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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行走在春天的风里(散文外一篇)


作者:马慧娟 布衣,153.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04发表时间:2017-03-10 21:02:30

江南的朋友在空间发了一句:一墨烟雨,一纸江南。我猜江南的春天必是满眼的柳绿花红,草长莺飞。远山近树掩映在细雨迷蒙里,似一副苦心临摹的山水画。若撑一把雨伞漫步其中,人的心该是怎样的清新和陶醉?
   我一直觉得红寺堡是一个看不到春天的地方。风是这里的常客,尤其是春天的风,会带来持续不断的沙尘暴。风用最暴虐的姿势拥着尘土舞着疯狂的舞蹈,此时天地间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样的天气人们大都窝在家里,听风刮过房屋时发出凄厉的声音,“呜呜”作响。悠长而骇人,大有把房子掀翻的架势。
   只有孩子是无所畏惧的,这样的天气也嬉戏在村道的水泥路上,聚精会神的赢卡片。他们的脸上落着厚厚的一层土,只能看清两只眼睛在眨。鼻子底下的鼻涕被土粘成一片也顾不得擤,不一会就被风干成痂堆在鼻孔前。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心情,依旧大呼小叫,玩的不亦乐乎。一只啄木鸟孤单的站在房屋的烟囱上四处张望,不知是在思考何去何从还是抱怨风太大?
   门前的柳树已经有了鹅黄色的嫩芽,柳枝随风胡乱扭着身体,似乎想让绿叶快点长出来,好挡住这恼人的风。几棵杨树还是那么挺拔,努力不让树枝随风起舞,大有波澜不惊的高傲。只有经历了无数遍风的肆虐才锻炼出杨树这样的气节。狗蜷缩在窝里用两只前爪托着脑袋,眯着眼睛看这飞沙走石的情景,任风沙肆意挤进它的窝,再散落在它的皮毛上,它都不肯改变姿势。频繁的风足以然任何东西都麻木和漠视它……
   旷野里能被风吹动的东西都在滚动,被风带离原来的地方,随风流浪,风停时漫无目的的停下。然后在下一次大风中又随风而起,就这样反反复复,一年四季都在游离,居无定所。一大群羊像雪球一样在旷野里慢慢前进。不明白羊群在一片荒芜的沙土地上吃着什么?它们一个个那样肥壮,难道是在吃土吗?牧羊人是羊群的王者,戴着暖帽,穿着棉大衣,两只手抄着蜷缩在袖筒里不肯放出来,腋下紧紧夹着牧羊的长鞭。他不出声也不吆喝,只是随着滚动的羊群默默行走,在这风沙中如雕塑般深沉寂寞。他一年四季都是随着羊群行走的,直到老去,直到不能行走……突然想起一句话:这世界上最孤独的是牧羊人!
   很少在春天出门的我,那天因为有事顶着风去到街上,不巧事情办得不顺利要等几个小时。风沙让我无处可去,沮丧的我只能信步游走在风中,转过一条街到另一条街时,眼前突然一团粉红,居然是一株盛开的桃花。不到一米的枝干上挤满了花骨朵,粉红中透着洁白,争相在这恶风中娇艳盛开,似乎狠狠的嘲笑着风的肆虐。我的心一下子在风中艳丽起来,眼睛有点湿,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老家的阳山洼。
   老家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阳山洼是老家一座不高的山,从东向西绵延了四五里地。想起它是它漫山生长着野桃树,我们叫它毛桃树。山野的桃树生长是自由和散漫的,种子落在沃土就生根于沃土,落在石间便长在石间,想在哪盛开就在哪盛开,不用施肥不用刻意管理。一到三月就是桃树的盛宴,那漫山盛开的桃花可以持续半个月,把阳山洼装扮的像个粉色的待嫁新娘,让看见的人心里一直有一种明艳和喜悦。
   那时年幼不知惜花爱花,赶一群山羊游荡在阳山洼的桃树下。任羊吃着桃树的嫩枝,自己折来最娇艳的花枝编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左顾右盼恨不得有面镜子可以看见戴着花环的俏丽。偶尔在花枝间发现一个鸟窝,看见里面躺着几枚不知名的鸟蛋,总是淘气的拿起来放在耳边摇晃着听一下,然后有爱心的重新放回去。殊不知动过的鸟蛋鸟儿是不会再孵,白白残害了许多生命自己却浑然不知。下午回家时会挑最艳丽的桃花折一把,带回去插在水瓶中。只能保持一两天就枯萎,随手一扔又折回一把插上。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春天在那半月里尽情的折着桃花,想把那一片粉红留在身边,可最后只留下一把又一把的枯枝。只有阳山洼的桃花依旧年年在盛开,年年明艳于三月的春风里。“年年折花花不尽,今年已无折花人,昨夜东风寄梦里,桃花依旧笑春风。”
   儿时的荒唐胡闹还历历在目,风旋起一只塑料袋从我眼前飘过,肆意戏弄着,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再盯着那树桃花发呆,继续向前。一排整齐的垂柳扭着腰肢随风摇曳,翩翩起舞,嫩芽呼之欲出,似在谱一曲欢快的乐章,表达着春天的问候。这些垂柳是这里刚开发时栽种的,它们见证了这个城市的成长和发展。街上的行人很少,偶尔三两个人经过,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棉衣。行色匆匆忙忙,来不及细看这桃花和垂柳,也来不及感受春天借花和柳枝表达出来的讯息。只想用快快的步伐早点回家,好甩开这恼人的风。
   下午坐公交车回家,听到的还是关于风的谈论,有咒骂的,有抱怨的,有无奈的,有揶揄的。我静静的听着,风再狂恶,再肆虐,它能挡住桃花盛开,绿树散叶,能阻止季节的变化吗?我相信再过十年,二十年,它终究会磨平棱角,理顺性情,还红寺堡一个明媚的春天。那时的人们,定会停下脚步,定会停下脚步,看桃花,赏绿柳,尽情的享受春天,我相信……
  
   又见野鸡
  
   今年干旱,玉米受灾,底部的三层叶子已经枯黄,急需一场灌溉。我和儿子一前一后行走在水渠边上,检查着水渠哪里需要清理。我手里拖着的铁锨在水泥渠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儿子不满地在我身后嘟囔,我大笑,更加故意地拖着铁锨。
   脚下草丛里突然蹿出两只拳头大小、黑不溜秋的动物,吓我一跳。我停下来,儿子急忙问咋了。我以为是鹌鹑,两只小东西已经没入草丛不见踪影。我刚准备继续走,水渠另一边的情景让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只野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通体褐色的羽毛上缀着黑色的斑点,几根修长的尾毛搭在渠上。这是一只雌性野鸡,那刚才跑掉的肯定不是鹌鹑,而是我们所说的野鸡娃儿。
   儿子并没有看见趴在那儿潜伏的野鸡,还在追问我鹌鹑是什么。急得我用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奇怪我不走路对他挤眉弄眼的干吗。还没等我用表情和儿子解释清楚,那只野鸡已经感知到威胁,冲天而起,连助跑都省了,直接飞越玉米地落荒而逃。
   儿子这才反应过来,一脸遗憾,抱怨我不早和他说,错过了抓野鸡。儿子还不死心地在野鸡落地的地方撵了一圈,只是哪里还有野鸡的踪影。看着他冲着野鸡刚才潜伏过的地方不停张望,我突然想起自己和他一般大的时候,在老家见野鸡就像见邻居一样家常,怎么也不会这么向往抓野鸡的。
   那时候,群山把一座村庄揽在怀里,野鸡生活在村庄周围,村庄里的人一出门就能看见野鸡出没在小路和泉水边,鸣叫和喧闹,或者从这个山头短距离俯冲飞向那个山头。野鸡成了人以外山里的另一批住户。人和野鸡像邻居一样相处着,你看着我种庄稼过日子,我看着你闲散地觅食,彼此相安无事。
   山里的五月是个美好的季节,各种各样的花啊、草啊、灌木林啊,为野鸡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屏障,让它们自由地生活。老人们听见野鸡清脆的鸣叫都会和小孩子念叨:豌豆拉蔓蔓儿,野鸡下蛋蛋儿!这是野鸡求偶繁殖的季节,食物在这时是匮乏的。饥饿的它们不得不去村民的庄稼地里觅食。庄稼的叶子、根茎都成了野鸡果腹的美餐,它们吃饱肚子的同时也在庄稼地里踩出了一条条“小路”,弄乱整齐的庄稼。
   看着被野鸡蹂躏过的庄稼,村里的人开始憎恨野鸡。野鸡才不会考虑它这位邻居的想法,依旧该吃吃,该踩踩。人蹲守在庄稼地里看着,刚轰走一批又来一批,那么多的庄稼地,你看了这片就空了那片,野鸡总能找到合适的庄稼地觅食。人轰赶的效果并不明显,野鸡毕竟是野鸡,跑起来极快,还可以短暂飞翔,人能拿野鸡怎么办?
   看着庄稼这样被糟蹋,人心里是相当不甘的。经过仔细观察,人们发现,野鸡每次去觅食走的都是固定的路线,轻易不会更改。人就发明了捕捉野鸡的陷阱装置,起名叫“野鸡叉叉”,安置在野鸡经过的小路上,用树枝稍挡一下旁边的路,野鸡只能走有陷阱的路段。只要野鸡一爪子踩在陷阱上,“野鸡叉叉”就会迅速反弹,一个环形的绳子活扣瞬间勒住野鸡爪子,野鸡想带着“野鸡叉叉”飞走时才发现,另一根细绳拉住“野鸡叉叉”固定在地上,怎么也挣不脱。落网的野鸡惊慌失措,吓走了觅食的同伴。
   一只野鸡就这样被困住了,奋力挣扎时漂亮的羽毛被树枝挂落不少,但它还是挣不脱陷阱的束缚。人来了,远远一看散落的野鸡锦毛就兴奋起来。快步冲到野鸡跟前捉住野鸡,用手试探着野鸡胸骨上的肉,看它肥壮还是瘦弱。
   雌性野鸡和雄性野鸡很好辨认,雄性野鸡有一身斑斓的羽毛和修长的尾巴,脖颈处还特意蓄了一圈白衬托它高贵的气质。雌性野鸡灰头土脸,通体褐色,像个不会打扮自己的傻婆娘。人捕捉到了野鸡想捉回去饲养起来,可走在回家的路上时雄性野鸡会突然猝死,村里的老人说雄性野鸡性烈,不甘心受辱就自己把自己“气”死了。这个说法的准确性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确确实实是雌性野鸡耐活,也有逮回家成功驯化饲养的例子。
   大部分野鸡被捉住的命运是被宰了吃肉,成为改善村民生活的美食。也有人把雄性野鸡整张皮剥下来晾干,再用针线缝合缺口,里面塞进去干麦草,活脱脱做成了标本,悬挂在墙上做装饰。
   人和野鸡的和谐关系因为野鸡的贪食一口庄稼而结束了,两个邻居从此对峙起来。人起初设陷阱捉野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庄稼,但是吃多了野鸡肉,那些不吃庄稼的野鸡也成了人猎捕的目标。人开始做更多的“野鸡叉叉”,在更远的地方安装。
   后来一个时期流行做土枪,村民家几乎都有一把。填充火药、细铁砂,用简单的机械原理就能打响,射程五六十米远,打出去的细铁砂呈扇形分散开来。可别小看这种土枪,技术好的人命中率相当高,打野鸡野兔不在话下。
   野鸡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会玩枪的拿枪打,不会玩枪的就安装“野鸡叉叉”,几乎每天都有野鸡落网或毙命成为桌子上的吃食。此起彼伏的枪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也吓破了野鸡的胆。它们开始向更远的林子里迁徙,渐渐村庄周围再也看不见野鸡的身影了。人成功地驱逐了野鸡这个邻居,开始独霸山村。
   后来,别的村子村民闹纠纷用土枪打死了人,县政府一声令下,所有的土枪都必须上缴,派出所全体出动开始挨家挨户询问,一个村一个村收缴。山村的土枪无一幸免全部被没收。
   没有了枪声的村庄一片宁静,一两年后野鸡摸回来了。又听见它们清脆的鸣叫在村庄周围响起,人还是会用“野鸡叉叉”捉捕野鸡,但野鸡也学聪明了,开始在灌木林里自寻出路,只有少数会去庄稼地里觅食,所以人的陷阱捕捉到的野鸡极少了。
   再后来,不知道哪个黑心饭店推出了野鸡肉这道珍馐美味,开始有人进山村收购野鸡。人又一次开始打野鸡的主意。陷阱旁边撒上麦粒诱捕,去更远的地方安装“野鸡叉叉”。土枪又被重新制造出来,隔壁一个山村的几个青年个个练成了高手。他们打野鸡时,先让同伴把野鸡赶出来,受惊的野鸡仓皇飞向高处,他们才开始瞄准,一枪就会命中,野鸡猝然从高处摔落,绚烂的羽毛在阳光下跳跃着刺眼的美丽。一天下来,每个人背上都会背七八只野鸡,然后卖给收购的人,居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野鸡又一次远遁深山,离开了山村,但它已经成为商品和食物,被人追杀的命运如影随形。野鸡再也不能安逸闲散地觅食,它们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危险等待着它们。
   后来因为移民我们舍弃了山村,走时周围的野鸡几乎绝迹。转眼离开已经十几年,不知道野鸡回去了没有?也许它们很容易忘记人类强加给它们的杀戮和驱逐,开始在那里重新安家落户、繁衍生息呢。
   晚上开始给玉米浇水,我和搭档打着灯,听见什么在水里扑腾。照过去一看,居然是一只野鸡娃儿。搭档一把捞起来,小家伙惊恐地看着我们。搭档递给我让我拿着,我接过来,明显觉得它在瑟瑟发抖,我不敢使劲抓住它,刚和搭档说怎么安置它好,小家伙一下子从我手里挣脱,迅速湮没在夜色中。搭档骂我太笨,连个野鸡娃儿都抓不牢。我大笑。
   还没笑完,脚下一声“扑棱棱”的声响吓我一跳,灯光里,一只野鸡飞了起来,落在十米多高的杨树枝上。我和搭档用灯照着它,它眯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我们。我走到树跟前用力蹬了一下树身,希望野鸡栽下来好捉住它。直到此刻,我还是觉得它是用来吃的。可惜野鸡并没有栽下来,而是冲着月亮的方向奋力起飞,在天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消隐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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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生态视角下的散文,是当代文学中最具生态意识和生命感召力的在场写作之一。作家马慧娟的散文即是如此。【行走在春天的风里】红寺堡,一年四季,悠长而骇人的风,尤其是春天的风,带来持续不断的沙尘暴。游走在恶风中,我邂逅了桃红中透着洁白的花骨朵,心也艳丽起来,思绪回到了老家山青水秀的阳山洼。明艳的野桃树,羊吃嫩桃枝,人折娇花枝,晃鸟蛋,戴头花,插花瓶,温一段喜悦的荒唐时光,谱一曲欢快的乐章。文脉顺畅,意绪纷飞,由眼前景追忆昔日春色,再发出心之愿景——或许,不久的将来,还红寺堡一个明媚的春天。【又见野鸡】豌豆拉蔓蔓儿,野鸡下蛋蛋儿!这是我儿时山里五月抓野鸡的意趣。野鸡觅食,蹂躏庄稼,又踩“小路”,成了猎捕的目标。村人以“野鸡叉叉”网野鸡,用土枪打野鸡。野鸡或吃、或驯化饲养、或做了标本。幸存的野鸡迁徙而去,人独霸山村。当所有的土枪上缴一两年后,野鸡摸回来了。野鸡肉是珍馐美味,人与野鸡的关系又恶化开来。如是三番,我们移民舍弃了山村,野鸡重新安家落户、繁衍生息。我们浇地时,遇见几只野鸡和野鸡娃。它们有了逃出人的魔爪的技能,冲着月亮的方向奋力起飞。自然、人、动物,和谐相生,还是形同水火,是生态环境中不容忽视的沉重话题。有悲悯情怀的作家,一管细笔下流淌着居安思危的环保意识和同情万物的柔肠,启人心智,催人反思,推荐共赏。【编辑:芦汀宿雁】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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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芦汀宿雁        2017-03-10 21:04:18
  在频繁的风沙中,牧羊人随着滚动的羊群默默行走,直到老去,直到不能行走……如雕塑般深沉寂寞,于笔酣墨浓中,立体呈现。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2 楼        文友:借双慧眼看世界        2017-03-11 09:09:22
  拜读老师美文佳作,问候老师好!学习品读:草长莺飞。远山近树掩映在细雨迷蒙里,似一副苦心临摹的山水画。若撑一把雨伞漫步其中,人的心该是怎样的清新和陶醉?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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