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只为报恩
董亚香的父亲董玉清,退休工人。老伴离世,他变得郁郁寡欢,不苟言笑。一天,他在亚香面前意外地笑了,并且说:“亚香,你都二十三了,养这么大也算对得住了……”
亚香瞪眼,不明所以。
董玉清踱着步,转而严肃起来,“今天就跟你挑了吧,你不是我亲生的,抱养的。你还是趁早离开这破窝,过自己的生活去吧。”
亚香一颤,好一会才讶异地问:“爸,您今天怎么呐,在说什么呐?”
老董不想浪费口舌,一字一顿地叫嚷:“我、不、是、你、爸!”
亚香含泪来到隔壁王大妈家,王大妈给证实了。还告诉她,老董找了一个年轻老伴,不多日就要“梅开二度”了。
亚香返回,哀恳地望着董玉清:“爸,您的养育之恩我一辈子都还不了,就是嫁汉子,女儿也伺候您一辈子。”
“亚香,俗话说‘女儿生来面朝外’,你还是趁早找出路吧。”
亚香又蹩进王大妈家,说老爸赶她心急。王大妈安抚了她,当即打电话托熟人帮她在一家超市找了份工作,并借给租房钱。
超市和租住房离家较远,三四里路。亚香曾回家两趟,但老董的女人摔盆掼碗,给她脸色看。女人比老董年轻二十岁,四十几岁打扮得妖妖艳艳,被老董宠上了天。
亚香半年都没回去了。一天,王大妈在街道碰到亚香,她迫不及待地边做手势边告诉她:“你爸遭报应,妖女跟他掰了。现在呀,他乱病缠身,三天两头不是吃药就是打针。”
听后,亚香心里酸酸楚楚。
下晚班,亚香在超市买了许多补品回了家。透过玻璃窗,她瞥见,老董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从灶台颤颤地端着一碗稀粥朝饭桌走。亚香愣在门外,想了许多,最后重重敲了一下门,丢下食品离开了。
老董听到响声,以为女人回头,忙不迭打开门,可见到的是两袋食品堆在门外。王大妈跟他说你女儿给你买的,他老泪纵横,喃喃呐呐道:“女儿不计前嫌,还没忘记我这老现世……”
亚香逃回租住房,心里五味杂陈。
在超市,亚香跟一个叫韩春年的小伙子恋爱了。小伙子淳厚,感情执着。
亚香斟酌再三回了家,将这门亲事跟养父商量。孰料,老董不喜反悲,哞哞哭了:“香儿,你有主我喜欢,可我成了泥猪癞狗没人要了……”
亚香也忍不住掉泪,泣声说:“爸,别这样,要不——跟小韩协商,叫他到我家住。”
老董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老董有了女儿、女婿照顾调养,身体日见好转,精气神上来了。但老董那怪脾气也复活了,固执、独断、信马由缰依然故我。时日一久,翁婿裂痕越来越深。亚香只好在养父和丈夫中间辛苦周旋,像块嫩石,承受着两把钝刀磋来磋去。亚香不止一次劝解春年:“老爸脾气坏点,慢慢可以改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毕竟受恩二十多年。”
可时日一久,小韩对董玉清的恣肆谩骂与暴躁再也无法忍受,最终还是跟亚香分了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亚香离婚不到一个月,养父先姘后娶,又将一寡妇引进了门,老姘头居然也撺掇老董撵她。
亚香强忍凄苦,再次走出家门。
亚香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像被老鹰啄通了嗉子。一天晚上,姐妹们约她到舞厅跳舞放松。舞厅内影影绰绰,扑朔迷离。不多时,在同伴的簇拥推搡下,一汉子来到亚香面前,谦谦君子般伸出手。
舞罢回“家”,汉子陪她漫步,赞她不仅人漂亮,舞姿也优美。
汉子名叫武大保,31岁,离异不久,街道黄金地段有一间三层楼房,底层开了个小商店。大保迫不及待,立即向她敞开心扉。亚香嫣然笑笑。大保不失时机,将前妻丢下的一枚金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此后的日子,仿若爱的蜜汁,梦的天堂。
一天,又遇上了王大妈。她凑近亚香轻声说:“又崩了,寡妇离开多日了。现在的老董彻底垮了,乱病缠身,大小便失禁,床上、身上到处臭哄哄、臊哄哄,几天前又烫了手。他呀,盖上草纸都能哭喽。”
亚香回“家”闷在床上,前思后想。她恨他,重色背亲;转而又可怜他,虽然老来糊涂,但毕竟恩重如山。她决定再次登门探视。
当天晚上,亚香与大保带上礼物,推开了小木门。
一进门,一股怪味扑面而来。老董干枯地蜷缩在被子里,见到亚香急速闭上眼,颤颤地呻吟着。亚香坐到他身边,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手,红肿,起泡。亚香禁不住泪盈双眼,轻轻唤了声“爸”。老董滚了滚头,睁开枯眼:“香儿,是你呀。爸对不住你,我怎么不死,现世现报……”
亚香撬开“龙眼”罐头,用勺子一点一点送进他枯井一般的嘴里。喂饱后,揩身子,又上街买了大号“尿不湿”兜住下身。一切停当,亚香与大保往回走,时间已届零点。
大保牵着亚香的手,轻轻揉捏,一股幸福的暖流传遍亚香全身。她温柔地唤了大保一声,悲悲凄凄说:“谢谢你!你是个好男人,但我爸是不能没有我了,到这地步,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大保没搭腔,两双眼睛在街灯下电光石火般碰了一下。
两人闷走了一段,亚香到底将酝酿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大保,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允许我将老爸带在身边,尽尽孝心,报报大恩。”
大保依然缄默。亚香抖索着右手,捋下戒指,递过去。大保伸出大手,接过,攥在手心,僵硬地朝另一方向大步走去。
亚香伶仃在街灯下,望着渐行渐远的摇曳背影,模糊了,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