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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岁月无痕


作者:秋色朦胧 秀才,1197.1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21发表时间:2017-03-04 15:38:03


   悲哉!苍天!悲哉!大地!悲哉!生我养我的父母。悲哉!使人难熬的炎炎烈日。悲啊,呜呼!病痛的折磨,我的母亲。终于在2016年8月的某天早上六点走完了她漫漫的人生道路。
   岁月无情,岁月无痕哪,岁月沧桑。
   我的泪压抑在了眼眶,我的声压抑在了咽喉,我的泪使双眼朦胧。
   天,苍天!地,大地!
   为何如此无情,为何如此不尽人意。
   我心颤抖,我身仓惶。
   泪,从眼眶挤出;脚,艰难地踏进门前的那块刚收获的黄土地上。
   迈出凌乱的步调,穿起了孝服。
   兄弟,姐妹,和那些大小不一的孩童一个样,拿起了䘮杖。
   广播里传出了哀乐。
   热使我屏住了呼吸,热使树欲静而风不止。
   热又使我汗与泪分不清。
   家门的两旁墙上贴上了本不该贴的白纸黑字的挽联,院内的空气热烘烘的人多嘈杂,往来不息。
   天黑了,天黑了,月色暗淡中露出难堪的音容,灯光在黑夜中像篝火一般的闪烁,拿出那么一点点余光,在刺痛着在座的各位心灵。
   母亲,母亲安详地躺在了租来的冰棺里面,顶头点着油灯,油灯的火苗闪烁不定地在油碗上飘忽。灯旁的沙碗中插上了褐红色的檀香,白白的蜡烛在两旁又忽闪忽闪地流下雪白的烛泪,桌上的残蜡在热的桌面上滚动。
   风扇在远处一个劲地扇风,跪在灵堂旁的男孝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一,每个人内心的翻腾不一,没有人身上不出汗水。每个人上身的背心完全湿透,每个人的两眼通红,声音嘶哑。每个人内心有道不完的话儿,理儿。
   恶蚊扑面叮咬,已经或许全然不知,身上只有汗水,眼眶里只有泪,热浪煞人。
   泪,一点一滴,压住我心中的那段忧愁。
   泪,一点一滴,蒙住我的双眼……
   母亲,对母亲的回忆,从此每天晚上将会如期赴约,从此我或将失眠,拿起手中的笔和纸,勾画出母亲一生中那几个简单不过的生活片段,记下母亲,记下母亲那些人生中的磨难和痛苦,为了给孩子以后做点留念,为了给我们兄弟姐妹做点回忆,或许我的文学水平有限,只是把她老人家模糊的回忆加以记述,加以修剪,然后留给我们,留给我们做为永久的回忆。
   人生自古谁无死,母亲作为一个农村的妇女,没有太多的传奇,她的一生生活平淡不过。
   二
   母亲的病,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发作,尤其在每天睡觉那会儿,气短、干咳、喘息,特别吓人,身在一旁的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有时还多几句怨言。
   白天的屋内暖和而不愿多呆,总想揭开门帘透透气,这能行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
   我这么喊有喊的理由,可喊后又觉得委屈,甚至委屈得想掉眼泪,回过头细想,母亲上了年纪,儿子们又不常待在身旁,母亲能不着急吗?她的孤单,她的孤独,能不这样吗?回想起老人家这样做的苦衷,老人这么做的使人生气,老人家真的老糊涂了么。
   每天早上起床,她总是第一个起来,就好像一个不差分秒的闹钟,准时而毫不含糊,六点,这个冬季谁也不愿早起的时刻,她起,拖着疼痛的病腿,一阵气喘干咳,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掲被到穿衣,再由穿衣到下床,整整用上半个小时,高声低声地喊我,让我从睡梦中苏醒,我感到了无奈和心疼。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早点,我每每在上班前必须给母亲做好,让她收拾完炕上的被子后开始洗脸、梳头,然后喝一包酸奶,吃上一个鸡蛋,有时多出一份软馍,最后吃下自己难以下咽的药丸,这药丸是母亲救命用的,她必须吃,而且每天两到三次,从不能间断。
   临近我上班离开,她就开始拖着木凳,将木凳移到门外,用手握着早已拴在门框上的细绳,绑上棉门帘的一角,屋内透气了,热气散了。门外的冷气扑进来,她又在冷气中咳嗽,而且咳喘得要命,缓会儿,喝下几口热汤,然后用眼盯着南北往来的路人。看见熟悉的她总想喊停,好想让停下来的熟人到自己跟前说会儿话,或者捎话给孩子。有时捎话是必然的,原因很简单,母亲一直不能走路,她在板凳上度过了好几个年段,如今习以为常,再也不会为自己的行动不便而叹息,她在熟人的面前要说的话很多,从古到今,从老人到孩子,很多人听了她的老生常谈,然而又很无奈,只好陪母亲一阵儿,然后谎称自己有事离开。母亲又剩下一个人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坐在门口的木凳上。
   冷风穿过她的身体,冷风贴在了她的双鬓,她对冷已经麻木,麻木得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热闹,孩子们很忙。
   当棉门帘打开的那一刻,一股冷空气陪伴了她,屋内的小火炉闪着火苗,她感到冷极了,又移着板凳坐到火炉旁,一脸的麻木,一脸的忧愁。然后是无奈的叹息,着急的喊人。
   门外的大路上,人来人往都用棉帽遮着眼脸,露出一双无神的黑瞳在斜视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的脑子有问题,不管蔑视还是怜悯,偶尔母亲朝外人喊我的名字,顿时有人捎话,妻子过来了,从家的那边,来到母亲身旁,和母亲寒暄一阵,觉得没有什么要做,就回家做饭了。
   母亲的一顿饭是吃不了多少,中午半个馒头加上半碗稀饭足矣,至于要好的饭菜,她不怎么喜欢,还常常把剩下的喂给门外的小狗。
   母亲的生活单调,她时刻面对着疾病带给她的死亡信号,我已感到了岁月无情,便开始着笔完成要写的岁月无痕,至于内容当然是母亲一生中几个精彩的生活片段,要说精彩也算不上,只有快点完成,使其形成文字,便是我为还健在的母亲做的最后的一点留念。
   三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天,临近天黑,雪停了,总算停了,母亲在家里要做的饭还在锅里,饭没有熟,那点所谓的饭不过是玉米粉做成的搅团,没有什么要继续做下去,母亲以往常这么做,只是我们等得着急,我们早已放了学,从放学后的十多分钟开始待在家里等,等母亲一声令下,然后从灶房的案板上拿起碗筷来到锅台旁,由母亲用大勺子在锅里舀上一勺,然后浇上冰热不均的酸菜水,加点青盐,就算一顿饭了。
   这顿饭虽然谈不上好吃,可也解决了一家人的温饱呀,不然连想都不敢想的接下来会饿肚子。
   这也是母亲经常要做的饭,有时锅洞里填的柴草多了,锅底就会烧焦,可烧焦的锅底对家人来说一样重要,母亲常觉得丢掉可惜。于是在口头上多了几句哄小孩的家常话,她常教导我们,吃下烧焦的锅底,在外面走路时会有好运的,我们偶尔相信,偶尔又不信了,原因只有一个,我们不知道吃了多少烧焦的锅底,从来也没交一次好运,可隔壁的小孩就不同,他吃了自家烧焦的锅底,还真的在放学的路上捡到了钱,正好是一个五分的硬币,回到家,满屋的大人高兴地夸孩子,咋样,大人说的在理吧。
   从此,我们相信了,把眼前的事实装进了脑袋,不管拾到拾不到钱都无所谓,只要母亲说总有她说的道理。直到后来,我们长大,才逐渐明白大人当时这么说的苦衷。
   由于当时粮食紧缺,母亲不愿浪费一粒粮,一点面,一滴油。从来都是这样,不知是真是假,她总这么哄孩子。但她并不知道这烧焦的锅底对孩子们来说还能有点用,多少消化不良就在吃了锅底后好了许多,或许他们不知道而不说明。
   到了年关,队里开始分柴、分粮、分油。先是把饲养室外的一大堆快霉坏的柴草让人刨成堆,然后让人在村子里喊,分柴了,分柴了,每家一堆,快点用架子车去拉。
   记得那时母亲第一个听见,可要用架子车去拉总嫌怪,没有办法,只好委屈了爷爷,爷爷二话没说地拉上自家的破架子车来到队里的场上,挑来挑去地拉回了一堆柴,回到家细看,大部分麦秸杆已经坏掉,要想用其烧锅总得晒上两天,于是母亲在门口晒了起来,晒干后堆成堆算是每顿饭的必须。
   说到分粮与分油,家里是分不了多少的,那时候虽然按人口分,可过后用工分顶,分多了,工分不够,就得透支。
   我家由于孩子多,劳力少,一年下来总得透支百拾来园钱,母亲让记账上,等着父亲在外积攒下来的那点能数的清的毛毛片来顶账。而母亲和爷爷总是忙及忙活地把父亲在外换回的那点麦子用口袋装着,趁着天气良好,拿到大路边,母亲用砖支起铁锅,爷爷从队里的水井挑来几桶水倒进铁锅里,于是母亲开始掏麦子。她的心很细,总是一竹篓一竹篓地把漂浮在水面上的杂物撇去,然后用手在锅里搅着,直到麦子里的泥土全部融开,就倒掉锅里的全部水再换新水。这样一来一去用竹篓打去的麦子晾晒到了竹席上,爷爷呢,把地上数得清的几粒麦子都用手拾起。
   淘好的麦子在冬季要晒上两天,直到能磨面时,队里的磨坊已经排好了几家人,到了跟前时间已过了一天。
   爷爷把麦子搭上电磨子,那筛面的锣底总是哐当哐当的声响,震耳欲聋,木斗还得自己换,一上一下地倒斗,等每个盛粮的木斗满溢时赶紧用手换去,然后起立,走到磨子跟前,再往上倒粮,忙忙奔奔一大晌,才把磨好的麦面用木锨在大铁锅里搅,搅均匀里面的两种不同的面粉,再用家里不知补了多少回的口袋装回家。
   至于磨面剩下的麸皮,家里还是有用的,因为家里养了一头育肥猪,那头猪年底必须出售。
   队里分的油要吃上半年,除了家里烙个馍,每顿饭见不了几星油,家里的孩子饿的面黄肌瘦,但心情蛮好的,身子骨倒也结实。
   四
   到了腊月二十几后,爷爷开始用家里那辆破架子车拉上饲养了一年的小黑猪到县里的肉食公司去卖,母亲不放心,总是跟着。
   在家里,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爷爷和前来帮忙的人把猪用麻绳紧紧地捆住四条腿,抬上车。趁着一大早,爷爷在前面拉着,母亲在后面用手掀,路上坑坑洼洼的难走,从家里到县城得走整整一个多小时,等到了公司门前,那里已经排上了好长好长的队伍,队伍里人人都没高兴劲儿,只有某一户把猪卖了,从办公的地方走出,多少才在脸上挂上那么一丁点笑容。
   卖掉猪的手里拿上几斤肉票,把卖猪得来的钱用手帕裹了又裹,真不知道往哪儿放。爷爷和大伙儿一样,每当排在前面的人少一个时都得自己拉车前行,等来等去,等到下班时,还没到跟前。爷爷只好站在车子旁,看着母亲从手帕里拿出一个又黄又黑的玉米馍来,母亲手劲小,使劲把馍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爷爷,一半留着自己吃,这就算给各自的肚皮填了个饥,然后又是等,等到下午两点以后,看着公司的人慢腾腾地上班。
   小门开了,门旁的窗口露出一张人脸,人脸朝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喊,轮到你了,过秤!那个拉车人满脸高兴地把车子往地磅上搁,身后的车子又挤了上来。检验员用手在猪身上捏了捏,又用手在猪脊梁上量了量,然后说道,不够标准,拉回去!检验员一句话,饲养户顿时呆若木鸡,半会儿缓不过性来,直到旁边的人连喊带骂的才把车子拉到一边。
   又有车子上的猪挤到了检验员跟前,检验员接到畜主手中的排号票,用眼贼溜溜的在猪身上看了又看,朝里喊了一句,等外,收了!畜主一听,立刻傻了眼,好不容易养了一年,吃了半个人的口粮,到头来还是……
   排队到了跟前,爷爷心惊胆战的把手中的排号票递给验收员,母亲在一旁木呆地用眼瞅着,心里翻不出个酸甜苦辣,只等验收员一句话,一句话等了半天,才从验收员嘴里冒出,三级,过秤!
   验收员一句话,爷爷砰砰的心顿时从喉咙口放进了肚子,母亲赶忙掀车,爷爷在前拉着上了地磅。
   母亲挤到了窗口,看着记录员一笔一划的把一张纸条和卖猪所得的几十元钱递了出来,母亲接过钱,仍用手帕裹了又裹,放进口袋,等到母亲忙毕,小黑猪早已从爷爷拉的车上放进了肉食公司的圈内。
   五
   过年的三十晚上,作为孩子的我们并没有看见母亲买来的新衣服,更谈不上给我们买鞭炮了,一个尚大的村子,少有人在大门外贴上红纸黑字的对联,我家也一样,门扇和框只是干净了许多,墙被爷爷前几天用白土泥抹了一遍,白光白光的。
   我们知道家里要用钱的地方特多,我们不言,我们无奈。只好到初一的早上,老大穿一件,老二穿老大穿过的,老三再穿一件老二穿过的旧衣服。
   旧衣服虽然破烂,但很干净,因为母亲提前在家里不知用水洗了多少遍,补了几处,然后让我们穿上好过个欢快的春节。
   其他家的境况和我家大致相同,只有我们疯一般的拿上树枝跑来跑去在村子里追赶,扮个孙悟空,胡汉山,或者刘文彩,常有批斗一番,装腔一番,然后满村子游行,最后拿上胡基在村子里对着掷,有时不小心,胡基打到某个小孩的头顶,小孩哭爹喊娘地招来父母,我们大呼小叫地纷纷逃窜。
   大人来了,小孩散了,大人骂上两句,拉着受伤的孩子回家,贴上一撮不知什么做的膏药,用手揉揉,用嘴吹吹,就算了事。
   欢庆放炮,村子里没有几家,大部分小孩都围在一起看有钱人家的孩子放炮,等到放完就拼了命似的抢上前去拾地上还未燃爆的小炮,拾到了高高举起,举过头顶,满大街地喊,满大街地放,没拾到炮的虎着脸,一肚子的委屈。只有老远地站着,用眼看着,渴望有钱人再放鞭炮,自己上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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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以母亲为线索,讲述家里的故事,讲述村里的故事,写出了让我们难忘的乡村旧事。在文章中,我们看到了作者童年时家里的穷困,乡村的穷困。作者兄弟的衣服,是老二穿老大的,老三穿老二的;作者家的柴火很缺,爷爷拉回的生产队分的柴火已经朽烂潮湿不堪;农村里很忙,文章写了挖红薯等劳作场景;农村里的文化活动,就是夜晚的电影,文章写了母亲寻找孩子的故事;那时,农村的经济就是养猪喂鸡,文章写了母亲和爷爷去卖猪的故事,写了作者和母亲寻找鸡蛋的故事……这篇文章写了很多的生活故事,不仅写出了母亲的鲜明形象,而且写出了作者家乡一定时期中那浓郁的劳作和生活习俗特点,写出了该文的厚重感。好文章!【编辑:春雨阳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305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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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春雨阳光        2017-03-04 20:35:18
  文章以母亲为主人公,描写了那些时代里典型的生活画面,劳动画面,不仅写出了母亲的形象特点,而且写出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特点。所以,该文写出的内容,是有历史价值的。
语文教师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03-05 09:43:22
  恭喜获精,继续精彩。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3 楼        文友:千里追梦        2017-03-05 11:47:02
  拜读老师精彩美文,欣赏学习,问好老师!
千里追梦,始于足下。
4 楼        文友:叶华君        2017-03-05 21:26:24
  文章开篇就把读者带入了悲伤凝重的气氛里,随着作者笔墨的展开,让我们走入了农村特定的那个年代,有关母亲点点滴滴的生活呈现出来,充满浓郁的乡土气息。情真意切的好文,欣赏老师佳作!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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