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癫
乡亲们在我初中毕业后,给我起了一个外号——书癫。对此,我不讨厌他们的呼喊,也不作任何的反驳。产生这个外号,要从我毕业前说起。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了读大学的理想。只可惜在求路上走得有些坎坷,在小学升学时,未能进入镇上的重点中学。于是,我进入了现在的这所普通中学学习。
这所中学的师资力量虽然不是很尖优,但是,在周边的几所中学里头,也算靠前几名,有头有脸。读初中了,我很认真学习,从初一起,我的学习成绩在全班十名以内。
所以,在初二、初三时,我一直都在学校的尖子生班级里学习,成绩的名次能排在前十名之内。按老师的评估,考取普通高中绝对没有什么顾虑了,如果要读重点高中,就需努力一番,方有可能金榜题名。为此,我也很努力地复习课本去作备考。
考试往往变幻莫测。在这次的中考出了一些小意外,因笔、尺等工具没有备齐,在考数学科目时忘带了,我急匆匆地跑去商店购买,买到学习工具,赶回到考场,那时已迟到十分钟。若是再迟到五分钟,连进入考场的机会都没有。
试卷的题目很多,六开的卷面,代数和几何题交加在一起。我简略地浏览了一下卷面,感觉时间不够用。看着其他同学已经埋头做题目,心里一个收缩,开始紧张起来,手也颤抖起来,拳头紧握,发热冒汗。
过了片刻,传来了同学们翻卷面的声音,一看自己的卷面,正面的一开还未做完,心里噗咚噗咚地跳起来,手也开始不听使唤,一会儿一个错字,一会儿要涂抹一团黑墨盖错。做完正面的卷题一看,上面涂改的黑点像垃圾堆里的纸屑,东一团,西一团,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翻换到试卷背面做题目,这时,瞥见有同学又翻回正面来了,我心急如焚,面红耳赤。于是,很多题目也不及细思,便落笔解析,草稿也顾不上去写,脑子里一面解题,手里一面写画,写过后一看,不对劲,又划去再重写,反反复复地涂涂改改,把一张黑白分明的试卷,给自己涂得像张满面疮痍的草稿纸。
须臾间,做到了试卷背面的第二开,遇到了阻难,我左思右想也没有解题方法。于是,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正在此时,监考老师说:“做完试卷的同学,不要东张西望,检查自己的试卷有没有错误。”我一听,心下更急了,也闹起了尿急。
为了抓紧时间,避开了这堵门槛,先做后面的题目。但是,下面的题目都是很有难度,也需要时间来推理思考。自己心里焦急,思维已经紊乱,无头绪,而前面又涂又改,自己乱了章法,题目还没做完,又分心去想做完题目后的检查方向。
过了一阵,监考老师的声音又响起:“还剩下十分钟,没做完试卷的同学,要抓紧时间做题目。”
这时,我额头开始冒汗,眼也红润起来,手完全不能自控,颤抖得写字都变形了,扭曲了。回过头来一看,自己都不认识,于是又回去做修改。这样重复了几次,浪费了许多时间。
“还有两分钟!不管有没有做完试卷啊,赶快看一下试卷上有没有漏写姓名,试卷上一定不要漏了姓名啊!”监考老师重复着说,“快看看试卷上有没有写好姓名,没有的赶快写上啦,还有一分钟……还有三十秒……还有十秒。”
紧接着,监考老师又说:“没做完试卷的同学也别做了,将试卷放在桌角上,然后离开考场,我们要收试卷。”
无奈!后面两道题没法做完,心里一阵愤恨,翻过试卷来看,还真没有写姓名。我匆匆地写上自己的姓名。这时,监考老师已在我面前看着、等着,考场的同学都出门了。
出了考场,我直奔厕所去,然后回到了寝室里,扑倒床上哭了。
完了!连试卷都没有做完,更别谈检查题目,谁能保证做过的题目全对呢!
完了!这回升高中都会落空,真丢了父母的脸面,更丢了自己的脸面!
完了!难道真是放牛的苦命吗?父母真不给自己复读的机会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啊!
……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中,我集中不了心思,最终的结果正是自己所预料的一样,连个普通高中也没考取,更别去想进入重点高中的大门。
回到家里,我向父母提出了复读的请求。父母不同意,因为家里贫穷。于是,我与父母大吵大闹起来。父母终究没有同意我去复读。我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放牛,每个周六看到那些住校的学生回家,自己又是羡慕,又是傻笑。
这时候,我又反复几次与父母吵架,他们始终没有同意我去复读。
有一天,我气得疯癫了,在三更半夜梦醒过来,背诵一些古诗古词,念一些散文小说。有时还会破口大骂,骂老师,骂父母,骂天地……什么都骂了,吵得邻居找我父母谈话,但是没有用处,他们也阻止不了我吵闹。
这时,村里村外的人都说我疯癫了,父母也认为我疯癫了。
有一次,我半夜梦醒,取了一只布袋,装满一些书,在黑夜趱步到之前上学的中学去了。但是校门未开,我靠在门柱上坐等天亮。校门打开后,管门的年迈老师不许我进校门。他认得我,劝我回家,但是我不听劝。他给我一份早餐,我不接收,也不肯离开,依然坐在门口的地上。
做早操的学生,用惊异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我傻笑着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太阳的炽热,晒醒了我疯癫的病态,神智清醒起来。我捡起破袋落地的书本,起身回家去了。
后来,父母找医生给我治病,已经记不清楚喝了一些什么药。逐渐地,我没有在半夜里大喊大骂,自己变得沉默寡言,脑子也变得清醒起来。但是见了学生,依然是一副傻笑的脸面,村民依然说我疯癫了,他们也就一直叫我“书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