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迟到的觉悟
小时候,我经常和家属院的小伙伴们玩拍三角板的游戏。三角板用香烟盒叠成,甲放一张在地上,让乙用他的三角板拍,拍翻了甲的,乙赢,该三角板归乙,反过来亦然,轮流进行。小伙伴们玩这个游戏,有两点刺激,一是看谁赢得数量多,二是看谁赢的烟盒牌子亮。所谓牌子亮,就是该香烟价格不菲,香烟高档则烟盒自然精美。我在一张三角板里夹一小薄铁片,对方拍不翻,而我却常常拍翻对方的,故而数量、牌子亮的最多。
一个小伙伴,他爹官大工资高,还享受特供,所以常用高档烟盒三角板和我们玩。他每次和我玩,必败在我的小伎俩下,因而许多高档烟盒三角板都落入我手。他在别人那里赢了,就拿低档的交换我赢他的高档的,但他必须付出三张以上来交换我一张。这样,我俩就都成了大王,我的数量多,他的档次高。我图数量,他图质量。
若干年之后,我与文学艺术界的朋友们经常参加笔会,其中好多次都是在酒厂召开。笔会结束之时,酒厂总是要送我们一些他们的产品,往往是系列,档次由高到低,低一级是高一级的一倍,譬如高档二瓶、中档四瓶、低档八瓶。我的一位朋友,是书法家,和我小时候玩三角板的心理一样,只图数量,不图质量,老要与我交换,用两瓶高档酒换我八瓶低档酒,我竟然非常乐意,全没了儿时那个交换三角板时的习性。
直到这个时候,已是奔不惑的我,才通过换酒而自我感觉良好的事情,悟出我当年的小伙伴交换我高档三角板时的心理状态,即俗话说的“宁吃仙桃一颗,不吃烂李子一背篼”!一瓶高挡酒,其价格也许和四瓶低档酒的价格的相加数相等,但其价值意义却非同一般。由此我联想到我们的写作,写一百篇仅仅能够发表的作品,不如写一篇精品;写一百部能够出版的书,不如写一部能够传世的书!
悟出这个道理来,我很痛苦。因为,我已经做不到了。儿时的低档烟盒三角板,那成百上千的数量带给我的喜悦,深深地影响了我的理想和追求,或许就是我的宿命!我在文学创作上,已经拥有了“烂李子一背篼”,我与谁去交换“仙桃一颗”呢?
于是,我胆怯了,却步了,想金盆洗手。一段时间里,我甚至羞于谈文,耻于动笔,为自己过去的沾沾自喜而汗颜,为自己的点滴成绩而愧疚,陷于无以自拔的境地。
然而,终归还是要自拔的。对自我的认知,对自己的定位,明晰之后,我又释然了。原子弹是人造的,大炮是人造的,长枪是人造的,难道手枪就不是人造的吗?我只会造手枪,干嘛要去造长枪、大炮和原子弹?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小狗从来没有因为有大狗存在就停止自己的叫声。
我想通之后,就开始写博文了,于是就有了我的博客。
我依然有好多好多的抵挡三角板。我也不再用抵挡酒去换高档酒了。我依然故我,守着儿时的那份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栽了一颗李子树,就收获我的李子,又何必舍“李子”而去求“仙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