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来的县委书记
临走音,我从小于那里借了点儿凑2000块钱给田里,他说啥也不要,我深情地对他说:“大哥,我还是原来的爱民。这点儿钱先给嫂子治病,以后我再来看你,让我们一起度过难关。”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贺县长说给我安排好了晚饭和住宿。我想了想,说,“老贺,晚上我还有点事,明天我们再聚吧。”
三下访
县委书记走马上任应该是非常高兴的事,可是,这时候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刁矿长侮辱女服务员、祝晓庆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田里女儿蒙受冤屈、老区人民的生活现状等等一系列画面,在我的脑子里驱不散赶不走。我不但觉察到了肩上的重量,而且需要做好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有些情况光靠听汇报是听不到的。我没当过书记,但是,我作为一名有着30多年党龄的共产党员,生活在现实中,也了解到有些人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欺上瞒下,谎报成绩贻误了我们的事业,给革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我跟贺县长说有事,就是想晚上在县城转转。我不是不放心老贺,我不愿意固定在他的思维之内,只有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才有发言权,才能获得工作的主动权。
告别战友田里和乡亲们,走出石峪沟时,已经是红日西坠、晚霞似火。车到县城我们送走向导后,我对小于说:“今晚我们住旅馆,晚上我请客。”
小于撅起嘴,不高兴地说:“堂堂的县委书记,不去住招待所,却去住旅馆,你该不是冒充的吧?”
“小于,你怎么这样说话。过去的官吏都能做到微服私访,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为什么不能深入群众,与他们打成一片,然后拿出更好的方案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呢?”
“那……董书记,你到底叫啥名子。我总觉得你与过去的董书记有点不一样呢?”
我觉得不能再瞒他,而且也瞒不住了,于是笑着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他说:“这可是天下奇闻,千万不能露馅啊。”我知道他是值得信赖的人,于是说:“这似乎荒唐,但是只要为老百姓办了好事办了实事,就是我最大的愿望,至于我个人的得失是无所谓的。不过,这事儿只有你知道,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董书记,我非常敬佩你的为人,也愿意像你那样去做,有事你尽管吩咐就是了。”小于诚恳地说,“今晚算我请客吧,因为你没钱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把钱都给了田里,于是不好意思地说:“先花你的,记上帐,发工资了一块算账啊。”我们在小吃店吃了水饺,喝了瓶啤酒,就到附近的旅馆住去了。登记的时候,我说:“我忘带身份证,我的司机带着呢,你看行不?”管登记的像是老板娘,40多岁的样子,她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干啥的?”我说我是来牛县办事的。也许她看我真诚实在,不像是有问题的人,就同意了。因为旅客多,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在服务室聊了起来。我问她:“旅馆生意怎样?”她说:“凑合着吧,反正下岗没事可干,好在房子是自己的,不用花钱房租,每天挣点生活费就知足了。”
“群众反映情况找县领导好找吗,信访办在哪?”
“你要上访啊,那比干啥都难。”提到上访,这位大姐的话便多起来,“信访办原来在临街的地方,不知为啥搬到旮旯去了;他们把上访看成毒蛇猛兽,你给评评理,没有冤屈,哪个吃饭了撑的去上访玩儿?可是有些领导认为人们都是无理取闹,重的让警察抓你关你,轻的推着拖着不办,直到拖累拖垮你。所以,有些人只好到省城到北京去申冤去告状。”
我问:“大学生升学就业情况怎样?”
“现在是大学好上,工作难找。有的人家借钱上大学,满指着毕业找个工作后挣钱还饥荒,可是往哪找工作,没人没钱没势的只好在家呆着。原来的县委书记为了收买人,照顾当官的老婆和子女,把他(她)都安排到了好单位,挣钱多福利好,也不管有没有文化,占着重要部门,而能耐人和大学生却没事可干。再就是要想找到事做就得送礼,原来的县委书记收了一百多万呢,被送进监牢了,活该!”这时,旅馆老板娘警觉地问,“你是记者吧?”
“我想当记者,人家不要咱们。”
“我说也不能呢,记者都住宾馆,哪能住我们小旅馆。”
我对老板娘说:“大姐你忙着,我们俩到外边看看牛县的夜景。”
“早点回来,别到有小姐的地方去,让警察抓住可了不得。”
走出旅馆,我和小于沿着大街往西转。因为刚过中秋,天气不热也不冷,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街两边的小商店、饭店生意兴隆。往南拐是个小露天市场,卖冷饮卖烤羊肉串的应有尽有。我们正转着,忽然从不远处传过来哭声和喝斥声。我们还没走到跟前,就见两名工商人员从一个小姑娘手中夺过口袋,扔到旁边的车上,然后开车走了。我记住了车号,走过去问正在哭泣的小姑娘:“刚才是怎么回事?”
“工商管理人员说我没执照,把我的半口袋花生给没收了。”小姑娘停止哭泣,把手放下来。
这时候,我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到小姑娘的嘴角有一颗黑痔,便问道:“哎,你不是城南饭店的服务员吗?今天中午咱们还见过面呢。”小姑娘也认出了我,说:“叔叔,我已经不在那儿干了,妈妈煮了点花生,叫我晚上出来卖,还没卖出一斤,就让人给没收了,我回去准得挨打。呜——”小姑娘又哭了起来。这时围来好多人看热闹,我问他们:“晚上在城里卖点花生还要营业执照吗?”有人说:“纯粹是卡油,说不定留他们几个人值班的时候吃。”还有人说:“他们光会欺负老百姓。”我安慰小姑娘说:“明天上班以后,你到县委办公室找我去拿,我是新来的县委书记董为民。”我回头叫小于记上了她的地址和姓名。
听说县委书记来为百姓说话,围的人更多了,他们纷纷向我反映工商部门吃拿卡要的恶劣行为。我认真地听着,不时的在小本子上记着。我问:“刚才拿东西的是哪个所的?”人们告诉我是城关所的,我又问了城关所的地址。我跟小于说:“走,咱们到城关所跟踪调查,反正他们也没手铐。”提到手铐,小于笑了,说:“董书记,我不怕,我一定保护好你。”
我们到了城关所门口,门卫问我们找谁,我说:“找刚才进来的面包车司机。”
“你是他啥人?”
“我是县委的董为民。”
“哦,你是来吃花生的吧,他们刚弄来半口袋花生,还给我留下两捧呢。去吧去吧,去晚了可没份了,今晚狼多肉少。”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等门卫说完,便气冲冲地朝里面走去。一楼的值班室亮着灯,我敲开了门,只见屋内满地的花生皮,五名着装人员和一名便衣边吃边谈。我问:“你们哪位是所长?”其中之一抬了抬头说:“你说你有啥事吧?”
“这袋花生有多少斤?每斤多少钱?”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知道那个小姑娘有多难吗?中午有人侮辱她警察不管,她在饭店干不下去了,晚上才出来卖点东西维持生计,可你们又没收了她的东西,跑到这里白吃,一分钱没付,你们的行为跟抢劫有啥区别?只不过你们这是披着合法的外衣,用行动败坏着党和国家工作人员的形象。”
那个人站起来说:“你是她的啥人?她的事情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我是她的啥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执法部门知法执法。我们是人民公务员,要为人民,不要害人民。”我缓和了一下口气,“希望你们认识到问题的危害性,明天让工商局的领导领你们给小姑娘道歉、赔偿损失。现在我告诉你们,我是新来的县委书记,叫董为民。”我招呼小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片惊诧和悔恨。
出工商所我的胃有点难受,就来到了隔壁的城关派出所。我领着小于向里走去。我看到厦门没有门卫把守,里边有几个屋子亮着灯。我推开第一个屋门,见一年轻人在办公室看书。我说:“打扰一下,我胃病犯了,借水吃两片药。”我经常犯胃病,口袋里总是装着药,不过今天有点见机行事罢了。
年轻人礼貌地站起来说:“你好,我是民警徐杰,我给你倒水。”说着,拿起一次性纸杯,给我倒了水,对我说:“坐下歇一会儿吧。”
我问:“门口没有值班?”
“有,在隔壁打扑克呢。”
“那你怎么不去打?”
“我正在学习法律,准备考研究生呢。”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参加工作几年了?”
“我是人民警察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在城关所当了五年警察。”
“你对警察和警察工作怎么理解?”我觉得有点像考核别人,于是,笑着说,“哦,我该吃药了,咱们瞎扯。”便把药放进嘴里,用水服下。
徐杰也笑着说:“没什么,我很愿意跟别人谈谈对自身和工作的认识。警察是人民警察,肩负着保一方平安的重任,要对党对人民负责,人民警察要把老百姓当成父母,他们的安危冷暖要系在我们身上,打击一切侵犯老百姓利益的违法犯罪行为,保护好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让他们在祥和幸福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否则,就有负于人民警察的光荣称号,就不配做警察工作。”
我不住地点头,暗想:徐杰真是好样的,公安部门这样的人越多越好。我又说:“你对公安干警中一些存在问题咋看?”
“公安队伍确实存在着不少问题,我也写过如何治理这类论文,可惜没能得到有关领导的重视。我只是一名警察,况且有的领导等级观念强。说实话,我人微言轻,难以扭转局面啊。”我理解他的牢骚或是不满,现行的人才管理办法埋没了多少人才啊……
出了派出所,我和小于走在回旅馆的路上。
习习的夜风吹来,我感到有了些许凉意,大街上行人渐少。忽然,前边传过来嘈杂声,我问从身边经过的人:“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城管人员把一辆三轮车掀翻了,还扣着了一个坐车的。”
“为啥?”我问。
“为啥?”这人反问道,“还讲为啥,有了点儿权力,瞎整呗。这帮败家玩意儿。”
“可是,总得有个说辞吧?”
“没有原因,就是这条街不让走,王八屁股生疮……烂规(龟)定(腚)。”
“白天不让走倒有情可原,晚上走有啥关系,方便群众嘛。”我心里话。
“我也说不清,你看看就知道了。”那人不知有啥急事,还是嫌我这人太啰嗦,急着赶路去了。
我带着小于快步来到三轮车前,只见车子刚被人们掀过来,城管人员早已经走远了。蹬三轮的正在骂骂咧咧;我看到被扣压在车里的人胳膊划伤,正揉着头部,看她转过脸来,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啊,是她!
四雨夜
原来是卖花生的小姑娘。
小于说:“艾香玲,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这才知道在城南饭店被侮辱、卖花生又让人给没收、现在又被扣到车里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叫艾香玲。我说:“你看,都快十点了,咋还在县城?”
艾香玲说:“我刚才看了一个有病的在饭店当服务员的姐姐,因为晚了,想住在我老姑家,我坐三轮往回走的时候,就让人把车给掀翻了,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我问:“伤得不要紧吧?”
“还好,胳膊擦破了点皮,头被撞了一下,一直在疼。”
“怎能如此野蛮执法。一定要严肃处理。”我对艾香玲说,“快去你姑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星期一早晨,我和小于早早来到县委上班。因为与所有的人都不熟悉,我只是在县委大院转着,想着今天常委扩大会上的见面讲话。我想,头一次见面,只能礼节性的说几句,对于昨天的所见所闻要闭口不谈,以免引起参加者的反感;如果你将问题谈多了,他们就会认为对他们工作的否定。谈一下牛县给我的印象,谈一下与大家一块共事的缘分,再说一说干好工作的信心和决心就够了。我正琢磨着,贺县长急忙地走过来,口气中心疼带着埋怨:“董书记,你可让我好找,手机打不通,把县城转了个遍,就是不见你的身影。你要有个闪失,让我怎么向组织交代?”
我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这不是很好吗。”贺县长告诉我,“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一到,咱们的见面会就开始。你的办公室早已收拾好了,走,咱们看看去。”按照规定,领导到一个新地方上任,都要上级组织部门领导带着赴任,因为哥哥星期六回家,已与市委组织部的刘副部长约好,星期一在牛县见面,哥哥让我看了刘副部长的照片,并介绍了他的具体情况。哥哥叮嘱我,遇有意想不到的情况要随机应变。我想,依我的聪明才智,会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的。说实话,我没参加过县一级的领导会议,心里有点紧张。但又想,我在电视剧、电影上看到过大领导开会的架式和场面,再加上我丰富的想象力,心里便有了底。
八点半刚过,刘副部长在县委的主要领导陪同下,走进我的办公室。我和贺县长立刻站起来迎接他的到来。我说:“刘部长,路上还顺利吧,你辛苦了。”刘副部长上下打量着我,好象不认识我似的,我的心里一紧,心想,该不是啥地方露馅儿了吧。他说:“老兄,当书记了,怎么还换了行头。瞧这身打扮,简直是从庄稼地里走出的农民嘛。”
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本来就是农民嘛。”
“这样更好,贴近百姓容易开展工作,也是我们农村干部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