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斌斌从梦中惊醒。他睁眼望望窗外，清脆的炮声响彻天空，在天空闪着刺眼的光芒。年到了，别人家里都是欢声笑语，一片温馨。可他家呢？唉……
　　 昨天夜里，隐约从爸妈的屋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妈妈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不去，不去，我死也不去，你们要是去了，我就死在家里！”
　　 “小祖宗，小点声，别让孩子听着了！你不怕邻居笑话吗？”爸爸在恐慌地捂着妈妈的嘴。接着，便是妈妈哀哀怨怨的哭泣声，断断续续，连绵不绝到天亮。
　　 斌斌动动身子，腿疼的厉害。沉闷的家里听不到爸妈动静，他感到很奇怪。一瘸一拐地走到爸妈的屋子门口偷眼观望，只见妈妈正躺在床上，蒙着头和凌乱的被子缠绵在一起。爸爸心绪不宁，长吁短叹，一会儿坐起，躺下；一会儿躺下，又坐起来；最后，干脆把身上的被子撩开，焦躁不安地抽起来烟，屋子里顿时余烟袅袅，雾气腾腾。
　　 斌斌见状，转身想回自己的屋子。爸爸还是发现了他，忙叫住他：“斌斌，你怎么起来了？腿不疼了？”
　　 “嗯。”斌斌沉闷着声音答道。青春的面孔也有忧伤的时刻。
　　 “好儿子，快躺下吧，你的腿还没利索，好好休息吧！”爸爸扶着儿子走进他的小屋。斌斌无奈地又躺在了床上。爸爸把他安置好，转身要出去。
　　 “爸爸……”躺下的斌斌喊了一声，用一种渴望的目光看着爸爸，欲言又止。
　　 “怎么了，斌斌？”爸爸奇怪地问斌斌。
　　 “今天过年，我想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拜年。”
　　 “好儿子！”爸爸把手机递给儿子，心中很欣慰。
　　 斌斌忙接过爸爸的手机，拨通奶奶家的电话号码，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声，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喂，谁啊……”
　　 “奶奶，是我……”斌斌的眼泪出来了，“奶奶，新年好，我给您和爷爷拜年了！”
　　 “好，好，斌斌，奶奶想你啊，爷爷和我给你准备好了压岁钱，等着你来呢！”
　　 “奶奶，”斌斌听着奶奶声音，呜咽着。他想起以往过年在奶奶家欢乐的场景。可短短一年时间，曾经的欢乐没了，每次回到奶奶家，都是妈妈和爷爷奶奶在争吵，爸爸默不作声，斌斌在一旁不知所措。强势的妈妈，窝囊的爸爸，在斌斌眼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知道什么是爱屋及乌吗？”爸爸对斌斌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喜欢她的一切。”爸爸轻描淡写地向他道出了爱情的真谛。
　　 在经历了无数次争吵，哭闹后，妈妈和爷爷奶奶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发展到了凶狠的对骂。斌斌清楚地记得那天，妈妈和奶奶吵嘴，奶奶骂妈妈：“你耍赖，不要脸的女人！”妈妈骂奶奶：“你个老不死的！”爷爷在一旁立刻像火山一样爆裂起来。一耳光扇在爸爸脸上，声色俱厉地吼着：“你个窝囊废，连媳妇都管教不好！敢在我们面前撒野，从此后，我们恩断义绝，你们不再是我们的儿子儿媳，我不认你们这一家，你们自己去过你们的好日子吧！”
　　 那天，回到家里，妈妈躺在沙发上一顿猛哭；爸爸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来到他的屋子，坐在他的身边，哭着对他说：“斌斌，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和奶奶生气吗？妈妈是在给你争取家里的财产啊！奶奶家要拆迁了，爷爷奶奶打算要一套大房子，和叔叔一家住在一起，没有我们一点份？太气人了！”
　　 斌斌不解地问道：“妈妈，我们不是有房子住吗？还要房子干啥呢？”
　　 “傻儿子，这房子是我们自己买的啊，又不是你奶奶家的财产！你是他们家里头的大孙子，房子理应是你的！叔叔家没儿子，再说他们不能自己买吗？为什么他们可以得到家中的财产？不给我们家？“
　　 斌斌低声嘟囔着：“叔叔婶婶不是下岗了吗？他们哪有钱去买房子呢？再说，我还小呢，要房子干啥？”
　　 斌斌的话把妈妈噎得哑口无言。妈妈啧怒地望着他，“傻儿子，妈妈为了你，得罪了奶奶一家，你还替他们说话，妈妈里外不是人！”妈妈不明白，斌斌宁愿不要什么房子，他要从前那个欢乐的家。
　　 从此，斌斌下学回来，往日家里的欢乐没了影儿，取而代之的不是沉闷的气氛，就是硝烟弥漫的火药味。“离婚，不行就离婚！”妈妈柳眉倒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点着爸爸的鼻尖，在大吵大闹，这是强势妈妈的杀手锏。每当这时，爸爸便和妈妈陪着笑脸，卑微地哄着妈妈。可当妈妈情绪安静下来，便是爸爸口中无休止地冒出的愁烟，忧郁的目光在望着妈妈。家庭不和睦，伤害最大的莫过于爸爸了，他在夹板中很难受。爸爸也许在反思：自己“爱屋及乌”的爱情真谛是不是出了问题？
　　 斌斌仿佛看到爸爸那颗心被捅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斌斌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他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他难断是非。可家里没有一点温暖，他感觉如同一个冰窟，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
　　 妈妈和奶奶家相距不太远，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两家人只能相望，却无法走进彼此心中。
　　 斌斌太想爷爷奶奶了，实在憋不住了。年前，他只身一人偷偷跑到奶奶家。爷爷奶奶见到他眼中露出惊喜的目光。那天，他在奶奶家玩了很久。回到奶奶家，奶奶家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久违的温馨和幸福。
　　 天色已晚，他要回家了。临走时，奶奶依依不舍地搂着斌斌，央求的口吻说道：“斌斌，不要走了，在奶奶家过年吧！”斌斌是奶奶的长孙，小时候那是的奶奶爷爷掌心的宝啊！斌斌渐渐长大，乖巧懂事，更是讨爷爷奶奶喜欢。斌斌也渴望在奶奶家里过年，可他过不去妈妈这道坎。他迟疑地说道：“奶奶，我也想在留在您家里，可妈妈在家里就不快乐了，我也希望妈妈快乐起来啊！”奶奶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松开了手，抹着泪摆摆手，让爷爷骑车送他回来。
　　 他坐在爷爷的车上，想起爷爷小时候也是这样送他去幼儿园，那时的他是多么幸福啊！他对着爷爷天真地问道：“爷爷，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呢？”
　　 爷爷叹了一口气：“斌斌，你还小，大人之间的事你长大就明白了。“
　　 斌斌自言自语着：“可你们老是这样，我感到活着没意思！”爷爷心中一悸，车子陡然抖动了一下，摔在地上，祖孙俩重重地摔在水泥马路上。斌斌忙翻身跳起，搀扶起倒在地上的爷爷，给爷爷拍打身上的泥土，问爷爷摔着了没有。爷爷苦笑着自嘲道：“爷爷老了，不中用了！骑个车子也栽跟头。你摔着了没有？”斌斌故作轻松地跳跳，“没有，爷爷，我身子好着呢！您回家吧，我不用您送了，跑着就可以回去了！”斌斌执意要爷爷回家，因为快到家门口了，他怕妈妈看到心里会难受。爷爷只好骑车返回，临走时，爷爷噙着泪对他叮咛道：“斌斌，记住，不管大人之间发生什么，爷爷奶奶永远是爱你的！”
　　 斌斌望着爷爷的车子远去。他的右腿开始钻心地疼痛。他瘸着腿回到家中，和妈妈撒了谎话，说是去同学家时扭伤了脚。爸爸妈妈好一顿埋怨：你这个儿子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呢？这大过年的尽添乱！
　　 斌斌躺在床上很郁闷。他不明白，他曾经至亲至爱的亲人们怎么突然变得生分起来，形同陌路了。爸妈爱我，我爱奶奶爷爷，妈妈怎么不“爱屋及乌”呢？还有爷爷奶奶，他们爱我，我也爱爸妈啊，他们也不“爱屋及乌”吗？
　　 “喂，斌斌，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斌斌正在思绪中，耳边又传来奶奶亲切的呼喊声。
　　 “奶奶……”斌斌拿着手机，喊着奶奶，他有太多的话给奶奶说。他想说，奶奶，我不要什么压岁钱，我要爸爸妈妈和你们快乐地在一起。
　　 “喂，斌斌，你和爸爸……妈……妈……好吗？”斌斌听得出，手机那边奶奶用很大的勇气说出的“妈妈”。在奶奶的眼里，妈妈成了刁蛮的媳妇。
　　 “嗯，奶奶，是妈妈让我给你们打的电话呀，她让我代她向你们拜年的呀！”斌斌和奶奶喁喁细语着，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唯恐妈妈听到了，会刺激她那敏感的神经，再次爆发一场家庭战争。
　　 手机那边，传来了奶奶惊喜的声音：“啊！你妈妈不生气了？老头子，快听，儿媳妇不生气了！还让斌斌给咱们拜年呢！斌斌，不要放电话啊，爷爷给你说话呢！”
　　 “嗯，爷爷过年好！”斌斌在和爷爷说着话。
　　 “斌斌，好孙子，爷爷想你们了！”他的耳边响着爷爷那温情的话语，他仿佛看到了爷爷那慈爱的目光，那扎人挠腮胡和满嘴烟味的脸摩挲在他面颊，渗透他全身。融为一起的亲情，已经穿越遥远的空间，轻灵地卷起斌斌心扉的窗纱，流畅地传达着温暖的诚意。
　　 “斌斌，奶奶说什么了?”爸爸在大声问斌斌。
　　 “奶奶说……”斌斌脑子一转，忙捂住手机说道，“奶奶在问妈妈好呢！”
　　 斌斌看到妈妈的被窝在动。她已经停止了哭泣，躺不住了。
　　 “哦，爷爷说什么了？”爸爸用眼神暗示斌斌。
　　 斌斌心领神会，继续捂着手机，提高声音说道：“爷爷说，家里过年没有了你妈妈做饭，吃着也不香了，年过着也没味道了！”斌斌按照自己思路编着谎话。他处处朝着妈妈的软肋说去。他知道，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
　　 果然，妈妈撩开了被子，泪痕的双眼闪过一丝喜色，可瞬间又消失了。
　　 “斌斌，来家里吧，我们一起过年，多热闹啊！”手机那边的爷爷听不到他的声音，在呼唤着斌斌。
　　 “爷爷，我腿疼动不了，在床上躺着呢？您又不让爸爸妈妈进门，我可怎么去呢？”斌斌进一步试探着爷爷。他想，如果爷爷奶奶还在生妈妈的气，去了也没欢乐可言。
　　 “啊，斌斌，爷爷该死，把你摔伤了。孩子，来吧，既然你妈妈已经不生气了，我们做长辈怎么会那么小家子气呢！让爸爸妈妈一起来吧！我们还是快快乐乐的一家人！”
　　 斌斌一听，忙说道，“爷爷，那您和妈妈说句话好吗？”
　　 “好吧……斌斌，你让妈妈接电话吧！”
　　 “好的……”斌斌忙把手机给爸爸，爸爸忙对着手机喊着：“爸爸，您等等，我让她接电话。”说着，他急忙走进屋里，把手机塞给被窝里的妈妈。
　　 “不接，也不去，要去你们去，我死也不去！”妈妈余怒未消，一脸的执拗。
　　 斌斌再次瘸着腿走到妈妈身边，对妈妈悄声说道：“妈妈，爷爷奶奶那么老了，他们在央求您啊！”说着，把手机对着妈妈的耳边。
　　 “唉，斌斌妈，家里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好吗？那天，我们有点冲动，失去理智了。斌斌来家送来了你买来的降压药，他对我们说道‘爷爷奶奶，妈妈其实是爱你们的，她给你们买了药，让我送给你们’……”
　　 妈妈愣住了，她忙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发现里面的降压药没了，可那是给自己的爸妈买的药啊！
　　 妈妈满腹狐疑地望着斌斌，斌斌给了妈妈一个调皮的笑脸。
　　 “斌斌给我们送来药后，在家里玩了半天。天黑了，我带着他回家，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活着没意思！把我吓得摔车了，孩子腿也摔伤了，唉，真是的……我们对不起……孩子啊！给孩子心灵……造成了多大……伤害啊！”电话那头的爷爷哽咽着，叹息着，声声叹息如锤子般敲在妈妈的心上。
　　 妈妈泣不成声，着对着手机说道：“爸爸……您什么也……别说了，你们……等着，我们……回家……我们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