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联合征文】一把小木椅(散文)
故乡的老屋里,有一把做工粗糙,但很结实的小木椅,那是我童年的“杰作”。老伴总觉着摆在屋里,有伤大雅,几次想扔掉,终被我执拗地阻止。小小的木椅,有着我扯不断的缕缕情思啊!
这把小木椅,是我为奶奶特制的。
记忆中,奶奶患有严重的肺心病,整日里咳嗽、吐痰不止。奶奶坐的高脚椅子后面总要放置一个小瓷盆,是吐痰用的,一天下来要吐多半盆痰。只要是我在家,倒痰盂的活儿都是由我干,把痰盂刷洗干净,再放回原处。夜间,奶奶不能平躺,只能跪着睡眠,体重仅有30多公斤。那时候,生活水平太差,就连掺着菜叶、树叶和谷糠的窝窝头,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因为奶奶有病,只要轮到我家,母亲总是想方设法让奶奶吃一点好的。那个时候,没有白面净米,只能蒸几个白面掺杂着玉米面或是红蓍面的窝头,让奶奶一个人吃。槐花长出来之后,就会用磨细的红蓍面或玉米面掺些白面,用槐花做馅儿包几个包子。这种搭配在今天看来有些匪夷所思,可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那简直就是天下最美的美食了。尽管如此,奶奶的身体状况却一直得不到良好的恢复。
我8岁那年,一天放学后,看见奶奶坐在高脚板凳上,双手紧握拐杖顶于胸前,猫着腰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急忙跑上前,轻轻地为奶奶捶背。奶奶气喘吁吁地说:“这凳子太高不舒服,要是有一个低的就好了。”奶奶的话是无意的,我却听得真切,记得牢靠。
放了署假,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奶奶制作一把小木椅。我从木匠张大叔家,借来了斧子、刨子、凿子和锯子。可找遍家中的角角落落,也没有一块像样的木板。正心急时,忽然发现墙角处有一辆弃之不用的手推车。何不把它锯来一用?想到此,我立刻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手推车解体了。我又借来一把新式大椅,比葫芦画瓢地干起来。这木活儿,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难。不是线打歪了,就是口锯斜了。最难的是凿眼,用劲太轻,凿不进去;用劲太重,木料易劈。有一次稍不留神,斧头就偏了,重重地砸在了左手拇指上,指甲盖被砸掉了多半个,鲜血直流,染红了木板,痛得我身子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串串汗珠。
这一情景恰被下地干活归来的母亲看见了,心疼地掉下了眼泪。母亲边为我包扎,边劝我不要再做了。奶奶听说后,也来劝阻。倔强的我,没有听从劝阻,而是忍受着伤痛,又摆开了“战场”。折腾了三四天,一把小木椅终于做成了。母亲特意扯了块花布,做了一个棉垫,绑扎在椅子面上。奶奶一坐,既柔软,又舒服,乐得合不拢嘴,直夸我年纪小,手艺好。炎阳炽烈的夏日,奶奶坐着它在树荫下纳凉;百草凋零的冬日,奶奶坐着它在背风处晒太阳。一日三餐,奶奶也要坐着它,说是坐着它吃饭,顺溜、舒服。尤其是洗脚、裹脚或剪指甲时,奶奶更离不了它。看到奶奶如此挚爱这把小木椅,我心里充满了自豪和快慰。
这把小木椅,形影不离地跟着奶奶,伴随奶奶度过了寂寥的晚年。我16岁那年,78岁的奶奶突然患了重病,等我从外地匆匆赶回时,奶奶已入土为故了,只有那把小木椅孤寂地立于墙角。睹物思人,禁不住泪雨潸潸。我搬着小木椅,来到奶奶的坟前,跪在地上,口中念叨着:“奶奶,孙子看您来了!您活着的时候,喜欢这把椅子,今天就让它陪您去吧,也算是孙子尽了一点孝心啊!”当我正欲点燃木椅时,父亲悄然走到我的身边,哽咽着说:“不能烧啊,你奶奶咽气前再三嘱咐要保管好这把椅子,让后辈人都照着你的样子孝敬老人。”遵照奶奶的遗嘱,我精心地保管着它。
结婚后的第二年,我们兄弟三个分家了。小木椅随我来到了小家。后来,女儿降生了,从此,这把小木椅算是倒霉了。不懂事的女儿每天搬着它摔摔打打地玩,十天不到,小木椅便散了架。我立即找来家伙,把小木椅重新修整起来。女儿懂事后,我对她讲述了这把小木椅的来历,女儿对它倍加爱惜。老伴随军后,这把小木椅就留给了母亲,成为老屋一道独特的风景……
小木椅虽然质廉简陋,却印着我们一家几代脉脉相连的亲情。小木椅的蕴涵是无价的,须吾辈视若珍品一代一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