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别
　　 下午放学的铃声刚响过，大凤，便急匆匆地拿着教案来到学校门口。她一边应酬着学生们“老师再见”的礼节，两眼还左顾右盼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小凤，快过来。”
　　 “姐，啥事。” 比她小六岁，正在上五年级的胞妹小凤，乐呵呵地边走边问道。
　　 “你先给你石虎哥送封信再回家。千万别让咱爸妈知道！”
　　 “又让我给石虎哥送信，我不去！” 小凤撅着小嘴，两支马尾巴小辨，来回扭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你去不去？” 大凤抓着小凤的手，以威胁的口吻反问一句。
　　 “不去！不去！就不去！”小凤实劲挣脱了大凤的手，扮了个鬼脸撒腿就往家跑。
　　 “好！你不去是吧，过年的新衣服我也不给你买了！” 这是大凤，贯用的以小恩小恵收买小凤，做她和石虎鸿雁传书的绝招。
　　 大凤的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对小凤来说，就像一个指挥官对正在跑步的士兵喊了一嗓子了“立定”的口令。
　　 “姐，千万别这样。我去还不行吗......”
　　 小凤既委曲又无奈地停下脚步。手中的花书包，随心所欲地在空中甩了一下，慢吞吞地转身向大凤身边走去。
　　 “拿来！”大凤顺手把一封在手心里攥的发热的小“纸三角”递给小凤。就在那个寄托着大凤期待和憧憬的小“纸三角”脱手的那一刻，她望着小凤欢快地向石虎家跑去的渐远的身影，一种释怀的美滋滋地快感，在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层少女的红晕。
　　 大凤和石虎，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毕业后，大凤在村里的小学当了民办老师。石虎在生产队里当会计，还兼管着生产队里唯一的那台柴油机和抽水机。
　　 大凤家住村东头，近挨着一条绕村的小河。门前不远处靠河边有一棵大垂柳树，每到夏天，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喜欢在树下乘凉，有的纳脚底，有的做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女人们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和小屁孩跑来跑去的打闹声，再加上大一点孩子在河里戏水的扑腾声，再加上偶尔到河边饮牛羊的牧童，清脆的响鞭和吆喝声，此情此景，显然就是一幅乡村版的“清明上河图”。
　　 大凤的爸爸是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从部队退伍后在村上当书记已多年。一身老式的军装，早已洗的泛白，肩膀头，膝盖上面已打了补丁，时不时的还经常穿出来显罢一下。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成天腰板儿挺的笔直，说起话来洪钟大嗓的，从言谈举止上搭眼一看，军人的本色不減当年。
　　 她妈妈，是个乡村里人人称道的贤妻良母。对大凤，小凤姊妹俩人的疼爱更是呵护有佳。
　　 家里砖瓦房的四合院，在整个村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凤就是在这样衣食无忧的优越环境里长大的。
　　 晚饭是大凤平时喜欢吃的玉米饼子和小米粥，豆腐炖大白菜的香味，一点也没提起她的食欲。
　　 “小凤，哪个......” 大凤在饭桌底下轻轻踢了下妹妹的脚，挤眉弄眼地暗示着。
　　 心灵神会的小凤，沾沾自喜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不好好吃饭，在嘀咕什么呢？冬天冷，都给我多吃点。” 妈妈在关爱的叮嘱着。
　　 爸爸，自顾喝看他的小酒。突然，猛不丁问了一句：“大凤，明天村上欢送石虎当兵，你们学校的小腰鼓队都准备好了吗？”
　　 正愁着找个啥理由离开家与石虎约会呢，爸爸的这句问话，正好让大凤顺水推舟，急忙放下饭碗对她爸爸说：“你不提我都忘了，我赶紧到学校看看去。”说着话的空，大凤已披了件外衣冲出了大门。
　　 冬天的季节天黒的早，晚上六点多钟，远看已是一片朦胧。大门口不远外的大柳树稍上，挂着一轮刚升起来的害羞的月亮，顺着大树模糊不清的轮廓往下看，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树下走来走去。大凤心里一阵骚动，小脸蛋儿顿觉滚烫的热。还好，天黒谁也看不见脸红耳热的模样。
　　 “石虎......” 她轻声叫着，紧跑几路来到石虎面前。
　　 石虎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一拿着个手电筒，一手抱着几本书。
　　 “大凤，明天我就当兵走了，也没啥送你的。这是今天我从县城图书馆，给你买的高考复习资料，你好好复习一下，明年参加高考吧......”
　　 没等石虎把话说完，大凤趁着石虎没注意，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手电筒，拉起石虎的手，沿着河边的小路向村口走去。
　　 两个少男少女自高中暗恋以来，还是第一次拉手并肩依偎同行。石虎激动的不知说啥好，大凤也无语，只是借着月光，时不时的扭头偷看石虎一眼。可能是应了那句老话，此处无声胜有声吧！
　　 “石虎，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你咋哑巴了？”大凤先用挑逗的语言打破了僵局。
　　 “我想......”
　　 “我想嫁给你！” 没等石虎吞吞吐吐吐地把我想什么说出口，大凤就直截了当，向石虎表白了积压以旧的少女之心。
　　 既是两颗滚烫的心，也经不住冬夜里小北风的淫威。天上的那轮明月，都在笑这对多情的痴男靓女。
　　 “石虎，你冷吧？我有点冷。” 大凤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石虎的腰。
　　 在石虎的眼中，除了母亲抱过自己，大凤是第二个抱过自己的女人。
　　 “大凤，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
　　 “我不管，明天你就走了，我就是再想抱你也抱不着了！”
　　 大凤紧紧的抱着石虎，滚烫的脸深深的埋进了他的怀里，轻轻的抽泣声，震撼着石虎那颗怦怦跳的心。
　　 石虎被大凤突如其来的示爱愣住了。
　　 他曾在多少个梦寐以求的不眠夜里憧憬过，面对眼前甘愿以身相许的梦中恋人，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把持自己的雄性荷尔蒙的喷发，扔掉了手中的书本，用一个男人应有的野性，把大凤死死的抱在了他的怀里。
　　 大凤顺势将她火焰般的红唇与石虎的那个部位吻合在了一起。
　　 初吻，是两个少男少女感情的升华，是心心相印，是挑起一份责任担当，忍耐寂寞坚守，踏上军恋之路的起始点。那一天，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二．无悔的选择
　　 都说故土难离，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当石虎从敲锣打鼓欢送的人群中，走过村口小石桥的时候，一种难言的痛，让他一步三回头的脚步变的很沉重。当他的目光，在送行的人群里与他父母的泪眼相对的那一瞬间，一行带着伤感和牵挂的热血像断了线的珍珠，漫过脸颊滴落在生他养他的那片黄土地上。
　　 家乡的一草一木又像放电影一样，在石虎脑海中闪烁。最后，定格在村旁小河边的小树林里。咋夜，他和大凤相处时的甜美场景，难免又让他增添了几份留恋与不舍。大凤那些温馨且让他鼓起勇气，勇敢迈入军旅生涯的话，又在他耳畔响起。
　　 “石虎，你知道我为啥一直都鼓励你去当兵吗？”
　　 “为啥？”石虎，轻声问依偎在他怀里的大凤。
　　 “我从小就有个当女兵的梦，看来呀，这辈子是当不成了。唉！” 大凤长叹一口气。又接着沾沾自喜地说：“自己圆不了当兵梦，嫁个当兵的也不错！”
　　 “大凤，我家里很穷，上有体弱多病的父母，下有正在上学的妹妹，你为啥还要喜欢我嫁给我？” 石虎很想知道大凤的心思。
　　 大凤从石虎怀里抬起头，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反问道：“石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到真心喜欢一个人还要理由吗？” 说话间，猛不丁又重重的给石虎一个吻。笑着说：“啥也不为，就为这个......”
　　 甜蜜的时光过的真快，石虎恋恋不舍地把大凤送到家门口。临分手时，大凤又叫住了已离开的石虎。“石虎，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玉虎吊坠，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想我的时候你就看看它，就让它保佑你一路平安吧！”
　　 一声送石虎上路拖拉机的喇叭声，惊醒了甜滋滋的回忆。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火辣辣的脸，好像是大凤昨夜吻他的余温还在。
　　 石虎抱着一腔报国心，带着父母的重托和大凤初吻的余温，踏上了血与火的从军路，他不知道，会有多少未知的艰辛苦辣，甚至流血牺牲在等着他。
　　 石虎走后的第二天晚上，大凤一家人围着堂屋里的铁炉子正在吃饭。从炉膛里偶尔窜出的一缕火苗，正好映着大凤那张绯红的脸。她抬头看看当书记的老爸，正在独自照例喝着他那毎晚一壶美滋滋的小酒。用眼瞅瞅妈妈，正在把可口好吃的菜往妹妹碗里夹。再看看妹妹小凤，心无二意，只管大口的吃她的饭，真是个让人可笑的“小吃货”。
　　 思来想去，大凤还是忍不住那颗怀春躁动的心，向正在吃晚饭的爸妈道出了心扉。
　　 “爸，妈！我，我想和石虎处对象！”话已出口， 大风那张本已绯红的小脸蛋儿更红了。
　　 “你说什么？” 爸爸端着酒杯的手定格在嘴边，两眼吃惊的望着大凤。妈妈颤抖的筷子，也把已夹好的菜掉在了地上，继而低头不语。
　　 “爸爸，你没听清楚我姐姐说的话呀！她想嫁给当兵的石虎哥。我同意！” 大大例例的小凤打破了僵局。
　　 “石虎是个懂事又好学上进的好孩子，是个当兵的好材料。我喜欢！” 大凤爸爸喝完端在手中的那杯酒，砸吧了一下嘴，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说。
　　 大凤听了爸爸的定语式表态，悬着的那颗心刚想放下，抬头又看见了妈妈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大凤啊！石虎是个好孩子，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也知根知底的。再说，他爸妈也都是忠厚老实人。可就是......他家里太寒酸了点。另外，他爸妈身体也不好，还有个上中学的妹妹，我是怕你嫁给他受罪。”
　　 “凤他妈，你说这话我不爱听，家里暂时穷点，我这个当书记的有责任。只要石虎老实肯干，虚心好学，说不定在部队上还能于出一番大名堂来呢！再说，他家已是军属，咱村上也会帮助他们的。”
　　 “谢谢老爸！”大凤欣喜的给爸爸端起一杯酒，那一饮而尽的窃喜，惹得一家人都乐了。
　　 饭后，爸爸在拨弄他的收音机，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 的歌曲刚唱完，可能是信号不好的原因吧，收音机里刺刺拉拉的就听不清声音了。爸爸索性关了收音机，略加沉思了一下问大凤：“大凤，你和石虎处对象的想法石虎同意吗？”
　　 “爸爸，我知道，俺石虎哥同意！昨天晚上他们还......” 真是童言无忌，小凤的话还没说完，大凤已急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正在往铁炉子里加炭的妈妈，放下火剪子，来到正在辅导小凤做作业的大凤身边，“昨晩九点多了没见你回来，我还打着手电筒到学校找你......你呀！原来是和石虎在一起。”
　　 “你这个不守秘密的死丫头，等回再找你算账。” 说着，一把拉起小凤，红着脸去了她们姊妹两个的房间。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大凤妈，长叹一口气，又接着去收拾碗筷。
　　 盼石虎回信的时光真难熬，对大凤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在石虎离开家后的第七天，大凤爸爸从村大队部带回来两封信。一封是石虎写给大凤的，一封是石虎写给他爸妈的。“大凤，石虎来信了。”大凤爸又接着说：“小凤，吃完饭把你石虎哥的来信送到你石大爷家。”
　　 得知石虎来信的消息，大凤的心，就像小猫挠了似的，一把抓起放在饭桌上盖有部队三角戳的两封信，羞答答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几天来，都没见过大凤这样开心的吃过一顿饭，收到石虎的来信后，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她妈妈在一边简直都快看傻了。
　　 “大凤，石虎到部队后还能适应吧？现在是不是在新兵连训练？那新兵连队可辛苦着呢！”
　　 “爸，妈，石虎在信中向你二老问好了。他说在新兵里，让他当副班长，还负责教文化低的学文化知识。他还说......” 大凤吞吞吐吐地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在信中还说什么了？” 一向耿直火爆脾气的爸爸追问着。
　　 “石虎说有点想家，还想......” 大凤无奈的回答。
　　 “大凤，你回信给石虎那小子说，想家哭鼻子都是设出息人干的事。让他咬紧牙关，好好安心新兵连训练。他家里的事不要让他担心，有我们在呢！”
　　 爸爸的一席话也提醒了大凤，我既然是石虎的未婚对象，就应该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父母亲的责任。想到这里，她跟爸妈说：“我把石虎的来信送给他爸妈送去。”
　　 “大娘，石虎来信了。” 家里没人应声。
　　 大凤轻轻推开虚掩的堂屋房门，眼前的一幕，让大凤吓得呆若木鸡。只见石虎妈妈躺卧在地上，左手抓紧一个打开的药瓶，右手水杯里的水撒了一地。显然，这是感觉难受想吃药时晕倒的。
　　 惊讶之余，缓过神来的大凤，一边高喊石大爷，一边扶石虎妈躺在床上。见石大爷没有应声，她急中生智，用在学校里学的应急抢救知识，掐人中，做胸部按压，人工呼吸。经一番有效的救护，石虎妈慢慢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哭了，“石虎啊！妈妈想你呀！” 两个同恋一个人的女人抱在一起，哭的很伤心。
　　 “大娘，俺大爷呢？怎么不在家照顾你？” 大凤关切的问道。
　　 “你大爷赶集去卖猪去了，快过年了，家里需要花钱呀！”
　　 “大娘，你咋回事？怎么晕倒地上了？”
　　 “我平时就血压高，心脏也不好。自石虎走了后，我成天白黑睡不着觉，也不知他在军队上过的咋样，就是盼他来信呀！”
　　 石虎妈一提到信，大凤才恍然大悟。
　　 “大娘，石虎来信了！” 说着，大凤从衣口袋里掏出了石虎的来信。
　　 “凤！快给大娘念念！” 石虎的来信，一下变成了石虎妈的“救心丸”。
　　 听完石虎自离家后的第一封平安信，石虎妈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凤，石虎临走时，把和你好的事都跟我说了。见到你，大娘心里高兴哬！今天要不是你救了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石虎妈说到这里，脸上又挂满一片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