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爆竹情结
每当听到爆竹响声,我的身子便少不了有惊颤的情形。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年幼时,父母从来都不允许我碰触爆竹。每当自己吵闹着索取爆竹时,父亲总是会将引线拔去。当我把攥在手心的爆竹,伸向伙伴们面前摇晃炫耀时,他们会向我请求赏观。于是,我展开着手掌,移得远远地给他们观看。
他们看过一眼,讥笑我手里的爆竹不能燃放炸响,说是没有引线,没有用了,劝我扔去,我怕有诈,就没扔去。
后来,我仔细观察了那些可以燃放的爆竹,那些都有引线。在我认识到了这些常识,也开始去寻求有引线的爆竹。
若要拿钱去买爆竹,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哪有钱呢,父亲也不会给钱。顶多给两毛钱去买一支铅笔,稍微高价一点的物品,都是父母去办理。
遇着什么红庆喜事儿,我会奔跑过去。从那一串串的长卷爆竹中捡几个没有炸响的来燃放,或者学着胆大的少年,去长串的爆竹挂杆上抽几个下来。有胆大的少年,用小刀从长串的爆竹上割下一小截来,也有调皮的少年,在众人的骂声中去踩灭火光,然后,拖着未燃着的爆竹逃去了。
我年少老实,只能在地上捡几个未燃响的爆竹。如果捡到没有引线的爆竹,也会学着别人将裹纸拆展开来,倒出火药粉末,在光洁干净的石面上,然后用另一块光滑的石头去敲击,也会“叭”的一声响,电光四射,硝烟冲鼻,满足了一把爆炸声响的耳瘾。
爆竹的质量不高,不是每个爆竹都能炸响,而有许多只是冒过一股青烟,便躺在地面上不动声色。这其中的原委多出在引线上,纸做的引线很容易回潮,也常常燃火不了。另一方面是引线上的硝粉出现了严重脱离的现象,使它不能燃到爆竹里面的火药粉末,也就不能炸响。
还有一种情况很复杂,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爆竹点火抛出去后,有一会儿没动静,但终究会炸响。这样就很害人了,我就被这种现象害过一次。
八岁时,在河边的田野里跟着同村的少年玩耍。他们燃着爆竹,冒着青烟,闪着火光,一声爆响,场面很有气势,他们在热闹中非常的得意。
他们一阵欢笑,一阵嘲笑,一阵数落,一阵喧哗,相互比较着谁放的爆竹更响,谁抛的爆竹高远,谁的动作使得麻利,谁在用畏缩颤抖的手往爆竹的引线上点火,胆怯地松指,使爆竹落在自己的脚旁。此时,其他人见状,转身跑散。爆竹炸响了,年长的少年便要指导燃放爆竹的人。然后,他再次在伙伴的口令中演示燃放爆竹,向伙伴们炫耀一番自己麻利的动作。
远远地看着他们在欢娱,自己也跟着起兴,便赶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哥,我再抛一个,这次绝对会抛得又高又远。”弟弟说。
“别浪费了,又不会玩!扔在脚下,吓着人了。”哥哥说。
“我现在学会了,你看我抛一次。”弟弟乞求。
“你要是抛不漂亮,往后就不准玩爆竹了啊?”哥哥说。
“好!”弟弟答应。
哥哥将打火机给了弟弟。弟弟便打亮着火焰,一手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小指般大小的、红色纸皮的爆竹来,怯生生地捏着去点火。引线燃着火,咝咝声作响。哥哥见状,担心他颤抖的手会往脚边丢,就命令着:“快抛!”
弟弟便把爆竹抛了出去。他这次还真的抛得又高又远。旁边的伙伴都在为他呐喊助威,给了他不少的鼓励和赞许。只是这一次抛出去了,却没有立时炸响。
这时,我和一个同龄玩伴一同飞奔过去争抢那支爆竹。背后却听见那个弟弟说:“你们别抢了!那是我的爆竹!给我拿过来!”
我们不理会他的言语,各自握着爆竹不放手,口中争辩着。
“我的!是我先拾到!”
“是我先捡到!你放手!”
突然,一声炸响,两手握空了,紧接着一阵麻痛游上了手。看着手上的皮肉绽开,黑红的血水流落满地。顿时,我们都泪流痛哭起来。
母亲在远处听到我的哭声,循声找过来了,背着我到村里的门诊去上药止血。她一路上责骂我不听话,不学好,不该跟着那些人去玩耍。我手指疼痛不已,心里又委屈,也没敢吭声。
此后的好几年中,我再也没燃放过爆竹,即使有爆竹也让给要好的伙伴去燃放,彻底的吓破了胆。
燃放爆竹在乡村里是很有趣的事情。很多伙伴都喜欢将爆竹绊在小石头上,投入有鱼游行的水潭里去炸鱼。村里的河水清澈见底,鱼游行的动作姿态一览无余,历历在目。每次投入得恰到好处的爆竹便见收获,尽管多数是小指一般大小的鱼,伙伴们还是兴奋得呐喊起来。
村里的一些青年在禾场上燃放拇指粗细的爆竹。他们拿着一只自行车上的钢铃,盖在爆竹上面,留有引线在外,点燃引线,便远远地躲开。
爆竹一声炸响,钢铃飞升到高空中去,随着一片欢笑声响起,它又落地。这种娱乐,青年人特别喜欢,他们各自燃放爆竹,来比较谁将响钢炸得高一些,谁的爆竹威力更大一些。
过年的时候,很多人燃放爆竹,不论是大人小孩,青年少年,都喜欢燃放几个,驱逐本年的邪秽,迎取新年的吉庆。
这时候的村东,便会和村西有一次不言声色的心里较量,比较着哪边燃放的爆竹多,冒的青烟浓,闪光得更明亮,声响的时间更长久。仿佛怕对面的邪秽之气会赶到自己这边来。
其实,大家都希望把秽气赶出山谷外去,都希望彼此放得一样多、一样响。只是在无意之中,用这种较量来激发过年的热情气氛。
也许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吧。在童年时燃放爆竹,会先燃着一根香支,再用焚香上的火光去点燃躺在地上的爆竹。这样的燃放方法着实安全得多,完全可以排除炸伤手的隐患。
在没有香支的时候,也会用火柴根去点燃爆竹,这样也安全。手离爆竹近一些,心理上的恐惧也会更深一层。拉开了距离,也不会担心炸伤手。
山村人的野性在少年身上很显露,在燃放爆竹时,表现出的滑稽可笑的事儿也不少。
记得村里有一个伙伴,他见别人将爆竹插入湿润的牛粪里去引爆。于是,他也模仿照做。那时他没有香支,用火柴根去点燃爆竹引线。这原本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事。
但是,他是一个处事晕思的人,又遇着爆竹的引线很短。当时有人建议他让出来给别人燃放,他却不肯,非要自己燃放不可。终于,奇迹发生了,在他点燃爆竹的引线还未及转身离开时,爆竹就爆炸了。
随着爆竹的一声炸响,牛粪中炸开了一个大坑。他狼狈极了,脸色如猪肝,右手直往脸上揩抹,手指又往嘴里抠,还吐个不停。伙伴们在远处瞧见便哈哈大笑,嘴里还说着:“吃牛屎了,哈哈!哈哈……”
那时候,我还不敢燃放爆竹,一直到十五六岁,我才燃放了几支爆竹。
刚开始只敢燃放刮炮,砸炮,由于自己的年龄也不小了,燃放过几次,同年人都投来鄙视的目光,我就干脆不燃放了,省得看伙伴们的脸色。
然而,在这时期又出来了一种绿色的、绑带式的引线,这在引燃上做出了很大的改进。它最好的优点是引线不易回潮,燃烧速度十分缓慢,提供了足够抛出去的时间;另外,它的爆炸威力也没有以往那样强劲。
我想,这一杰出的设计,是万载烟花厂在技术上的一大突破,也是为喜庆中燃放爆竹出现意外悲剧的减少,而做出了史无前例的贡献。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抛了几支爆竹,但是,心里还少不了有些心惊肉跳的恐惧。那时,伙伴告诉我,爆竹燃烧引线的时间很长,不必畏惧。可是,我心里还存在疑虑,也没敢将爆竹捏在手上点火,而是放在地上去点火。
伙伴见我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便演示给我看。他将爆竹的引线点燃,特意捏在手上停留了两三秒,然后,才抛到空中去炸响。就那样,我才相信了他所言不假,也就打开了心结,赶走了心里恐惧的病魔。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天又出了意外。
那是正月初五的上午,伙伴们都往结冰的池糖里抛爆竹,将冰层炸得四分五裂。玩到兴头上,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抛出爆竹,去炸池塘里的冰层。我也不甘落后,也跟着抛了几个爆竹。正在自己起兴的时候,内心的惊悸便灭了热情的火焰。
我左手捏着要抛出去的爆竹,右手也握着两支爆竹,同时又以右手开启打火机。在抛出爆竹的同时,右手在垂下时也点燃了那两支爆竹。伙伴发现了,急切地提醒着:“右手的爆竹也燃着了,快松手!”
我在懵懂中松开了手指,“砰”的一声在大腿旁边炸响。我一阵惊颤,几乎跳了起来,脸上挤着惊惧和惭愧的苦笑,心里突突地跳着,许久未能平静。这次多亏伙伴发现了,又及时告诉了自己,才没伤着手。
这时,伙伴们都劝我别燃放爆竹,说那样太危险。自己也欣然接受他们的劝阻。
经过这件事,我在事隔五六年之久,才又燃放了几次爆竹。
那是在姐姐的鼓励下,才在过年那天,向空中抛了几支爆竹去,但心里依然存有惊悸。所以,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我坚决不去燃放爆竹。
走出故乡的小山村,来到了城市里谋生,看到的多是烟花爆竹。它在黑夜里闪着绚丽多彩的烟雨,那形状如一朵瞬间绽放的花朵,美丽壮观。于是,又勾起我童年的往事来了。
我想,这该是大人们燃放的吧。居多的小孩子,应该只能燃放独个的爆竹,而且也是一些小个体的爆竹,或许他们手里的爆竹也不能燃放,像我父亲给的一样,都是一些拔去了引线的吧。
我没有燃放过烟花爆竹,也没有燃放过鞭炮,只燃放过独个的爆竹。而今看到小孩子燃放爆竹,心里也想燃放,又担心往事重演,内心总有一丝挥不去的恐惧心理阴影。于是,到现在也未有过瘾地燃放一次爆竹的经历。
我真希望在今后的某一天,也能尽兴地燃放一次爆竹,过瘾一把,弥补我缺失的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