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檀香.某人杯】净身(短篇小说 征文)
一
富贵远远地就看到荣华在往鸡笼里赶鸡,那鸡没有吃到食,饿着肚子便不肯进笼,荣华一脸无奈,这年月人都没有吃的了,还能拿什么喂鸡。
这时,她看到了哥哥。哥哥牵着个孩子站在那发愣。荣华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便热热地喊了声哥,跑了过去,拉住孩子的手问:“这是元宝吧。”
富贵点点头,荣华知道她说对了,便和元宝亲热,说了句晚上姑姑给你做好吃的,她听到元宝咽口水的声音,元宝的肚子也清晰的咕咕地响起来,荣华于是就笑了,元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荣华一边笑着一边拉元宝进了屋。她看到富贵站在那儿没动,寻着富贵的眼光看过去,知道他被村头老谢家传来的喧嚣声勾住了魂。
富贵自言自语,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话语间露出了羡慕和惆怅。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荣华顾不上和哥说上几句家常话,她要张罗晚饭了。富贵看到她在鸡笼前猫下腰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即制止她:“都不是外人,留着鸡下蛋也能补贴点家用。”
荣华住了手,看了一眼元宝有些作难:“我说过的,要给元宝做好吃的。”
“那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这次来讨生活,如果能过得下去,我们就不走了。”
荣华没说话,黑暗里,她脸上的表情及其复杂,既有高兴也有忧虑,她一声不吭地坐在灶前,将柴草塞进灶里,火苗一闪一闪地,照亮了她阴晴不定的脸。
虽说是在熬粥,屋内却闻不到一点饭的香味。
荣华满脸都是愧疚的端来一盆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尽管她费了很大的劲也没能盛出几粒米来,她将碗递到元宝面前说吃吧,这就是姑姑招待元宝的第一顿饭。元宝不免有些失望,因为来时,他父亲富贵再三对他说到姑姑家就好了,再也不会挨饿了,现在看来,姑姑家和他家一样穷。看来,父亲的话只是给他自己和元宝一个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失望就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元宝的心。
元宝并不是一个喜欢挑剔的孩子,何况,放在他面前的这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并不是时常都能吃到的,在元宝的记忆里,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偶然可以吃到,那一定是年景非常好。但今天元宝却感到憋屈,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这样的穷日子还没有尽头。元宝低着头,用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来平衡心中的落差。
姑姑心里有些不落忍,觉得委屈了侄儿,便说:“元宝你将就吃点,明天姑姑想办法……”话说了一半,又感到不妥,她实在没有办法去兑现自己的承诺,于其说空话让侄儿失望,还不如不说。
富贵看不下去了,对元宝说:“元宝,懂事点,姑姑很不容易了,为了这餐饭,你姑姑还是向别人借的米,再说,在家你能吃到这样的稀饭?你知足吧,吃这饭可不就等于过年了吗。”
富贵今年才三十出头,但背已经佝偻了,再加上满脸的沧桑和过早的花白头发,看起来就像一个小老头。他抱歉地对妹妹荣华说:“让你作难了。”
荣华叹口气:“哥,看你说的,只是家里没有好招待的,委屈了元宝。”
富贵说:“一家人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明天你带我出去跑跑,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干,只要找到了活,咱这日子说不定真能好呢。”
荣华心知现在找活着实不易,挣钱就更难了,可她不忍扫富贵的兴,便点头说:“好吧,明天去看看,说不定真能找到活呢。”
第二天,荣华就带着富贵去找活了。
元宝已记不得这是第几天了,他坐在门坎上,望着西斜的太阳,等着父亲和姑姑回来。这时,西天边总是被太阳烧得红红的那一朵朵镶上金边的云彩变幻着不同形状。有的像大饼,有的像馒头,看得元宝的肚子咕咕地叫,元宝将头扭开去,他不稀罕看这火烧云,只是盼着父亲和姑姑能高高兴兴地带着烧饼回来,那可是父亲许他的,那说明父亲已经找到事做了,元宝也就不会饿肚子了。
元宝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踢踢踏踏,软绵而无力。这是走路时脚没抬起来几乎是顺地拖的结果,没有一点精气神。元宝的心便就冷了下来,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去。
父亲和姑姑像往常一样,显得很疲惫的脸上挂满了愁容,父亲和姑姑奔波了一天,一点收获也没有,自然也就不可能给元宝带那香喷喷的烧饼了。元宝不想看父亲和姑姑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他就躲的远远的,躺在山坡上,抓把青草使劲的嚼,哄哄不争气的肚子。
每天这时候,落日的余辉就会洒在西山坡上,西山坡像披上红缎子,便会鲜亮起来,景色美极了。这里松树、梨树、榨树、栗树,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树丛中长满了齐腰深的茅草、荒草。路边开满了无名的小花,红的、蓝的、黄的、紫的竟相开放。也只有这时候,元宝才会努力忘记饥饿,顺手采了一朵蓝色的小花,放在鼻尖上嗅着,看着跳来跳去的小松鼠,这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小松鼠拖着肥大的尾巴,也调皮地望着他。元宝举起手,做出枪的样子,瞄准这调皮的小东西,松鼠抖了抖尾巴,高傲地昂着头,并不害怕,还是那样调皮地望着他。
天渐渐地黑了,周围的景色模糊起来,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父亲和姑姑该担心了,他向松鼠摆摆手,转身沿着林间的小路走了。
松鼠不想和他分别,嗖的一声,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越到了他的前面,向他挤眉弄眼,那神情滑稽极了。元宝招招手,向松鼠做了一个鬼脸,自顾自走了。
松鼠失望地看着元宝远去的身影,心里一定充满了懊丧。
二
皇上给了谢公公一个天大的恩典,准许他回乡省亲,这可是破天荒的大好事。有人说,这是谢公公祖上积了德,这辈子有了应验,谢公公自然是感恩涕零,感激主子的赏赐,他早早地收拾好,天一亮就踏上回乡的路了。
一路上,他很低调,他想避免那些繁琐的应酬,好早点到家。毕竟,皇上给的时间有限,他想在家多呆几天,尽尽孝道,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回来,即便能回来,也要到猴年马月了。
沿途官员不知从哪探听到的消息,成天守候在谢公公回乡必经的官道上。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决不肯放弃任何一次能影响自己仕途升迁的事情,他们明白,巴结好了谢公公,就等于多了一个能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话的人。所以,他们算准了日子,在官道上苦苦地守候着。
这可苦了谢公公,对别人的热情他不能视而不见,伸手还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些人都是一方父母官,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得小心应付着,在路上自然也就耽搁了不少时日,算算时间,假期过了小一半。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当地知县硬是将他送到了家,他既感激,又无可奈何。一再吩咐不要排场,知县嘴里答应,形式上还是要搞的,什么奉旨省亲,回避,肃静之类的牌子还是要有的,吹鼓手也是不可少的,那排场惊动了四乡八邻,哪个不羡慕老谢家出了个人物。当太监也能当出这么大出息,看来,能净身进宫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送走了知县,谢公公心想这后面的时间应该属于自己的了。哪成想,地方乡绅、七大姑、八大姨、远亲近邻有谁不想和他套套近乎,谢公公只得进入再一次的应酬之中,和这些人应酬丝毫不比在官场上应酬轻松,官场上的应酬讲究的是察言观色、不卑不亢,随机应变,这里的应酬既不能让人觉得你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也不能热情过分,觉得你是在显摆,高不得也低不得。
一天下来,谢公公觉得骨头像散了架,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看来应酬是世界上最累的活。原先想回来多陪父母坐坐,说说话尽些孝心,现在却无法做到了,好在父母还是能理解并且谅解自己的儿子。
谢公公躺在床上,头脑里还是乱哄哄的,好长时间都静不下来。在别人眼里,谢公公风光无限,出尽了风头,流露出来的都是羡慕眼光。有谁知道当太监的不容易,初进宫时,受尽了大太监们的多少凌辱。
记得有一次擦拭门窗时,他确实是尽心尽力,直到他满意为止,大太监检查时找不出毛病。认为有人在后面给他支招,这个小太监竟敢伙着别人和他玩心眼,那是对自己的大不敬,硬是找碴严惩了他。他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在宫里就是这样,有谁会将一个小太监的生死、荣辱放在眼里,替一个小太监主持公道。他明白这个道理,他忍下了,也悟出了一个道理,要想少受欺负,你就要想办法爬到一个别人够不到的位置,他会反过来叫你爷爷。所以,他不恨大太监,是因为他不能恨,他今后的前途还指望大太监帮他。他一定要有个好的去处,为今后向上爬奠定基础。
他将月奉和偶尔得到奖赏积攒起来,用于孝敬大太监,为大太监端茶送水,倒屎倒尿,像个孝顺的儿子伺候老子一样伺候着大太监。大太监夸他,这孩子心眼实在,懂事,于是,在分配的时候,给他留了一个好的去处,让他去伺候一个当前皇上最喜欢的阿哥,据大太监的观察分析,这位阿哥日后最有可能继位。
这好像赌博一样,如果这位阿哥失宠了,他跟前的太监就不会有多大出息,倘若你不认命,还要争宠,并且失败,那他跟前的太监也就要倒大霉了。所幸的是,谢公公赌赢了,这位阿哥日后还真继了位,这位讨主子喜欢,并且一直小心伺候主子的谢公公也就有了出头之日。谢公公还是个讲良心的人,如果当初不是大太监对局势分析的透彻,为谢公公安排了这么一个好的去处,谢公公也就没有今日。谢公公念着这一层好处,时常关照大太监,至于大太监曾经对他有过的凌辱,谢公公早就忘记了。
谢公公从小太监到回事、掌案、首领一直升到总管,领从一品俸禄,且又是皇上面前最宠信的太监,在别人看来,也算是可以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人物了。但只有谢公公知道,在这风光无限的背后,有着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小心和战战兢兢,就连睡着了他都得给自己留个醒,不能讲错了梦话。
谢公公知道皇上的喜怒哀乐,知道什么时候该讲什么话,什么时候装糊涂,什么时候该给皇上提个醒,对那些托自己办事的大臣们既不能得罪,在皇上面前,也要拿捏好分寸,才能办好他们所托的事,至于他们想探听的消息,谢公公更是知道什么消息可以透露,什么时候要守口如瓶。
在这位主子面前,稍有不慎是要掉脑袋的。有个太监就是因为管了不该管的事送了命,谢公公的一个好友因为私下议论皇宫里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杖责八十,差点毙命于杖下。人没死,还要感谢主子的恩典。在宫里,像这样的事时常发生,谢公公见多了,也学乖了。
谢公公在胡思乱想中终于有了睡意,这一夜他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睡个踏实觉了。
三
精神上的压力比身体上的疲倦更容易压垮人。几天下来,富贵对找事情已不抱希望了,他不想再拖累妹妹了,便对荣华说:“荣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明天要带元宝回去。”
荣华不肯,她知道如果有生路,富贵也不会带元宝来投奔她,如果就这样回去,自己反而更担心,还不如留下来,自己也会心安些。便说:“哥,别走了,留下来吧,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呢。”荣华想明天再跑跑,她就不相信老天爷会不给他们留条路走。这虽是安慰富贵,也是安慰自己,这番苍白无力的话,只是给自己留下一线希望。
几天的奔波使富贵心力焦瘁,他原想带着元宝投奔他的姑姑,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谁知姑爷离家多年了,至今没有一点音讯,留下荣华一个妇道人家过日子,这日子不难也难了。富贵现在进退两难,回也回不得,留也留不得,难道上天真的不肯给他留条路么?
富贵明白,荣华留他,那是荣华的好意,只是那太拖累妹妹了。他抱歉的冲荣华笑笑,笑容充满了苦涩,比哭还难看。
村东头炸响了鞭炮,人声鼎沸,突然热闹起来。这年月,吃饭都成问题,谁还有多余的钱搞这么大排场,能搞这么大动静的绝不是普通人家,那场面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轰轰烈烈,热闹地让人羡慕,
富贵想,这也许是哪个有钱人家娶媳妇吧!要是平时,他会去看看,凑个热闹,说不定还能沾点喜气。可现在,他心情不好,肚子又饿得紧,实在没有闲心去关心与己无关的事,富贵懒懒地想,管它什么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才没有必要去凑这份热闹。
“可能是村东头老谢家的儿子回来了。”荣华说。
富贵听出了妹妹的话里充满了羡慕,这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将他从痛苦的思索中拉回到现实。
“老谢家的儿子是当官的?”富贵问。
“也算是吧!”荣华说,“老谢家的儿子是宫里的太监,近来升了什么总管。”
富贵不屑一顾:“一个太监有什么了不起。”
另建议:需要作者改进的是一些标点符号与的得地之间的运用。仅供参考。
精彩继续,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