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柳】圣诞节里的玫瑰(随笔)
近些年国人热衷于庆祝这个远远自西方舶来的节日——圣诞。
租来的借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原本寻常的日子变得不寻常。这一天人人眼里流光溢彩、嘴角带着微笑;手机铃声频响提示着来电或短信;装点得五彩缤纷的商店,门口打折优惠的字样大得直望路人眼里钻。
这个日子我走在街上,迈着匆忙的步子。路旁的一幕落入眼里,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是个小伙子——不,该说是个大孩子,他看起来像是个大学生——在伸出他的手,我注意到了,是一双手!那双手里紧握着一枝玫瑰,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他的面前是位风姿绰约的女孩子,化着浓妆,穿着时髦的衣裙。那枝小伙子双手递过来的玫瑰伸到了她的面前,鲜花映着女孩子的面庞,使她年轻的脸上陡添许多妩媚。
不知是小伙子的手在发抖,还是花枝自己炫耀美丽在寒风中摇摆,引得我的心也微颤起来,为这个陌生女孩子在节日里享受着爱情而暗暗高兴。我停下脚步,装作饶有兴致地欣赏橱窗里海报美女的万种风情,想顺便听听这女孩子将会自嘴里涌出怎样的动人情话。
可是眼前这一幕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侧脸看过去,竟发现女孩子并没去接那朵红红的玫瑰,眼里流露出的也不是惊喜而是不耐烦甚至不屑,嘴里还嚷着:“好了,谢谢你费心买花给我,可是我不稀罕,我需要的是别的,票子房子车子,你有吗?没有是吧?知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约了别人!”
连珠跑般甩出这段话,女孩子自顾转身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响亮的噔噔声。撂下小伙子一人呆呆站在那里,那枝花,那枝代表爱情又被拒绝的鲜花瞬间也和主人一样没了光彩,在风中垂下了花朵。
没敢再停下,都有了刺探别人隐私的嫌疑了。慌张得近乎逃窜地,我往前小跑着,是要逃离这与圣诞节的温馨喜庆不谐调的一幕。
突然又记起课堂上一个学生坦然的陈述:当今社会,哪个女孩子不是往“钱”往“权”看的!
记得当时我费力列举了许多事例加以反驳,可是从学生们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他们对我的观点多么不以为然!我们那个年代甘心付出不求索取的爱情,在她们眼里是多么过时可笑!
我继续往前走着,耳里灌进街边店铺里传出的一首老掉牙的歌:“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也许音响老化了,歌声显得黄腔走板,在凛冽的寒风里,这苍凉走调的歌声传得很远很远……
2.读苏轼《中秋月》
中秋月苏轼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河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白日的喧嚣掩去了生命的真实,人们在虚浮的幻象中行走。而当黑夜来临,暮色渐渐收尽,凉意暗生,月亮无声无息地转过了中天,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时间静静地又是一刻不停地游走,把所有的存在变成了虚无。
当一个人站在这黑夜之中,面对着亘古如斯的宇宙,生命是何等的脆弱渺小,只不过是瞬间的存在;今宵的月色固然美丽,却只是一瞬间的拥有,此后如何,无人知晓。在短暂的圆满之后,是数不尽的未知的日子,还得继续承受着生之痛苦,偶然的希望伴随着无数的失望。
苏轼此诗通过对一个美丽的月夜的细微体察,表现了人类永恒的母题——时光易逝生命无常及随之而来的巨大孤独感。
相对于永恒的宇宙,个体的生命是如此微不足道。人生数十载,匆匆而已,什么也带不走,无论多么地留恋生命,也只是暂时驻足尘世。而生命的旅途只能一个人跋涉,生命本身就是孤独的。
面对天地的无穷无尽,陈子昂痛切地感受到了存在的虚幻与孤独,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无依无靠地行走于时间的长河中。苏轼是孤独的,短时的欢乐换来了长久的漂泊:“明月明年何处看?”月或许还是同样的月,但处境已完全不同了,语中显出了无限的苍凉。
“却不道流年暗中偷换”——时间悄悄地改变了一切,包括所有的青春热情,甚至也淹没了对流逝的喟叹。“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浩叹的苏轼成为了过去,异时的人却又在为他浩叹,时间无声无息却冷酷地洗刷着一切痕迹。
但是,人类却不是消极地存在着的。自然是永恒的,但它却是无生命的;人生虽然短促,却充满了对生命的追索沉思,丰富着所拥有的每一天,由此消减了死亡的虚无。在他对生命进行反思叩问的那一刹那,他与永恒的自然取得了平等。
在思考的瞬间,苏轼是真切存在的。而他的思考与感受在后来人身上得以延续,他的生命也因之得以延续;作为个体的人,苏轼是孤独的,但由他和千千万万个体代代相传构成的人类整体却与时间共存。若能作如是想,苏轼定会欣慰地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