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甲：“哎，你听，这哭得还挺像回事儿。”
　　 客户乙：“这世道真好，有钱什么都能办，省得自己出面。”
　　 有一个声音带着兴奋和激情，盖过了屋里所有的声音，这就是高梁。
　　 高粱：“哎，说到这‘三跪九叩’这项主营业务收费是这样的：趴在墓前痛哭，最少哭10分钟，价格300元；最多哭30分钟，价格1000元。服务的全程录像会寄给你们验收，当然，要先交40%的订金。”
　　 客户甲：“哎，不对啊，300元十分钟，30分钟应该900元才合理啊！”
　　 高粱：“合理？我说大哥啊，你哭来试试，10分钟坚持下来就不容易了，哭30分钟……越往后越难！别说气力和嗓门，光说这眼泪……很难坚持的！哭死个人噢，所以那一百元不是好赚的！”
　　 客户乙：“这哭的价钱要是有水分，比如哭得不响亮怎么算钱？”
　　 高梁：“开玩笑！你听你听！”高粱指着里屋，“这是我们刚收的徒弟，还在练习就能哭出这样的水平，别说高手出场了。”
　　 大家安静下来听了一会儿，有人笑道：“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高粱：“我们的口号是：‘我就是你！’不信，我让你们见识一下！”高粱说着朝里屋大声喊：“三姐，你出来吧！”
　　 一个身着黑服的青年女子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走到厅前，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看着大家。
　　 哑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黑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化了妆，只是没涂唇膏，只见她瞅瞅客户立马现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特写）黑衣女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眼眶里流出泪来。
　　 黑衣女：“我的亲人啊……”
　　 随着一声叫喊，三姐嘴一咧，那略微暴突的满口白牙显露了一下，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泪流满面。
　　 高粱：“大家看见了吗？听到了吧！怎么样？这就是我们的实力！”
　　 高粱话声刚落，女子就像得令的士兵，突然止住哭声，拿出纸巾擦擦眼泪，转身走进里屋去了。
　　 高梁很得意，望着大家笑道：“三姐见了你们这些活生生的人都能入戏，要是到了墓地，那个场景会让她哭得更惨呢！”
　　 人群中有人发笑，高粱瞪了一眼，马上正色道：“笑什么，办丧事嘛，就该伤心啊，我们是很尊重死者的！”
　　 哑妹看明白了一切，迈步走向高粱的那一瞬间，眼见一间房跑出一个小男孩，他边跑边大声喊着“妈妈”，一下子扑进她的怀抱。
　　 哑妹蹲下来紧紧抱住小宝，不停地亲他，泪水涂了小宝一脸一手。
　　 这一刻，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哑妹和小宝身上，高粱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腾地站起来走向哑妹母子，而他的行动马上得到三姐的响应，她从里屋冲出来跑近小宝。
　　 高粱：“你……居然找到了我们？”
　　 就像看一个天外来客，高梁盯着哑妹，哑妹搂住小宝冷漠地看着高粱，然后站起来用手拍拍自己的脸。
　　 高粱：“你说我不要脸？”
　　 高粱有些尴尬的看看围观的人，拱拱手说：“对不住，一点私事，大家请回避！”
　　 众人慢慢退出门，还有几个想留下来看究竟，三姐把大家推出去关上大门。
　　 高粱：“死哑巴，你影响我的生意了！”说着，伸手从哑妹怀里拉小宝，可哑妹紧紧地抱住不松手，小宝的头深深扎进妈妈的怀里不愿出来，就在哑妹抱着小宝要走时，高粱拦住了她。
　　 高粱：“嗯，想带走小宝？好，你先放下，我们好好谈谈，谈好了，我让你带走他。”
　　 哑妹站住，高粱趁机从她手里抱起小宝把他交给三姐，并给她使了个眼色。
　　 高粱一把拽住哑妹说：“来，你跟我来，好好谈谈！”
　　
　　 71、高粱的卧室。
　　 哑妹站在门口一眼望见了屋里的景象：光线暗淡的房间混乱不堪，床上被子随意卷成一团堆在床角，枕边露出了女人粉色的丝织睡意；床头柜上放着香烟和打火机，靠床的桌子上有吃剩的罐头和方便面，盒口敞开，一股怪味弥漫在空间，最难堪的是地上随便扔着几个啤酒罐和一次性筷子。
　　 哑妹打着手语问：“这就是你和小宝的住处？”
　　 高粱不以为然，指指墙壁和天花板说：“怎么？你看看这房子，冬暖夏凉，别说漏雨，就是下刀子也没事，这不比山沟里的小木屋强百倍？”
　　 哑妹摇头，忍不住发火了，她的眼神和手势比划着，整个人的形体都一起表达着一个意思：“不！这不好，对小宝很不利，他不能在这儿住下去！”
　　 高粱：“你这死哑巴，懂个屁！”他伸手将她按到床上坐下，返身关上了门。
　　 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的哑妹由于生气而满面通红，高粱打量着她嬉皮笑脸。
　　 高粱：“哑妹，你变得更漂亮了，还长了本事，令我刮目相看啊！”
　　 哑妹：“我要马上带走小宝。”
　　 高粱不回答，走到她的身边低头俯视着她，“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你，我，小宝，还有三姐，我们四个人挣大钱过日子，你看怎么样？”
　　 哑妹摇头，做了一个坚定的手势：“我不要这样的日子！”
　　 高粱：“这样的日子不好？”
　　 他死皮赖脸地凑近她，她嚯地站起来推了他一把，被推到桌子边的高粱手按桌沿望着她。
　　 高粱：“死哑巴，别给脸不要，我也是为了你和小宝！”
　　 哑妹打着手语回敬：“想要一家三口在一起，那我们一起回到山里去！”
　　 高粱：“什么？回去？回到穷山沟？笑话，你去问问贵根，问问山炮，再问问狗剩子，有没有人愿意回去，我现在有了生财之道，更不可能回去！”
　　 哑妹：“你的生意不好，是在欺骗死人，很丢人，小宝会被你带坏的！”
　　 高粱：“哑妹，你真是个土包子，我这代理扫墓的业务日益红火，丢什么人？他们出钱，我们表演，合作办丧事，顶多就是糊弄死人，可糊弄良心的并不是我，我有什么丢人的！”
　　 说着，他嬉皮笑脸拉着她的一只手，“哑妹，留下来吧，我们在一起以后能挣好多钱过城里人的好日子。”
　　 哑妹甩开他的手，四处寻找着什么，这时，看见了桌子上的彩笔，她拿起笔想也不想，在门背后一笔一划写下了四个字，然后扔下笔，打开门冲出去。
　　 高粱念着门背后的四个字：你是垃圾！“死哑巴，会写字骂人了？”
　　
　　 72、厅里。
　　 哑妹出来找不到小宝，推开另外一间房门也不见人影，气恼中举起一把椅子砸向那堆祭品，顿时，一个被砸开的纸箱打开了，冥币纷纷扬扬在厅里翩然起舞，飘落一地。
　　 高粱：“死哑巴！”
　　 高粱气冲冲揪住哑妹的头发：“臭婆娘，你竟敢砸我的饭碗，我让你砸！”
　　 李斯：“住手！”
　　 就在哑妹的头撞向墙壁的一刹那，李斯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喝一声。
　　 高粱回头看见李斯，拽住哑妹不放手，厉声问哑妹：“他是谁？”
　　 李斯：“我是她的朋友，你放开她！”
　　 高粱：“朋友？什么朋友？”
　　 高粱放开哑妹的头发，拦腰搂住她冲李斯嚷嚷：“你是她的相好吧？”
　　 李斯：“你放开她！”
　　 高梁搂得更紧，哑妹气急了，在高粱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他“哎哟”一声松开手，哑妹跑向李斯，高粱骂骂咧咧冲过来时，李斯已握住哑妹的手奔出门去。
　　
　　 73、车上。
　　 哑妹扭头看着窗外，李斯在一旁瞅着她。
　　 李斯：“看来不能急，得另想办法。”
　　 哑妹转过脸，眼里闪现出坚毅。
　　 李斯舒了一口气，然后迟疑着问：“哑妹，罗伦今晚搞了个party，他邀请我们去，你说去吗？”
　　 哑妹惊讶的看着李斯，她不明白“party”和“邀请”的含义，李斯不得不拿出笔和纸，写了“开会”和“请客”两个替代语，哑妹明白了原委，却摇头不同意。
　　 李斯一字一顿地说：“今晚对罗伦很重要。”
　　
　　 74、罗伦家，夜。
　　 罗伦的家焕然一新，大厅布置得华丽而高雅，天花板上装饰着各种花纹图案，墙壁新挂了一幅西洋油画，条几上的瓷瓶里插着紫罗兰。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铺满洁白台布的圆形餐桌，桌上放满了点心、水果、咖啡和酒水，两名临时雇来的侍者很醒目，他俩一身白衣裤，举止彬彬有礼，手举托盘殷勤地向来宾们送去食物和饮品。
　　 就在这辉煌的大厅，软椅上和沙发上坐满了人，他们侃侃而谈笑语阵阵，看起来一个个着装独特形骸放浪，无不带着音乐人的洒脱不羁。
　　 哑妹站在门边打量这场景和奇装异服的来客，迟疑着不敢迈步，李斯拍拍她的肩，让她挽起自己的胳膊，一同走进厅中央去。
　　 众人发现了李斯和哑妹，有人招手示意，哑妹一见这场面却显得更拘谨。
　　 （特写）哑妹穿着一件略微紧身的黑色长裙，乌亮的黑发盘在脑后，显得高雅而端庄。哑妹挽着李斯的胳膊，缓缓进入晚会的中心。
　　 （画外音）宾客的悄语声。
　　 宾客甲：“这妞真美！”
　　 宾客乙：“哎，她是谁？好像从没见过。”
　　 宾客丙：“我知道，她是李斯的保姆，是个哑巴！”
　　 宾客甲：“啊！哑巴？”
　　 侍者走过来了，李斯顺手从托盘里端过两杯香槟，把其中一杯递给哑妹。
　　 这时，沙发上有几个人站起来，在厅里的空地上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哑妹很惊讶地看看四周，眼睛寻觅着熟悉的身影，最后，她在角落里看见了罗伦。
　　 罗伦和一名留长发的青年男子坐在椅子上，那青年怀抱吉它，边弹边唱，罗伦随着他的节奏不停地点头。
　　 突然，罗伦看到了李斯和哑妹，站起来迎上去。
　　 哑妹见了罗伦愣住，而罗伦也怔怔的看着她不发一言，李斯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李斯：“罗伦，你今晚是什么主题？”
　　 罗伦的眼光从哑妹的身上离开，淡然地回答：“别问，待会儿就知道了。”说罢，转身走向钢琴。
　　 李斯带着哑妹走向一边的椅子坐下，罗伦在钢琴前坐下后定了定神，然后大声道：“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晚上好！”
　　 大厅渐渐安静下来，一阵掌声过后，罗伦继续说：“你们大家也许在犯嘀咕，罗伦这家伙今晚为何请我们来？哦，我今晚要向你们汇报，关于我的唱片的主打歌。我想，这首歌也许有人关心和理解，也会有人不理解而正为此担心。嗯，在此，我一并谢了！谢谢大家！”
　　 说罢，罗伦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掌声中，罗伦接过侍者端来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坐下了使劲按了一下钢琴，琴键发出一阵动听的和声。
　　 罗伦：“我要为你们弹奏我的新歌《逃不掉的迷茫》。”说罢，他边弹边唱。
　　 “星星在天空，
　　 月亮在水里，
　　 世界一片奇妙。
　　 迷茫，谁也逃不掉，
　　 想起来真忧伤……”
　　 有两个人慢慢走近，围在罗伦的琴旁，在离钢琴远一些的地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发笑。
　　 披肩发：“他忘忘记上一段爱情是怎么结束的。”
　　 马尾辫：“玩作曲的要有一个自由的灵魂，他好像被困住了。”
　　 穿海魂衫：“走吧，对丑女细看，这可是一种残忍。”
　　 （特写）哑妹望着众人，表情忧伤。
　　 哑妹虽然什么也听不见，可一直关注着人们的神情，她终于明白大家不看好罗伦，顿时，眸子黯然，低下头。
　　 （迭印）：罗伦唱着，忘我地弹着，人们陆续离开，三三两两拂袖而去；李斯靠墙而立，抽出了一支香烟；侍者端着托盘，看着大厅呆立……
　　 罗伦好像视而不见，他唱着，直到唱完一曲，整个大厅的来宾只剩下呆傻而立的李斯和哑妹。
　　 寂寥的大厅，侍者在默默地收拾着，罗伦再也不能忍受这严酷的事实，他冲到桌前一把扯下台布，桌上的食物和酒水稀里哗啦撒了一地，一片狼藉，他似乎还不解气，一脚踢翻了一把椅子，然后冲着门外咆哮：“滚！滚！都滚吧！”
　　 李斯：“罗伦，你冷静点！”
　　 罗伦：“我不想听你说话，滚！”
　　 哑妹走上前，眼里充满同情，她打着手语说：“罗伦，你别发火，他们走就走吧，我们陪着你。”
　　 罗伦：“哑巴！你也滚，滚远点，我最不想看见你！”
　　 罗伦对着哑妹喊叫的样子很吓人，两个侍者在这当口悄悄从门边溜走了。
　　 罗伦双手用力推一把，哑妹被推到门外，李斯跟出去，罗伦趁机把门锁住。
　　
　　 75、罗伦家的门外，夜。
　　 哑妹在拍门，李斯拽住她的手说：“走吧，进不去了，你要进去他会杀了你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冷静冷静。”
　　 星夜无光，哑妹被李斯拽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罗伦家。
　　
　　 76、李斯家门口，夜。
　　 李斯掏出钥匙开门，哑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转身冲进夜色中。
　　
　　 77、罗伦的家门口，夜。
　　 哑妹使劲的拍门，无人理，她似乎从门缝里嗅到了怪味，趴近门缝细瞧看见了火光，她疯了一般在四周找人，被惊动的街坊嚷嚷着，有人试图破门而入。
　　 门打开了，罗伦家火光冲天，他端着酒杯哈哈大笑。
　　 （画外音）：报警的电话声。
　　 （画外音）：警车鸣笛，声音越来越大……
　　
　　 78、警察局门口，早晨。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晓雾蒙蒙。
　　 一辆车停在路边，李斯没打伞，靠着车在吸烟，哑妹专注地盯着警察局的门，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