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聆听河水(散文外一篇)
何家洲在乡野,浏阳河上一个小小的渡口。一艘旧木船一个渡船老子一群过渡的路人,一起慢悠悠地过河。来到对岸,一个个跳到青石板上,便埋头匆匆地赶路。
红丝桥在小城,也是浏阳河上一个小小的渡口。也是一艘旧木船一个渡船老子一群进城出城的路人,或坐或立于船上。到了对岸,一个个跳上岸,慢悠悠地走进田野。
上高中时,我常常在何家洲坐船过河,坐船的人不多,也很安静。船在河上游走,我则看看清清的河水,河水流得很急,哗哗之声一路响过。渡船老子穿着黑对襟衣,正站在船头悠悠地吸水烟,偶尔指点几句撑船的小伙子。
红丝桥渡口就热闹多了,常常有一堆人在等船。丰韵的河水深不见底,晃着深绿的光芒,静静地流淌着。满船人叽叽喳喳不停,总是不同的人在撑船,渡船老子则坐在船尾掌舵。我默默地眺望着河水,河水远远而来又远远而去。我青春纷繁的心绪,在河水潺潺之声里,渐渐地清爽平静。到了对岸,跳下船,沿着小路走向田野,任清风吹来吹去。
就这样,一条河执着地走进我的生命,在我的生命里率性地流淌。对于一条河的出现,我心怀感恩,其哗哗之声是一曲动听的天籁之音,好似母亲的切切叮咛。确切地说,我与此河相遇之时,母亲离世已经很久了,久到在我的意念里只有她模糊的印象。站在河边,河水的哗哗之声抚过我孤独的心灵,如此温暖如此亲切,我的泪不由缓缓地淌下。从此,我常常不管不顾地奔向河水,在河边徘徊复徘徊,任哗哗之声浸润着我萦绕着我,一种异样的甘甜缓缓抚过我内心深处,心绪渐渐平和。
就在毕业前那年的春天,正是迷茫之际,我与几位好友,背着吉他,从红丝桥渡口坐渡船过河。阳光是如此明媚,春光是如此浓郁,心里的不快在温暖的春风里渐渐消散,沿着一条曲折的山路,说说笑笑地往天马山顶攀爬,不时有红彤彤的映山红跃然眼前。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急切地转过身来,眼前的浏阳河以一种美妙的姿态深深地震撼了我们的心灵。远远望去,朗朗的阳光里,弯弯的浏阳河缓缓而来,如一条蓝绒绒的长绸带,泛着晶莹的光芒,还飘了些淡淡的轻烟,安静而从容地绕城而过,又渐渐隐于前方的崇山峻岭之中。彼时彼刻,哗哗的流水声忽近又忽远,满心的激动自是无以言传,我席地而坐,痴痴地眺望浏阳河。真愿自己就是一颗卑微的雨水,滴落到浏阳河之中,哪怕浑身碎骨,也要与满河的水融为一体。真愿自己是一条小小的青鱼,奋力地在浏阳河里穿行,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游过浏阳河的头与尾。抑或就是一棵水草,一片树叶,一朵落花……我纷纭的思绪在河水之上盘旋,河水无言,我自是无法读懂得河水深刻的内蕴。可从容流淌的河水,如一抹凉丝丝的清凉剂抚慰了我浮躁的内心,我的目光渐渐清澈渐渐坚毅。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浏阳河,河水便忽而近在眼前,又忽而远在天边,让我更深地懂得河水的智慧与宽容,懂得命运的无常与有常。就在前年中秋之夜,友人借到了一条木船,相约一起去船上赏月。我大喜过望,赶紧前去赴约,木船竟停在老渡口红丝桥对岸。过去的时光刹时笼罩了我,一时间我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其时,月亮已升上了天空,坐在木船上,就好似坐在远离红尘的某处净土。木船悄悄地行走在河水之上,河水悄然无声,大家也悄然地坐在月光里。我坐在船头,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小城的辉煌灯火却渐行渐远,宛如神奇的海市蜃楼铺展在身后,而隐隐传来的歌声鼓声依然洋溢着激情。逃离红尘的片刻,竟如此轻松如此诗意,有人轻轻地念起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渐渐地,大家不由一起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情感越来越浓郁,最后大家不由齐声高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尔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看看月亮,又看看河水,再看看前方灯火里的小城。而我的眼里,早已溢满了泪水,任其在河水的哗哗声里,流过脸庞,流过嘴角,流进了嘴里。泪水是咸的,河水又是什么味道呢?生活的滋味又如何界定呢?走下木船时,大家自是依依不舍,依依地摆摆手,缓缓地走进了月光里。
多少日子随河水而流逝,河还是那条河,河水却不是当年的河水。在河水的流逝里,小城早已变了模样,没有了红丝桥渡口,没有了旧旧的渡船,也没有了对岸的稻田与农舍。当年的渡口立起了一座漂亮的风光桥,当年的田野立起了崭新的高楼大厦,当年天马山上的小路已不知踪迹,而当年的少女早已红颜憔悴。好在河还是那条河,河水依然哗哗流淌,依然常常抚慰我孤独与失落的心灵。
于是,站在河边,聆听着河水的流淌之声,抬头遥望青翠而又沉稳的天马山上,仿佛看到我行走在过去的岁月里,仿佛看到母亲模糊而又美好的身影。
鸟巢在树上
模模糊糊的睡眠之中,突然一阵啾啾的鸟鸣之声,绵绵而来。我彻底醒了,侧耳听了听,虽无法肯定都是些什么鸟在叫,但能肯定鸟儿是如此喜悦,啾啾之声连绵悠长,伴着欢欣的蹦跳。更确切地说,在这寒冬的清晨,鸟鸣之声随着我的倾听在不断辗转不断延长。
我愣了,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处看了看,才猛然意识到,我这是躺在长沙市委党校三栋415房间呀。我忙跑到阳台上,薄薄淡淡的晨曦之中,一棵棵葱葱郁郁的樟树上,活跃着一串串鸟鸣,清脆,饱满,溢满了灵性,时而在此处,时而又窜至彼处。我站在那儿,看着轻轻颤动的青翠的树叶,小鸟活泼灵动的隐约的身影,心中的激越越来越深厚。而当我走在林荫道上,任那久违的鸟鸣,恣意地涌向我,缠绕着我,我发现其间至少有麻雀、喜鹊、乌鸦。是不是还有其他鸟,我一时还不能确定。鸟儿们异常敏感,常常是还未等我靠近,便哄地飞走了。虽说飞得并不远,可只留给我一串模糊的身影。
能听听鸟鸣也是件好事呀,于是,我继续在林荫道上漫步。不久,我便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既有群群的鸟在飞,怎么不见鸟巢呢?我用心找了找,依然没看到鸟巢的影子。随着晨曦逐渐饱满,鸟儿们叫得更欢了,飞得更轻巧了,可始终与我也与走过路过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因此,林荫道上走过路过的人,包括我在内,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鸟。最后,怀着丝丝失落,我缓缓地走向三号楼。
远远地,我便看见了大楼一侧,立着四棵高高的已然掉光树叶的大树,且每棵树上都有一个黑黑的鸟巢。在这不能确定的树上,有着我所渴望的鸟巢,住着不能确定的鸟。我不由快走奔至跟前,动情地看这个鸟巢,又看看那个鸟巢,真想有雀鸟自鸟巢间飞窜而起。
鸟巢其实离我很远,落在高高的树杈之上,冷漠而又孤独。于是,这个新鲜的早晨,这些鸟巢让我想起很多很多。小时候,我极会爬树,双腿往树干上一盘,两只手上下擎住树干,左一下右一下,身体离地面就有了很远的距离,甚至能从这棵竹子跳到另一棵竹子上。可是我怕高,爬到一定距离,就不敢再往上了,住在我上空三四米的鸟仅仅会虚惊一场。那时,我唯一的渴望就是像大多数的伙伴一样,勇敢和自豪地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接近鸟巢。可我始终没能够接近过鸟巢。这成了我童年的遗憾。比如,我乡下老屋跟前,有一棵大柿子树,每到春天便满树绿叶,还有小小的鸟儿雀跃其间。我很喜欢那些只小巧迷人的鸟,它们的巢就安在高高的树杈处,精致,舒适,若隐若现。可是,从春到秋,我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些鸟巢,还有小鸟怡然自乐的生活。还有,就在我家隔壁廖婆婆家的大门口,有两棵高大的樟树,也是绿叶繁茂,每棵树上都有一只喜鹊窝。那喜鹊窝,搭得很巧妙,隐在绿叶丛中。因其离地面很远,我依然只能仰而视之。
当然,我也掏过鸟,便是那些墙洞里的麻雀窝,可麻雀很灵醒,常常只能掏到一些干杂草、羽毛等之类。不过,我偶尔也能掏到小麻雀,更多的是掏到麻雀蛋,小小的,圆滚滚的,麻麻色。我便捧着到处炫耀,引得伙伴们都来看,恨不得抢了就跑。真有人抢了就跑,我撒腿便追,跑得快的人便将麻雀蛋摔到了地上。待我奔至跟前,那些已然破烂的麻雀蛋,绝望地躺在地上。于是,我流着泪骂那些摔鸟蛋的人。
从生活过的村庄,到离村庄不远的小镇,再到越来越远的城市,鸟巢自是离我愈来愈远了。没有了鸟巢,自是难得见到活泼泼的鸟。每每看到一群鸽子,自城市上空掠过,我便有说不出的激动。只是我一直在想,鸟儿都躲到哪儿去了呢?鸟巢又藏在哪儿呢?而今,我终于见到城市里的鸟巢,有着记忆印记的鸟巢。此刻,爽朗的阳光倾泄而来,黑黑的鸟巢便泛着细腻的温暖,有着丝质的光芒。
循着鸟鸣,我又转到了三号楼的后面。这里却是一座小花园,有小桥,有流水,有丛竹,还有高高低低的树。这儿的鸟更多,却全都藏在矮树下叽叽喳喳地闹着。我悄悄地走过去,可还在半路上,小鸟便轰地一声飞到前面一棵树下。我不死心,又走向另一棵矮树,小鸟又轰地一声飞远了。我泄气了。看来,从过去到现在,从城市到乡野,鸟依然不敢与人有半点亲近,甚至不惜将巢建在远离人们的高处或隐蔽之处。
而今,当我回望那些天天能看到鸟巢,能听到鸟鸣的日子,好似更清晰地看透了鸟的心思。鸟之所以逃避人类,在它们眼里,人看上去挺和善,却有着冷漠的心肠。事实上,又何止鸟害怕人,人有时更怕人。
不得不承认,鸟的绝顶聪明与豁达。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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