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烔炀小学百年史
清末官修地方政书《皖政辑要•学科•庐州府属小学堂表》记载,巢县公立初等小学堂“一在西区烔炀镇,名曰育德,三十三年七月由绅士祖树和开办,以提拨指南庵田租为常年经费,学生二十七名。”
这所创办于1907年8月(民国以前是农历纪年,清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即公元1907年8月10日以后)的育德初等小学堂,是烔炀镇区历史上第一所近代公立小学(同时期还有周边农村的民治、自治以及崇义、崇新),应是现在的公办烔炀镇中心小学的开山鼻祖。我不是历史学家,也没有条件考证育德与烔小之间严密的沿革链条,但我知道育德与烔小是烔炀镇公立小学具有排他性的两头。作为烔小的学子,把育德视为烔小的渊源流长的源头,虽有情感色彩,但自觉也能够站得住脚,欢迎持不同意见者详考。所以可以说,今年的8月份,是我的母校烔炀小学110周年的华诞。
按照清政府1903年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癸卯学制)中的《奏定初等小学堂章程》的规定,初等小学堂招收7岁儿童入学,修业5年,定为义务教育。这个法令还规定,初等小学堂在“各省经费支绌,在官势不能多设”的情况下,“一俟师范生传习日多,即当督饬地方官,剀切劝谕绅富,集资广设。”可是,尽管清政府颁发了许多优惠政策,但效果并不如预期。直到1906年8月科举制度的废除,扫清了近代教育发展的最大障碍,传统教育才开始逐步被近代教育所取代。于是清政府学部于1907年3月颁行《咨行各省强迫教育章程》,要求“童至七岁须令入学,凡有绅董热心提倡多设学堂者,分别给奖;幼童及岁,不令入学者,罪其父兄;以学堂之多,立劝学员之功过;各府厅州县长官,不认真督率办理,敷衍了事者,查实议处。”至此全国各地方闻风而动,以避责处。
公立烔炀育德初等小学堂就是在这种大变革的大背景下诞生的,虽然比安庆芜湖等当时的省城与通商口岸发达地区要晚一些,但她是烔炀河千年古镇的第一所近代小学,其意义是非同凡响的。不过烔炀育德初等小学堂虽然是公立,但却是由地方富绅祖树和先生开办,而且,当时巢县除县城两所官立学堂外,其他20所公立初等小学堂都是“绅富广设”,另有11所私立初等小学堂就更不用说了,估计都是以上种种新式劝学政策导向的产物,同时也说明,当时巢县县政府财力的捉襟见肘。
至于烔炀育德初等小学堂的开办人祖树和先生是何许人也,我走访了不少烔炀河老人,也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但都没能得到更多的信息。1987年9月的《烔炀区志》有关于烔炀小学的专门章节,但溯源沿革并不详尽,前后矛盾的地方也不少,我想主要是因为各种因素局限,而没有系统详细考证的缘故。但区志还是有一段文字,着重提到了烔小初创的缘由:“溯诸校史,自康梁变法,废除科举后,将原来烔炀祖清来(清末廪生)、祖甘存(清末秀才)两先生教的师塾,改为学堂,由叶少础、刘少南、祖树槐先后任校长。”从这段话看,内容的来源似是口口相传,但与《皖政纪要》记载的时间地点吻合,只是开办人不确定。《皖政辑要》是当时安徽巡抚冯煦亲自主持编修的史书,其权威性自不待言,而且年代最近,出错的概率相对小些,所以,我相信祖树和先生确有其人。
虽然祖树和先生暂无考,但祖清来先生家族脉络清楚,他的儿子就是几度出任烔炀小学校长的祖树槐。祖树槐先生的儿女,健在的还有几位,分布在台海两岸。合肥学院中文系教授祖琴女士是祖树槐的孙女,她曾带我专门拜访了她的大陆健在的最年长的堂姑母祖芝年和姑父金德誉老人。大家闺秀祖芝年老人身体健康,但有海默尔症状,已无健全记忆;90高龄的金老虽然记忆力非凡,但对祖树和其人其事也毫不知情。不过祖氏是烔炀河的大姓,古代烔炀河各行各业半壁江山皆姓祖,真正的大户人家,名门望族,人丁兴旺,分支繁多,年代久远以致互相弄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清末民初的时局动荡不定,兴学运动的发展也是变化多端。作为新生事物的小学堂,在与根基深厚的旧师塾的较量中,可能相当长时间都不占优势。我父亲1930年生人,抗战前夕,祖父曾将其送到东街的叶家私塾求学。我最近问过老人家,为什么当时不去小学堂读书,他说那时候大家都不相信新式学堂,可见新旧教育制度转换的步履维艰。当时许多小学堂因为民众观念的局限以及生源经费的局促,加上自然灾害与战乱,办办停停,时断时续,烔炀育德初等小学堂的命运,应该也不会是一帆风顺。
辛亥革命胜利后,1912年9月,中华民国教育部颁行《小学校令》,改小学堂为小学校,分初等小学校和高等小学校,烔炀育德初等小学堂估计也应该改成了初等小学校,但是,仍然叫育德还是直接以烔炀命名,则不得而知。1913年秋季,位于巢城卧牛山上的巢县官立中学堂只招收到20余名学生,难以为继,无奈停办。县当局便于1914年“移中学经费而另设高小三所:一在城内,称‘一高’;一在柘皋,称‘二高’;一在烔炀,称‘三高’”(摘自网络文章《从巢湖书院到巢湖一中》,作者不详)。所以,烔炀镇中心小学网站称“巢湖市烔炀镇中心小学,前身是巢县县立第三高等小学堂,创办于民国3年(I914年)”,虽然这段话的结论有待商榷,不过也确是事出有因。
但是,我无法知道,当时烔炀镇是公立初等小学堂,与公立高等小学堂并存,还是在公立初等小学堂基础上开办公立高等小学堂。还有就是,烔炀小学是不是就在巢县第三高等小学堂的基础上演变而来,也没有直接证据确证。《烔炀区志》有1930年区内小学列表,显示“巢县第三高级小学”与区立第一、第二初级小学并存,此时烔炀镇属巢县第四区,一小在唐嘴村,二小在镇上,似给烔小的身世增添了变数。但区志“大事记”1907年词条记载,“是年春,歧阳乡唐嘴、大曹村、烔炀镇、中垾乡东李村分别建成公立初等小学(其中烔炀小学1930年改为巢县第三高等小学,简称“三高”)”,似乎又肯定了烔小与育德的溯源关系。在没有详实资料的情况下,这些关于烔炀小学历史的简单定性的文字,更让人觉得真相扑朔迷离。
到1915年7月,袁世凯政府颁布《国民学校令》,要求“从前设立之初等小学校,一律改称国民学校”。虽然1916年6月袁世凯即去世,但《国民学校令》显然比1912年的《小学校令》更完备,所以,此后全国的小学还是以此为标准的。照此推理,巢县“三高”怕是也改了国民学校的名字也未可知。1922年11月,全国教育会联合会提出《学校系统改革案》,主要内容是采取美国的“六三三制”,缩短小学年限和延长中学年限,还有教材和教育方法等等的改革,标志着中国近代新教育制度和学制体系建设基本确立。这一时期,安徽小学教育发展顺利,烔炀小学也应是受益匪浅。
直到最近,应民俗文化爱好者李小华之约,我跟“巢湖半岛”概念第一人张靖华博士有一次小聚会,他给了我两张关于烔炀小学的历史图片,才让我眼睛一亮。这两张图片一张是“巢县县立烔炀高等小学校秋季远足至姥山摄影民国九年重九”,图中有50名学生10名老师,背景是中庙姥山塔;一张是“巢县第四区区立第二国民学校全体摄影民国九年十月十日”,图中有56名学生和4名老师,背景是整齐高大的室内屏门。这两张图片的拍摄时间前后只间隔10天,说明在1920年10月的时候,烔炀镇是既有高小学校又有初小学校的。烔炀区志里也有“区立初级小学在北街李家祠堂”的记述,表明两所学校分立东街与北街。从学校名称看,都是顺应政府的要求,1912年的《小学校令》与1915年的《国民学校令》,都得到了很好的执行。从图片反映的内容看,一个是秋季远足,一个是节日纪念,都间接地证明,烔炀镇小学教育在民国初期这段时间运转良好。而且图片显示的信息,也纠正了《烔炀区志》中一些明显的错谬。比如县下分区就不是区志记载的自民国十六年始,而是早在民国九年即有之,等等。当然,也有可能是劝学所的学区划分与县治的行政区划的不同。
由于军阀混战和经费不足的影响,1925年以后,安徽的小学教育受到重大挫折,各地小学几乎全部停顿。《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中华民国教育部编,民国二十三年五月初版)安徽初等教育部分是这样描述的:“十五、十六两年间,以军事影响,地方教育不得不暂行停顿,故十六年秋,除省立少数学校开课外,各县各级小学,大率停闭,竟有全县无一小学开办……”想来烔炀的小学自然也不能幸免。
1930年(也有资料说是1929年),烔炀小学(巢县县立第三高等小学堂)复课,祖树槐复任校长(烔小网站信息,但从上面的照片题字看,应该是巢县县立烔炀高等小学校)。到抗战前夕,由于推行了《安徽省实施初步义务教育计划》,全省小学教育有所发展,烔炀小学也因此得以正常运转。抗战暴发后,小学大都被迫停办,也有的成为汪伪和日本鬼子的学校。日本鬼子是1938年4月占领烔炀镇的,之后烔炀小学是什么状态,烔炀区志没有提及,但我想,大体上应该是处于停滞状态,零星的私塾或许仍在开办之中。不过,我也似曾听到过和看到过,烔炀小学一度曾为汪伪和日本鬼子操持的说法,只是没能找到确凿证据。直到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春,安徽省颁布《中心国民学校及国民学校设置标准》,烔炀小学才恢复办学,并改名为巢县烔炀镇第一中心国民学校,此后基本正常。
1949年1月烔炀镇解放,烔炀小学随即成为新中国的公办小学。建国几十年来,学生越来越多,学校规模也越来越大,所有小学校经历的过程,烔炀小学都同样经历,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具体罗列。
烔炀河人杰地灵,人文荟萃,为烔炀小学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师者,烔炀小学的师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烔炀小学最早的老师祖清来,字补仙,清光绪贡生,毕生在乡设塾授文,属于秀才中享受政府津贴的人才,自然更是优秀教师;区志提到的历任校长叶润础、刘少南、祖树槐、李岳林、方尚忠、刘德寿、张本智、方仲纯、李洁、陈家瑞,以及到我1965年入学时的张武奇等等,应该个个都是道德高尚,学富五车。尤其是祖树槐先生,字希古,出生于1891年前后,就读于芜湖公学及金陵两江学堂,曾师从李叔同、刘师培、苏曼殊、黄侃等名师大家。1918年任巢县劝学所所长(劝学所制度始于1906年终于1923年,后被教育局取代。祖树槐有可能是巢县教育局首任局长),先后两次就任烔炀小学校长并兼授国文,1940年50岁时病故。据说,烔小第一届毕业生报考合肥省立第六中学,均列前30名之内,一时名声大振,外地学生纷纷慕名来此求学。我在校读书时,班主任戴永珍、数学老师李德佩等,都是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直到4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仰视他们。最近我去过母校一次,与现任校长朱迎兵有所接触,也曾拜读过这位青年作家的文学作品,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思想,有抱负,也有作为,相信烔炀小学在他的领导下,会有更好的发展。
110年前的学校地址在哪里,没找到文字记载。不过我想,最早应该是在东街上祖清来先生或者是祖甘存先生,或者是祖树和先生等某家私塾的塾址。因为,祖树和先生开办育德初等小学堂的主要基础,就是坐落在东街上的两家私塾——祖清来私塾与祖甘存私塾。这两家私塾的塾址与规模,区志里是有记载的,新学校开始只有27名学生,而两家私塾当时的学生也都在20人以上,新校址没有理由要在东街以外另寻他处。祖清来的老宅在李鸿章当铺正对面,是一幢数开间两层三进的深宅大院,不知道当年的私塾和初等小学堂,是不是就在这座古老的建筑里?
后来学生人数渐增,校址就移至祖清来家屋后的李家老屋。李家老屋面向烔河,过去门前到河边百十米都是空旷地,就作为学校操场,烔炀镇上许多重大活动,也都在这个广场进行。网友凤凰远游李阿姨是烔炀小学走出去的抗美援朝老兵,她记得自己在烔小读书时,张治中先生回乡省亲,曾在小学住过,还在这个操场上发表过演讲。李家老屋是我烔炀小学同学李三忠家的,我曾经在他家里的木柱上,看到“只有做学生的学生才能做先生,只有做先生的先生才能做学生”的楹联,当时不理解,后来才知道,是陶行知先生的教育理念。现在这里的房子已经是断壁残垣,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关心一下这个烔炀河近代文化的发祥地,如果把它维修保护一下,建成展馆,或许能成为烔炀河的一大人文景观吧。
解放后第二年,烔炀小学的学生就增加到600多人,李家老屋人满为患。政府便组织农会,拆了桥东的几座庙庵,在北头岗乱坟场建起新校。我本人就是在新校址上的小学和初中,是烔炀小学1970届小学毕业生和1973届初中毕业生,我在拙作《老家烔炀河》里有关于学校的详细描绘,这里就不再赘述。新校门前的广场更大,镇上的大型活动也从王家坟茔移到这里,从而带动了烔炀小学周边的建设与发展。几十年过后,昔日矗立高岗的烔炀小学,如今已经淹没在各种建筑的包围之中,校东边的查家坝大塘与古烔炀河十景之一的祖树楠“枫桥别墅”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成了高楼林立的丽都花园住宅区了。
随着周边农村人口不断向镇区集中,烔炀小学学生猛增到千人以上,几经扩建的校舍仍然不堪负重。烔炀镇和巢湖市教育局经过多方努力,建成了烔炀镇中心小学新校舍,于2011年11月投入使用。新校区在烔河大桥以东的叶家山上,占地面积55亩,有两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还有实验室、微机室以及食堂、塑胶运动场等完备的配套设施。学校现有班级20多个,在校生约1400人,教职员工60多,规模居巢湖市同类学校前列。只是我近访烔炀小学,得知2011年搬迁前的学校历史资料悉数灭失,也无人说得清百十年校史沿革脉络,让人顿感崭新气派的学校黯然失色,没有了底蕴与灵气!据说,这种现象在巢湖并非个别,衷心希望有关方面高度重视小学校史建设,莫让小学文脉断了根!
百十年的烔炀小学,培养了成千上万的学生,遍布大江南北和海角天涯,许多学子都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与翘楚。虽然学校现在已经没有了过去学子们的历史档案,离校的学子们也无法再从学校找到自己当年与学校的交集痕迹,可无论是曾经沧海还是阅尽人生,烔小学子对母校的情怀依旧,对师长的感念常存。
值此母校110周年之际,仅以此文向母校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