼拜天。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高音喇叭在唱。
   “小车不倒只管推!”十三民兵连高连长用纸糊的红喇叭在狂喊。
   “吃饱就拼命干啊,打倒帝修反啊。”人们夜以继日哼着小调三班倒拉着满架子车的土在跑。
   一班下来,昏天暗地,面条往肚子里一灌,倒头呼噜就睡。这天黄昏下起了雨,庄红歌没完没了地跳:“休雨工啦,万岁,万万岁!”一边小声念叨:“锵锵,嘁锵嘁,放风了。”
   是夜,雨紧一阵慢一阵的。窑内石壁缝隙开始进水了,窑挖的没有水平,前高后低,积水又把大家忙得不断地扫。现在又开始恨这阵雨了,肚里直骂娘。
   “嗨!”手电筒晃进窑,蒿子尖嗓子嚷嚷着:“这儿不能住了,我借了隔壁拦羊老汉的一孔窑,快跟我走。”不由分说就卷庄红歌一伙的铺盖。
   这一夜啊,没门的拦羊窑里。煤油灯,扑克牌,南瓜子,羊羶味儿搅合着羊屎味儿,北京知青的京腔融汇西安知青的秦腔,喧闹声整整折腾了一夜。
   清晨,雨停了。庄红歌一伙打着哈欠,歪斜着身子走向驻地。他们的窑沿着石壁齐刷刷地塌了,十三连民兵连长正领着民工拼命在挖。在挖牺牲的庄红歌一伙吗?高连长回头看见了十一个知青齐刷刷站在高坡上,愣了。大家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干活。
   “七团八营十三连的战友们还活着,感谢毛主席!”高连长打破寂静的声音很大,夹带着抖音。
   “四排四班向你报到。”庄红歌鼓起底气哭着喊:“高连长、连长——”
   “妈的,差点儿命断黄龙了。”同行的有人骂出了声。有点后怕的几个知青抽泣起来。
   庄红歌下意识的捏紧了身旁谁的胳膊。
   “嗨嗨嗨,我操。”送他们过来的蒿子被庄红歌捏的直咧嘴,庄红歌也第一次听见蒿子开骂,“真他妈的命大福大造化大。”
   十一个人掏干了腰包全买了吃的送蒿子。“......七沟八梁是黄龙的十八盘那,大道小路你放胆地走哇,条条都朝天!”窑洞聚会,锅碗瓢盆敲得震山响,大秧歌扭出了窑。
   “二唱插队小伙苦,光棍一个好孤独。姑娘彩礼二百五呀,身无分文只好对墙哭......”庄红歌唱着又笑了。
   天长日久,庄红歌心里总抹不去蒿子的影子,三天两头不见面,夜里辗转睡不着觉,一见二蛋那神气就看不顺眼。二蛋也是抖着膀子在他眼前乱晃乱撞,只要一有空,就站在窑背上吹唢呐,那调调像叫驴撕咬,吵得人心烦气躁。蒿子寡言,不大走动了。北京和西安知青无形之间紧张起来,空气闷得要炸。
   拦羊老汉的儿子,蒿子起名叫“冒傻气”地说:“一个槽里拴不住两头叫驴,迟早要踢咬。”
   为缓和气氛,蒿子邀请他们一块儿坐坐。庄红歌和二蛋一照面,双方恨得牙痒,无名火起,先撞膀子后挥拳,厮打滚成一团,也促成了西安和北京知青混战的导火索。
   “嗨!你们算哪路好汉?疯了,全疯了!”蒿子左拉右劝,泪珠子滚下了腮。
   有人被打倒了,二蛋红了眼,从厨房取出菜刀,朝庄红歌举起。蒿子横在他们中间,夺过刀,砍自己的手臂,殷红的血,溅在了他们身上。她母狼似地喊:“滚!全都给我滚!”
   “冒傻气”站在窑背上跺着脚一个劲地嚷:“快跑哇,民兵来抓人啦。快跑哇!”
   在水库,西安知青护着庄红歌一伙中转躲藏。十三连高连长给知青递话:“二蛋被抓了,要判刑。你们这样子也不是办法,三线铁路建设吃紧,咱们县又派工了,你们跟我去西韩铁路工地。”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友谊水库是呆不下去了。十三连高连长又连夜带庄红歌一伙去了铁路工地。在工地。三线建设如火如荼,千军万马齐奋战。庄红歌主动请缨去了没人愿意去的开山炸石工地。打眼放炮,七上八下,就像电影《云雾山中》从山顶吊在半空,向洞内敌人扫射:“哒哒哒......”这镜头,真解气。
   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这话也不知是哪个老祖宗说的,说得很对。十天半月的,庄红歌就能置身险空一次能点十五炮而小有了名气。指挥部挂了号,《三线快报》土记者一报道,总指挥一声命令,便手捧了副连长兼放炮排排长的任命书。每月可以领五元的领导津贴。抚摸抡八磅锤打炮眼隆起的肌肉疙瘩,放眼挺胸雄起的全排三十二名“士兵”黑里透红的脸庞,耳畔响起了老人家的语录:“三线建设搞不好,我是睡不好觉的。”庄红歌思想一片空白,脑神经中枢只传达了一个指令:不管怎么样,也要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好觉哇。
   几个月后,黄龙传来消息,那事完了。蒿子嫁给了县革委会主管公检法的副主任在村子里的一个外甥,换回了二蛋的释放。庄红歌站在山峁峁上,仿佛有人在吹唢呐,那调调子像送葬?友谊水库啊,庄红歌思前想后,没有勇气去。
   一年后,林彪仓皇出逃在蒙古国摔死了。知青军团被征兵和招工肢解了,天南地北,人人各奔前程。又几年,结婚生儿育女。再几年,庐山会议庄红歌与北京老知青见面,知情人很是伤感地说:“蒿子婚后生产中风死得惨。骂了三天人,不吃不喝,死不瞑目。二蛋后来领走了她的孩子,现在他们在加拿大。”
   在友谊水库经人指点,庄红歌见到了五十岁的“冒傻气”。斗转星移,谁也不认得谁。这样好,负疚的心踏实。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干嚎秦腔的“冒傻气”子承父业仍放羊,不同的是他给自家放羊。羊鞭指向对面人去窑空,重重叠叠着一排排黑窟窿的山坡:“就在七团那边。”
   蒿子的坟是庄红歌一伙倒塌的窑。青蒿在坟头生生灭灭,春秋繁衍,微风一吹,舞了起来。
   “嗨。”庄红歌今生今世还能再听蒿子一声“嗨”吗?
   蒿子“文革”时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一纸通知是下乡。她用生命唱出了一首不该忘却的歌——我们是北京知识青年,来到了革命的圣地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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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九六八年,毛主席一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全国上下迅即风起云涌,上百万千万的红卫兵小将们改换名称——知青,卷起铺盖踏上通往广阔天地。一些知青相对较多的地方,组建了知青点;知青点的知青们不论在生活和生产劳动中都比较有系统有规模地开展活动。文章中所提及的知青,大概就属这个范畴。知青点在方便知青日常中,也有一些弊害。例如,容易按籍贯分坨坨拉帮派。文中的北京知青和西安知青就属这个情况。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成堆成坨地在一起,难免会有生活口角发生;因此,知青们互相扯皮斗殴的行为累见不鲜。文中蒿子的形象具有那个时代典型的代表性,正直、热情、血性、义气。最终却长眠在了黄土坡上,不得不说着实令人惋惜。四十余年,弹指一挥间。重温历史,思绪万千,知青之千秋功过,自待后人评说。推荐阅读。【编辑:古月银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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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古月银河        2017-01-23 22:00:45
  四十余年,弹指一挥间。重温历史,思绪万千,知青之千秋功过,自待后人评说。问好作者,远握致安。
差不多共和国同岁,历经大跃进、文革、改革中沦为下岗失业人,闲来无事码点文字,消费时光,见证沧桑。
2 楼        文友:笑山荡溪        2017-01-24 08:39:45
  问候你,十分感谢,新年快乐!祝愿你天天开心,时时快乐,分分精彩,秒秒幸福.敬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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