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异闻之幻世莲(结局篇)
白马力尽,无名小镇,寻一处归田,几间草屋,屋前湖水粼粼,华帝荡一叶轻舟而归:“离儿,今日……”
“师兄是否又获了些鱼?还捡了一颗鸟蛋?要我孵出稚鸟?”
华帝有些僵直:“你怎知道?”
番离后退一步:“日复一日,夙景虽美,可终究失其真实,玉姫,你画了如此美妙的画卷,是想将我困住罢?”
有人拍了拍手,眼前一切如雾淡开,原来还是在这商榷楼中,华帝提着一竹篓立于一旁,竹篓里还有阵阵水腥之气。
落阳西斜,满室余晖,梦中几世,不过半日功夫,酒醉人醺,暗责又贪杯误事。
“小师妹果然聪慧,那美景不正是你心中所愿么?归甲闲田,伊人相伴。这幻世莲,百年难见,人生于世,多少不平难愿,如能结心中所念,何不沉醉于此?”玉姫徐徐为自己斟茶,浅饮。
“可终究不是真,沉迷幻世,怎知俗世真情。”
“真情为何物?是叫人背信弃义?一生痛苦难平?”
“你将师兄怎样了?或许,你想怎样?”
玉姫哈哈大笑起来:“假的就是假的,没有半分真情,不过师妹,你真的分的清真假么?”
言毕,门外又进来一人,与面前华帝一般神色,玉姫遮了两人双目,使其来回交换几步,迷了番离:“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假的,一个真,你认的出来么?天域有偃师,能工巧匠,制马能跑,制鸟能飞,制人,能入骨三分。”
“你究竟想如何?”番离压制醉意翻涌。
“呵呵,你说,那朝堂上的百官可分的清?”
“你想以假换真?玉姫,你好大的胆子!”
“哪会,天子还是那个天子,君上还是那个君上,什么真,什么假?”
“可大靖未必就是那个大靖了!”
“是的!我天域国当年倾力相助,和亲结戚,诚心相待,结果呢?不还是落得被人觊觎的地步,而这贪念之人,正是大靖国的天子!他想什么?天域被北疆掠夺,侵害,他却存有私心,不予援手,想趁天域元气大伤之时,好一并夺下天域城池!”
番离酒醉难清醒,神色颇有震惊。
“你不是一直心念你师兄么?来呀!”玉姫抽了长剑,“选一个,杀了他,留下的,看是你的大靖,还是我的天域。”
番离看着玉姫:“如果我不动手会怎样?”
玉姫执剑踱步:“你不选,那我就先来了,你,可会后悔?”
剑光寒凌,余晖殆尽。
番离就窗棂上最后一抹霞光,举剑而起。只是玉姫未想到,番离出的是双剑,长剑同刺真假天子身!一个如水泄地,一个倒地不起。
玉姫惊坐不稳,大叫:“你,你,好大的胆子!”
番离拼力提剑而上:“不论如何,大靖的天下不会改变,君上亦不会成为傀儡。”
玉姫抵挡几招,几步踉跄被刺伤右臂:“你,怎敢如此?”
“你棋走偏锋,我已酒醉十分,迷香未尽,伊然分不清天子真假,无论伤哪一个,于你都有利。”
玉姫美目圆瞪,伸手在左肩上又划一刀,后退至门外高呼:“来人啊,有刺客!救君上!”
清水巷中,陈夫人请了媒婆,细细询问三书六礼。陈峰去了衙门复命,晚间会与番离一同归来用食。
陈峰未走出衙门便已得知,朝中传令,黑吏大人受北疆暗使,伤了天子,捉入死牢。
有官员早已认定,此次北疆战前先锋,正是当年白吏大人风舜,与其同出宗门,乃师姐妹,听闻白吏大人战死北望战场。应是黑吏大人寻仇而至,伤了大靖天子,想必二人就是北疆细作,蛰伏多年,图谋瓦解大靖。若非如此,当年白吏大人当朝砍杀老尚书,其心犹可见,事至此,只道是君上未能识得人心。
天子城内,玉姫领众妃嫔跪于屏风前,屏风后榻上,华帝面色苍白,了无声息,御医十来人,均如火上虫蚁。有人斗胆回复玉姫:“虽止了血,可气息狂乱,沉迷不醒,众人已尽力,唯有看天意。”
午夜时分,玉姫回宫,退了侍女,悄然躲入内室暗墙,拾级而下,暗室内烛火晃动。
“公主。”有人上前。
“偃师怎样?”
“心力有些不济。”
“快些!莫等榻上之人断气!否则,他要在此完成前殁了,偃师所做就是白费力气!”
“是!”人影晃动,有一白须老者正灵手翻涌,暗墙上人形渐现。
陈夫人拦住陈峰,厉声喝止:“峰儿,君上抱恙,众人不见,你以寡力何能入得天子城中?”
陈峰心神俱焦:“娘,明知离儿受罪,我怎可安心?”
陈夫人略一低眉,沉声道:“我去南疆镇守陈将军府寻一人,应可带我入宫。”
“娘,南疆镇守陈将军是爹旧部?”
“镇守陈将军平妻是上朝十公主,当年与我闺中相识,虽人轻言微,但她有法子带我入宫,此时,朝中皆关注君上病情,她好歹也是君上的姑姑,入宫探望,份礼之中。”
“可我如何见得离儿?娘亲是想先去探得虚实?和离儿关押之处,好计划劫牢么?”
陈夫人目光坚定:“若能偷劫最好,否则,当年天子所担心之事,我未必不可一试。”
“娘亲,你当年弃府邸与袭位,是那天子担心功高盖主?”
“你爹沙汤未还,一并旧部定要拥你袭位,君上召我,在商榷楼中,相对一夜无言,我知其所为何事,战场无情,我亦不想你重蹈覆辙,若是婚配,岂不是又多一个像娘一样苦心人?”
“那娘此番入宫是想作何意?”
“你去玄武街兵部寻王奉之大人,还有……”夫人低头一阵耳语陈峰,两人随后出巷各自而去。
天瑶苑暗室内,白发偃师拼尽最后一力,终是完成,可也气力双竭,口吐鲜血:“公主,急时所铸,未能尽善尽意。”
玉姫却十分欣喜,做成了!做成了!眼前熟悉之人正眉眼含笑望着自己,上前盈盈牵手,她转头吩咐:“去把那人寝宫外的侍卫撤了,我稍后过去。”
华帝寝宫,御医早已困倦,七歪八坐的倚在床边,几个侍奉的侍女也哈欠连天,床上之人似无变化,依旧躺在榻上,只是寝宫外,已无侍卫看护。
十公主与陈夫人悄然推门而入。
“陈姐姐,君上寝宫怎会无人守护?这一屋子人睡的如此鼾沉?”
陈夫人轻嗅一下:“有人下了睡香。”
“睡香?为何?这是天子寝宫!何人如此大胆?”
陈夫人小心寻至屏风后,示意十公主禁声,原也是心中有疑,可如今看来,事态更为严重,为何离儿会伤天子?
这榻上之人呼吸迷乱,心脉混沉,双眼紧闭,可睑内有转动,应是中了迷香沉醉其中。若如此,这是何人下毒?又有何意?
十公主见情形未能忍住:“陈姐姐,你说找君上求情,可未想他……”
陈夫人取了榻旁御医所用银针,一闭眼直刺百会穴,十公主来不及制止:“陈姐姐,你做何事?!”
“君上似中了幻世莲,百会灌顶,惊世醒神。”
“你怎知他未醒是中了幻世莲?而不是剑伤所至?这幻世莲是何物?”
“夫君曾入天域,见过一种高山莲花,花香异常,闻者可使人入得幻境。那日他也险些中招,只是有几个士兵与莲花走的近些,便沉睡不醒,离儿请教了她师叔,用银针刺入百会穴,方醒。”
十公主难以理清眼前所见,倒是榻上之人轻叹,悠悠回神:“陈,陈,陈夫人?姑姑?”
“君上醒了!”十公主扶起华帝。
“君上,你这伤真是被番离所刺?”陈夫人仔细看过伤口。
“是。”华帝点头。
“若当真,莫怪民妇贱言,如此剑伤,应会殁命。”
华帝稳了气息缓缓道:“此事也就离儿得知,我心与他人有异,反向而生,离儿一剑并非伤我性命。”
屏风后有人急步而入:“何人如此大胆?!私闯君上寝宫!”
十公主见了来人,满是欢喜:“玉姫,来的正好,君上醒了!”
玉姫面色剧变,眼前华帝虽然气弱,可凌利之气足以让她心神慌乱,身后一人上前:“玉姫,这是朕的寝宫,怎会如此多人?”
十公主看看前后,惊叫一声昏厥过去。
倒是陈夫人沉稳,暗知如此之中,必有蹊跷!
玉姫回过神,拔过袖中短匕便刺,陈夫人不曾习武,只得借身旁之物躲避,推了屏风拦住玉姫,一并与华帝逃入门外。
未走两步,早有黑衣侍卫上前,华帝孱弱,躲过几招,与陈夫人双双倒地,玉姫欲取陈夫人性命,却见寒光闪过,长剑穿风而至,陈峰领了护卫急速而来:“妖妇,敢伤我娘!”
原是兵部王奉之暗使兵卫,与陈峰入宫,未曾想却见如此地步,宫中侍卫皆由兵部调令,那十余黑衣人,身着兵器与侍卫南相北径,一看便知是外人。
“护君上!”王大人急急放出戒严信火,城中各处将士稍后即到。玉姫见此不妙,挟了华帝退入房中。
待陈峰等人进房,却又目瞪口呆,软榻之上,并连坐着两位天子!衣着举止,不尽相似,一时间众人皆忘行礼。
华帝道:“杀了我身旁之人,他是假的!”另一人回道:“荒谬,我乃君上,谁人敢动?”
众人不敢动,陈峰上前捉住玉姫:“妖妇,你好大的胆子,找了个相像之人,糊弄众人,说,谁是假冒的?!”
玉姫一串娇笑:“你说谁是假的?”
兵卫将士越发不敢臆测,连同王大人亦未敢出声发令。
陈夫人提议:“应有一人能分辩。”
“离儿?君上,恳请允离儿见君。”陈峰请命。
“准。”两位天子相望一眼,莫说神色,连语气都无二致。
提见番离进宫,铁镣加身,面目苍色,浑软无力,应吃了不少苦头,一旁陈峰,眼中尽是怒气与心疼。
“如今黑吏大人本就可疑,她说的话怎可信?”玉姫怒喝。
王大人疾声愤慨:“北疆细作,狼子野心,害的君上受此重伤,今日不要你命,难泄心头恨!”音未落,举刀便砍。
榻上有人拼力向前喝止,未想气弱跌坐在地:“住手!”
有人却泰然处之,王大人适时收刀,望回两位君上。
陈峰瞧的仔细,夺剑而起,一旁玉姫惊呼:“不要!”
疾步护身,紧拥假天子,长剑穿背而入,刺痛遍身,眉目凄怜:“你,虽是假的,可,却能与我温柔相对。”
假天子淡然微笑,欲伸手安抚玉姫,谁知骤然身形俱散,一泄满地,只剩玉姫怀中空抱:“啊!”血色喷涌而出,想是命不久矣。
陈夫人扶住番离,不住疼惜:“离儿,受苦了。”
华帝回看玉姫,昔日娇颜美娥,柔情似水,如今面目狰狞,让人陌生,这些年夫妻之情,终究也人消云散。
玉姫抬手:“君上,抱抱我可好?”那顾盼殷切之眸,宛如昨日红嫁,烛火摇曳,美人倩姿。
“我知君上娶我十分不愿,但玉姫只想留君上身旁相守。”
“君上!”玉姫扮了与番离相同发式衣着,巧目盼兮看着华帝。
“君上,为何在我身旁歇息,梦中却要念及他人?”
“君上,伴你此生是我!”
“君上,那北疆扰我天域,可否……?罢了,你是王,应有自身安排。”
“君上,你为何如此狠心,明知天域有难,却徒手不前!”
“君上,你终究是恨我的,如不是我,你会娶得心中女子,可如不是我,你这江山何来?!”
“君上,我恨你,可我,还是爱你,这江山,我能帮你要的来,便能将它夺了去。如此,你便知我重要了。”
那手孤独凌在半空,许久,空空的坠了下去……
月夜清水巷,张灯结彩,人声喧哗。
“新人来了,新人来了!”
红妆翠盖,娇人相依,郎君英气飒爽。
“英儿,我虽是娶妻,可家中已有幼子,委屈你了。”盖头下新人羞涩。
原来,徐阿婆再娶新媳。
“番姑娘可要上坐,玉安,快来叫干娘!”陈峰赶紧拦住:“别!徐婆,离儿尚未出阁,怎可做你孙儿干娘?”
徐阿婆笑道:“救命之恩,番姑娘好心,出阁么,怕也是快了,陈夫人早就看好三书六礼了!”
一旁番离面有微嫣,别了手走出门外。陈峰心喜非常:“我娘这么快?哎,离儿别走,看下他人成亲礼仪,好做借鉴!”
巷口暗影,有一白衣人躲于远观,瞧见番离与陈峰同进屋中,轻叹一声,唤过内官:“回宫罢。”一众身影逐渐消失在街中,却不知,番离随后推门出来,对着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
长安城外,马蹄嘶鸣。
“离儿,此去忘忧山,这长安城怕是难回了。”陈夫人携了番离上马车。
“娘,忘忧山气候相宜,适合避世养老,城中旧事,忘了最好。”陈峰兴奋异常,看着番离,越发欣喜。
马车未走两步,有人追至:“黑吏大人稍等!”
陈峰拦在面前:“干什么?我们都要离去了,他还不死心?”
来者递过长匣:“君上派小的将此物交给黑吏大人。”
“呵,莫不是贺礼?”陈峰好奇。
番离接过,打开长匣,龙形凤天剑躺于其中。
“我当是什么珠宝,原来是两把剑,离儿,正好我与你一人一把。”陈峰提了龙形剑,甚为顺手。
护城河内,红莲盛开,清风徐徐,暗香扑面。
长安城门远去,浮世繁华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