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冬之恋曲”征文】让爱重生(散文)
真爱若有轮回,下次,请拜托你让我重生!
——题记
稀落的屋宇,窄窄的幽巷,清悠的小河,栽满菊花的院落……即使是这片如诗画般宁静素朴的青凤镇,也轻掩不了我郁郁失意的过往。
高中三年,我恋着品学兼优的女孩——杜鹃,她明眸善睐、秀发如瀑,一颦一笑间,恰似一朵沾着露水的杜鹃花。只是有时她显得心事重重的,我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天性有点多愁善感吧。杜鹃说她爱吃柚子,尤喜喝蜜柚茶,于是,从秋末开始,我便省吃俭用买来一堆蜜柚,用小刀细细剔除柚身白色的筯和膜,切成条状的薄片儿,扔进加了冰糖的沸水小锅,为防糊锅我就守在旁边,不时地用小木铲搅动着,待收汁冷却再淋上一层纯正的蜂蜜,细细地盛进精致的玻璃小瓶里。当第一片绒绒的雪花飘洒下来时,废掉至少七八只柚子的我终于成功博得佳人一笑。她拢头发斜眼一笑的模样真好看,我不禁心驰神往了……
因为杜鹃,我亦恋上这清爽洁净灵动的冬季。峥嵘的风,俏丽的雪,还有清香阵阵的腊梅。即使寒凝大地,也因佳人在侧而美好温馨。漫步校园,我对边喝蜜柚茶边赏雪的杜鹃感慨道:“苦难并非是阻止我们前进的荆棘,我们要让心灵的净土绽放出坚毅的梅花,在泥淖里开出圣洁的青莲。坚信困难终会过去,如雪化、冰融,花木逢春蓬发……待我俩双双考上大学的那天,还要一起去看夕阳、逛湖光、攀古道,多么浪漫啊!”杜鹃并未接腔,只是将头深深埋进我的臂弯里,良久,她才微微抬首,眼波流转间,羞涩地说道心里又甜又暖,轻问我可否为她做一辈子的蜜柚茶?望着少女俏生生的笑靥,我略一思忖,便脱口吟道:“雪影袅袅回小廊,依池醉春发数枝。檐下飞来双莺绕,占尽红绡又绿肥。”我醉了,醉在那一片清醇绵长的柚香里……
似醉还未醒的高三末梢,她却挥挥手,淡淡道:“不必了,忘了吧。”她竟然移情别恋选择了同班的留级生!那个染着黄发、刺着纹身的小混混不会做蜜柚茶,更不会吟诗作词,却能频频带她去品尝各种台湾奶茶、极品普洱茶、长岛冰茶等等。我极力挽留,她却挑挑眉一串连声的反问:“你有多少存款?你知道KTV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你去过豪华酒店吗?……”沸腾的小锅已经变冷,成堆成堆的柚皮开始腐烂发霉,梦中的姑娘却依然长发盈空、巧笑倩兮,只见她边朝我挥手,边学着我的文艺腔吟道:“我身不由己/在这孤寂为你/给你一尘不染的雪景回忆……”吟着吟着,渐行渐远……
杜鹃辍学了,不知所踪,而我赌气不去寻找她的下落。“何堪比作青莲性,原是杨花处处飞。”真亏了我的一番良苦开导!高考落榜,勉强念完三年的大专学业后,我对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说想出去闯闯了,不待她表态便硬起心肠踏上前往K市的列车。
来到A区的人力市场,办事员递上一张写着大致地址的小纸条,便无暇理我。坐公交,转巴士,又走到腿瘸,最后一身狼狈地来到公司时,接待员以没有工作经验为由,二话不说就将我赶了出去。我又来到B区的人力市场,大清早,一群被“录用”的人统统上车,统一收十元的车费,中午到了指定的工厂,却被告之不收男工,望着破败不堪、黑洞大开的门口,几个女工怕了,于是一车人只能调头回去。途中,负责人表示还有其它的厂在招人,极力说服大家去看看,得到默认后,车再次调头去另一家工厂,待一路颠簸来到目的地,却得知负责人早已下班,一车人只得下车吃饭。饭后,除了少数识路的自己回去,绝大部分不识路的只能随司机上车,路上又收十块的车费。夜色中,一群人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市场。接着来到C区的人力市场,当我随负责人进去签合同时,却发现里面全是工龄未超过三个月的新员工,无意中一打听,原来这厂早就拖欠了工资,上一批的老员工为此集体辞职,工厂几乎撑不下去了,仍然不死心的我又马不停蹄的去D区的人力市场……干学徒,做推销,跑业务,拙笨、不善变通的我撞了南墙撞北墙,累成了狗,并被人像狗一样的使唤训斥着,可我从未后悔过,为当初的决心动摇丝毫。唯有这种环境这般折腾,才能够令身心俱疲的我稍微忘却疼痛,覆盖一段与“清爽”“洁净”等字眼相关的记忆。
终于,我在一家还算正规的电子厂安定了下来,我搬进六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上班时兢兢业业,下了班,当其它人玩牌、喝酒或去歌舞厅娱乐消遣时,我一头扎进书山文海的世界,全然不理会工友们笑我迂腐呆笨。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就在我适应了长期的熬夜、枯燥的流水线作业、人情淡漠的逆境时,一个意外令我几乎疯了般逃离了这座欲望之都。
那是个周末,发了奖金的我拗不过工友们的软磨硬泡,请他们去吃烧烤,几瓶黄汤灌下肚,我又被打着饱嗝、七荤八素的一行人推搡着去KTV包厢。
“耍耍呗!你这大书生平时总那么清高,今晚索性就陪哥几个当一回俗人吧!”言罢,手一挥,召来所谓的包厢公主。昏暗的灯光,劲爆的音乐,只见三个浓妆艳抹、坦胸露背的女孩疯狂扭动身体,任由一双双男人的手在其身上游走,太不堪入目了,我皱着眉头,正打算以上厕所为由离开这帮乌合之众时,中间那个搔首弄姿的女孩突然朝我喊出:“阿文!”
循声望去,那女孩有着如瀑的秀发、迷人的眼睛、性感时髦的装扮,却难掩一丝忧郁的气质。
杜鹃,那真的就是杜鹃!
众目睽睽下,我失态地冲到她面前,近乎粗鲁地扯过她光洁如玉的臂膀:“你,你竟然是……”
“哎哟,轻点儿,你都把我弄疼了!”对方冷冷地白了我一眼,在炫感彩妆的眼影下,那目光轻佻而艳俗十足。她甩开我,不屑的神情反倒像是我弄脏了她。下一秒,她却妩媚一笑,一屁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那个肥硕猥琐的男人立即一手搂其腰,另一手摸向白嫩的脖子,又往胸部一寸寸移去。
“宝贝儿,你的阿文可太能藏了!还糊弄我们说自己不会泡妞!”
“好小子,闷头鸡子啄白米,哈哈!”
……
杜鹃的自甘堕落,众人的无情起哄,兀的,血气直涌的我冲向那个轻薄杜鹃的工友,一拳砸在对方的脑门上,对方怪叫一声,霍的一下站起朝我猛扑过来……
“算了,都是兄弟别在意!”
“就是就是,有话好好说就行了,多大的事儿!”
其他人见势不妙都纷纷围过来劝架,直到杜鹃及时叫来保安。
“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混乱后,当所有人都悻悻离场,我接过杜鹃扔来的一包纸巾边揩着鼻血边追问她,对方未应,而是一步步走来缓缓伸手替我整了整凌乱的衣领,轻问道:“还疼吗?”飘来的香水味有点刺鼻,我不禁缩了缩身,杜鹃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一步,那双迷人的眼睛泛着湿意。怜惜顿生,我真想将她拥入怀中,可下一秒,她玉臂内侧的那朵杜鹃花的刺青刺入眼,硬生生地扎进我的心里。末了,我只是拍拍她的肩,示意两人都坐下来好生谈话。
我的“不解风情”似乎有点激怒了杜鹃,神情闪过几秒钟的愕然,她的朱唇复又勾起一抹冷笑,缓缓转过身,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而她说出的话,字字都令我为之断肠。
“那个王八蛋害我数次堕胎,伤了身子,又将中途辍学的我骗到他亲戚这里当三陪,可是正因着王八蛋那笔钱,我那三十好几的残疾大哥终于娶到嫂子,我家盖房所欠下的一大笔债务也解决了……”
“傻子,太傻了!”我心如刀绞,眼圈泛着红。“你为何不告诉我?多少钱我都会给你!我去帮你借,借不到我就多兼几份职,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卖血、卖肾!”几步上前,我冲动地搂住她双肩,我要拯救杜鹃于水火中,我要带她回到青凤镇,或者远走高飞重新开始!
“无用的,我的苦,你根本背负不起!忘了吧,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道风景一个过客。”她推开我娴熟地点燃了一支烟,静定地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一如当年那样淡然自若。
那晚,杜鹃一杯杯的与我畅饮豪饮,她说她此生喝咖啡饮烈酒,哪怕灌毒药,也绝不再沾碰一种叫蜜柚茶的饮料。醉眼朦胧中,一片清醇绵长的柚香将我温温柔柔地缠绕,此刻,巧笑倩兮、长发盈空、清爽洁净的她,就像一朵沾着露水的杜鹃花。
梦醒时分,唯见一纸留言:真爱若有轮回,下次,请拜托你让我重生!
杜鹃彻底消失了,我跌跌撞撞地逃回青凤镇,犹如一只被抽去灵魂的丧家之犬,默默舔舐着一道无法弥补的伤口。
母亲常常劝我多出来走走,她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公交车站,老街菜场,包括学校、医院、超市、小商铺……这样的景致千篇一律地从我眼前掠过。末了,形单影只的我来到街心公园,那一对情侣,这一双爱人,你携着我手,我挽着你腰,或荡秋千,或观垂钓,时而亲昵,亦或拥吻,躺着,坐着,走着,靠着……的确,已是“寒冬将尽,春暖即来”的季节了。
那日,我百无聊赖地朝母亲经营的鞋店走去,老街菜场一派嘈杂的人声闹语、车水马龙。忽然,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像是猛地一下被人塞住口蒙住头,无法动弹,那女子五官精致,拢头发时斜眼一笑的样子似曾相识!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沁入我的鼻孔,直到她推着婴儿车经过,而我的脚触碰到一只毛绒绒的虎头鞋时,这才猛然意识到:不,她不是杜鹃,而是气质与笑容都与杜鹃极其相似的另一名女子罢了!
街头风景依旧人潮依旧,然而我却隐隐有了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直觉:她,八成就是那个叫阿敏的奇女子,母亲说她亦曾遭遇过不幸坎坷,却一直在傲霜斗雪,选择坚强。
佛经上讲,唯心唯识,只要心明,一切都会照亮。放下,迎来,皆是天地造化。
本已雪葬的爱恋,经过一番漫长严酷的洗礼,终于空碧气清、云开日出,是该走向焕然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